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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山中歲月之尋人

遇害□□名叫香秀, 乃翠香樓花魁,年方十八, 色藝雙絕,在風月場中八面玲瓏, 峨眉縣的富人都是她的入幕之賓,噩耗傳開,那些公子老爺憤憤不平,要求縣令嚴懲兇手。

慕容延釗是最大的兇嫌,因為現場發現的玉佩確係他所有,許多人都曾見過,師兄弟們還知道那是他弱冠之年時父母送他的禮物, 並且千里迢迢送去杭州靈隱寺開過光, 背面刻有他的名姓,即開光日期,世上找不出第二塊。

還有一點,這人案發後失去音訊, 此情大異往常, 更多了畏罪潛逃的嫌疑。

門下大弟子姦殺人命,無疑將重創玄真派聲譽,最憤怒的莫過於段化,他將所有弟子召集到一處痛罵,還當著他們的面指責陳摶,說:“教不嚴師之惰,慕容平日就放浪形骸, 行止不端,你明明知道卻一直放任自流,如今犯下重罪,累及師門,都是你的過失!”

他是玄真派的老古董,別人總要讓他三分,趙霽見陳摶唯唯諾諾自疚懺悔,心下很不以為然,在玄真派,他第一厭惡的是那寡廉鮮恥的韓通,排在韓通後面的就是這位曾太師叔。

這老頭兒武功平平,一副腐儒德行,成天督促他們背誦之乎者也,將聖賢文章解讀得味如嚼蠟,沒什麼真才實學,還偏偏好為人師,逮著誰教訓誰。趙霽入門不過一年半,耳根子卻被他罵痛無數回,因段化脖子上天生長有一個酒杯大小的肉瘤,便偷偷給他起了個“段瘤子”的綽號,私底下都這麼稱呼他。

這會兒正默默慝怨,身旁的商榮公然出列為陳摶辯護:“太師叔,師父對弟子們向來一視同仁,並沒有刻意偏袒誰,大師兄自己不受勸誡,怎怨的了師父?再說案情尚未明了,人是不是大師兄殺的還不確定呢,您現在就認定他是兇手,倘若大師兄是清白的,豈不要莫名含冤了?”

耿介直言換來段化兩個大大的耳刮子,老頭兒眼似銅鈴,聲如洪鐘,當場給陳摶加了條罪狀。

“看看,看看,這也是你慣出來的好徒弟,本門上下就屬這小子最不懂禮數,真像…真像…”

陳摶恐段化一時失語漏出口風,忙上前謝罪。

“師侄御下不嚴,今後定會規正,請師叔息怒。”

厲聲喝令商榮跪地認錯。

師父下跪,趙霽這個徒弟也只好跟著跪,心情和商榮半斤八兩,都煩透那倚老賣老的段化。

當晚,他們在大堂裡跪到膝蓋發青,半夜腰酸背痛地回到小茅屋,都身冷如冰,心似火炭。

趙霽先發牢騷:“商榮,你以前是不是跟曾太師叔結怨太多?我怎麼感覺他在所有門人裡面最討厭你,動不動破口大罵。”

商榮鬱悶:“你也看出來啦?我從小就不受他待見,小時候要沒師父護著,可能早被他打死了。”

“他為什麼這麼討厭你?”

“他老說我像一個人。”

“誰啊?”

“江湖傳聞玄真派在師父那輩出了個孽徒,此人目無尊長,武功高強,在武林中很幹了幾件大事,得罪的人太多,給師門惹下大禍,後來失蹤,就此生死不明。”

趙霽興致勃勃追問此人名姓,商榮看他跟自己當初一樣好奇,就把那時收到的失望轉贈給他。

“不知道啊,師父和太師叔從來不說,連問都不許我們問。但是……”

話鋒一轉,撥亮趙霽眼中的燈盞。

“但是什麼?”

“有一次,大師兄跟武林人士閒談,得知那位被除名的師叔是個女人,武功還在師父之上。”

“女人?本門不是不收女弟子嗎?”

“以前男女弟子都收,就是從這位女師叔開始才有了這種禁令。”

一人犯事,就改變了一個門派延續多年的門規,可見這女弟子當年惹出的風波之大,必是驚世駭俗,震動四方。趙霽自行想象,竟有些悠然神往,真想親眼見一見這位前輩。

同樣的念頭在商榮心裡轉了若干年,已不新奇,此時更惦記翠香樓的命案,試問趙霽:“你覺得那個叫香秀的妓、女真是大師兄殺的嗎?”

趙霽早就鄭重考慮過,已得出肯定答案。

“不會,大師伯那人自由散漫,可脾氣好心腸軟,跟誰都和和氣氣,不像隨便行兇的人。而且他是逛妓院的老手,常說煙花場中萍水相逢,合則聚,不合則散,最不宜糾纏吵鬧。又說一夜夫妻百日恩,憑這一夜的恩情就該善待那些委身的妓、女,絕不能對人家做昧良心的事。”

“他什麼時候說的?我怎麼不知道?”

“他只對我一人說過,大師伯性子跟我差不多,我倆很談得來。”

商榮見趙霽向慕容延釗學了些烏七八糟的理論,心裡很是不快,冷聲嗔怪:“是嗎?我也覺得你今後會跟他一樣不正經,可惜一窮二白,沒本錢風流快活。”

他倆相處一年半,爭吵仍是盤中餐杯中水,天天離不了,但今日情況特殊,外患之前不能內亂,略略挖苦幾句便打住,接著商討關鍵問題。

“大師兄沒殺那個妓、女,玉佩卻在死者手中,這是怎麼回事?”

“可能妓、女和大師伯相好,玉佩是大師伯送給她的,昨晚正拿著玉佩睹物思人,就被殺死了。”

“笨啊,她被兇手襲擊必然掙扎反抗,怎會抓住玉佩不放?我看是兇手栽贓嫁禍,故意將玉佩塞到屍體手裡。”

“嗯,你說得有理,那兇手會是什麼人呢?”

“會不會是最近那個四處姦殺少女的淫賊?”

“那只大馬猴?”

“傻瓜,你還真信這事是猴子幹的?”

“不,我知道兇犯肯定是人,還是那種和挖心賊、飛頭煞一樣,比妖怪還壞的壞蛋。”

“官府已在通緝大師兄,師父也領著二師兄三師兄下山找人去了,我們在這兒討論不出個名堂,反正已經答應幫那些獵戶抓淫賊,明早就去縣城看看吧。”

商榮的想法與趙霽不謀而合,他和慕容延釗感情不錯,不能坐視對方蒙冤,估計此去得在峨眉縣呆上幾天,忙動手收拾行囊,扭頭看到在自己床鋪上酣睡的小猴子,笑著拉住商榮。

“咱們下山也得帶上這小家夥,先來幫我給它取個名字。”

商榮滿心喜歡這小猴,但沒露在臉上,之前宣告猴子是趙霽討來的,飲食清潔都由他一人打理,別指望自己幫忙,這時便不肯接受他的請求。

“說好了猴子的事全歸你管,起什麼名兒隨你高興。”

趙霽爬在床邊,輕輕撫摸猴子溜圓的小腦袋,看那形狀酷似山裡的獼猴桃,靈光乍現,脫口笑道:“我養過一隻喜糖兒,這只就叫樂果兒好啦,往後好好訓練它,把它教得像喜糖兒一樣聰明。”

樂果兒原本就很聰明,知道趙霽是它的救命恩人,十分溫馴聽話,趕路時乖乖窩在他衣襟裡,到了城裡也不亂叫亂嚷,師徒二人在路邊吃湯餅,趙霽遞給它一塊發糕,它便規規矩矩坐在長凳另一端捧著發糕香甜地吃著,吃完仍舊鑽回趙霽懷裡,靜靜聽他們講話。

商榮見這峨眉縣人潮攢動,漫無目的地尋找只是徒勞,便用心整理出一條線索。

“我們應該先去看看那妓、女的屍體,至少弄清她是怎麼死的。”

趙霽吸著麵條說:“剛才不是問過了嗎?都說是被捏住喉嚨掐死的。”

商榮白眼:“掐死的也分很多種,一般人和會武功的人下手能一樣麼?蠢材。”

趙霽頓悟:“是啊,只要瞧瞧那妓、女的死狀,沒準就能找到線索。那我們吃了飯就去吧。”

商榮又諷訕:“你說得輕巧,以為是去市場上買豬肉?那妓、女停屍在翠香樓,人家看我們年紀小,會放我們進去嗎?就算進去了,也不會開啟棺材讓我們驗屍。”

“那怎麼辦?”

“等天黑,偷偷摸進去。”

“還得等好幾個時辰天才黑呢,再說了,靈堂上都有守夜的,我們手邊又沒麻藥迷香,夜裡去也會被發現啊。”

“不然還能怎麼辦?難不成你有主意?”

“當然有,就看你肯不肯聽我的。”

“那得看是不是餿主意。”

“真是餿的我自個兒留著下飯。”

“噗嗤,要是好主意我就獎勵你吃糖炒栗子。”

“師父金口玉言,可別騙人。”

“徒弟休要貧嘴,快說。”

趙霽生來憊懶,從他腦子裡出來的主意總有那麼點刁滑,第一步竟是要商榮去皮貨莊偷兩件合身的皮襖,美其名曰喬裝。

商榮跟他性格不合,卻很能通時合變,心想只是借來穿半天也算不得盜竊,飯後便潛入一家皮貨莊偷來一件狐裘襖,一件貂毛袍,二人穿好皮衣,趙霽教給他一套說辭,又花了二十文錢,將樂果兒寄放在一家相識的雜貨鋪,然後來到鄰近翠香樓的香粉店。

趙霽進門後見這家店不僅賣胭脂水粉,還出售摺扇、書畫、古玩,就知道來對地方了,徑直走到櫃檯前,笑嘻嘻向掌櫃問好。

掌櫃見兩個少年粉妝玉琢,又穿著昂貴的皮草,想必出身富貴,以為財神爺來敲門,忙掬了滿把的笑容塗在臉上,哈腰問:“二位少爺有何貴幹?”

趙霽說:“我們不是少爺,是中書令韓保貞大人家的家奴,我家公子昨日專程從益州前來拜訪翠香樓的名妓香秀小姐。因這姐兒是遠近有名的花魁,我家公子不願唐突佳人,先派我二人打探她的性情喜好,見您這家店毗鄰翠香樓,出入的人又多,必定消息靈通,想向您打聽打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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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生富戶,氣質與小戶人家的孩子大相徑庭,自小頭腦伶俐,能說會道,如今長到半大不小的年紀,臉皮也愈發厚實,胡謅起來以假亂真。

掌櫃看他言談舉止的確像高門裡出來的,他這店鋪與城中妓院多有生意往來,平時來他這兒蒐羅豔聞逸事的人不少,因此不疑有他,遺憾地說:“你家公子晚來一步,那香秀姑娘前兒被人殺害,如今只好去靈堂祭一祭她的芳魂了。”

趙霽故作震驚,走過場似的問了問案情,也假裝惋惜地嘆氣:“我家公子對香秀姑娘慕名已久,沒想到竟無緣得見,他是個多情種子,遇到這種紅顏薄命的佳人就會寫祭文弔唁,這次少不了又要洋洋灑灑寫上好幾千字了。我還是事先在您這兒買些紙筆備著吧。”

說罷選了卷金花羅紋的薛濤箋,一管上等狼毫和一塊松香墨,共售紋銀二兩。

來之前商榮已聽他說須暫時破費些錢鈔,沒料到數額這麼大,掏錢時不住肉痛,心想若趙霽的計策不成功,定要結結實實揍他一頓。

掌櫃做成買賣,熱情裡又添了把火,主動說:“寫祭文須知曉亡者的生平,你家公子與香秀素不相識,該如何動筆呢?”

趙霽得計,忙問:“您老若是知道,還請略說一二,回頭我們得了公子的賞,定來答謝。”

掌櫃一心巴結權貴,將往日積攢的情報盡數抖出,並且替他們去粗存精,去偽存真,儘可能地還原了香秀的身世。

此女本姓方,原籍洛陽,八年前遼兵入關,洛陽淪陷,她一家隨難民南逃,路上與父母兄弟失散,被人販子拐到蜀地發賣,從此流落煙花。

趙霽聽後細問:“她有兄弟嗎?都是什麼年紀?”

掌櫃哪兒猜得到他心裡的小九九,據實說:“有一兄一弟,哥哥比她大七八歲,弟弟比她小五六歲,她思念親人,僱人找了好幾年,可惜到死都沒找著。”

趙霽見事情湊巧,自認計策必成,他這裡暗喜,一旁的商榮卻同情心大盛,忿懣道:“原來這香秀姑娘這般可憐,那兇手竟忍心殺害一個孤苦無依的弱女子,被我抓到非把他大卸八塊!”

他一不留神露出俠客口吻,趙霽見掌櫃愣神,連忙掩飾。

“我這兄弟的父親是我家老爺的侍衛,武家出身,難免帶點江湖習氣。香秀姑娘死得這麼悽慘,我家公子知道後不曉得會有多傷心呢,要是能見上一面就好了。”

掌櫃再次信以為真,並從他的話中覓到生財良機,小聲說:“活人是看不到了,若你家公子真想一睹芳容,我這兒倒有個移形借影的法子。”

趙霽忙問:“什麼法子?”

掌櫃嗓門又低了三分,湊到他耳邊嘰咕:“去年有個江南來的文人在翠香樓盤桓了一個月,很得香秀愛重,那人雅善丹青,為香秀畫了幅春宮圖,臨行前缺少盤纏,將畫卷抵當在我這裡,你家公子對香秀如此情深,何不買回去做個紀念?”

趙霽心思活絡,想那圖畫必然有用,要求先驗貨色,掌櫃只許他一人跟到裡廂,取出秘藏的畫軸,輕手輕腳攤開來。

畫上一位綠鬢朱顏的美女正在蓮花池畔裸浴,肢體豐腴,肌膚若雪,情態婉約柔媚,香豔感呼之欲出。右下角還題有一首小詩:“光陰起怨慕,曉風動芳馨,倚闌看月暈,春光容相親。”

掌櫃嘿嘿笑道:“你年紀小,還看不出妙處,若是你家公子瞧見,定要當做寶貝供奉呢。”

趙霽確實體會不到特別的美感,但仍看得十分仔細,牢牢記住畫中女子的容貌特徵,見她左邊臀瓣上有一顆小黑痣,也用心記下來,隨後問掌櫃:“這畫您準備賣多少錢?我好回去稟告公子。”

掌櫃張開右手,趙霽以為是五十兩,結果他的要價高出十倍,還口口聲聲說成賤賣。

“方圓百里誰不曉得香秀的名氣,單是這峨眉縣裡就有一大群富人迷戀她,她韶年夭折,日後更要身價陡增,現在不買,過不了一兩年,拿著五千兩銀子也沒處買去。”

趙霽覺得這奸商已沒有利用價值,隨口敷衍過去,出店後商榮拿著那捲昂貴的紙筆數落他:“本來只是裝樣,你選便宜貨不行麼?非買這麼貴的,那二兩銀子是我省吃儉用攢下來的,就被你這敗家子一下鼓搗光了。”

他在錢財上的小氣最與趙霽?i格不入,深究必起口角,趙霽與他朝夕相對近兩年,摸索出以柔克剛,消極應對的法門,訕笑道:“你別急嘛,咱們為大師伯忙活,花的錢肯定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回頭只管問他要,他不會不給的。”

這明明是擠兌,商榮卻認為理所當然,點頭說:“也好,那咱們這次出來的食宿費也一併入賬,到時連本帶利找他討還。”

趙霽真想學他的習慣翻個白眼相贈,暗自貶諷:這人幸虧是男的,要生做女兒身,將來出嫁治家也這般慳吝,可不把丈夫憋屈死。只盼他以後娶個揮霍無度的師孃,給他來個以惡制惡,狠狠地敗家。

這想法流於陰損,他借兩聲咳嗽吹掉良心上的灰塵,說:“有了這些情報,接下來咱們就能正大光明地去翠香樓驗屍啦。”

“你想冒充香秀的弟弟?”

被識破心機,趙霽有些喪氣地問:“你怎麼知道?”

商榮嗤笑:“你那點伎倆還想在關公門前耍大刀,我聽你向掌櫃打聽香秀身世就知道你這小流氓在敲什麼鬼算盤啦。”

趙霽已學會忍讓,但依習慣跟他抬槓,當場還以顏色:“太師父說過,對徒弟要時常鼓勵,可你只會貶低我,說我在關公門前刷大刀,我肉是小流氓,那你豈不就是大流氓?”

說完敏捷避過商榮的巴掌,捂住最常捱打的臉頰躲到遠處。

商榮怒道:“師父還說嚴師出高徒呢,你怎不過來領罰!”

趙霽見硬碰硬沒好處,便換上笑臉,施展無賴絕技,小心翼翼靠上去求饒:“榮哥哥,我跟你開玩笑,你怎麼又當真了?咱倆都相處這麼久了,你還不清楚我的脾氣?怎麼老跟我計較呢?”

“警告過你多少次,不許這麼肉麻兮兮地稱呼我!”

商榮說著又是一巴掌抽到他手臂上,卻只使了三分力道,趙霽情知奏效,沒羞沒臊地挽住他的胳膊不放,繼續用甜言蜜語善後。

“咱們名分上是師徒,但情分上卻是朋友啊,你長我一歲,小弟叫你一聲哥哥才不失禮數嘛?”

他一貫用這賴皮方式修好,商榮心裡接受,面子上卻繃得死緊,推開他,撣憚弄皺的衣袖說:“什麼哥哥弟弟的,你先想好怎麼去見你那香秀姐姐吧,要是穿幫了,我也沒臉向大師兄要那二兩銀子了。”

趙霽跟他打了包票,要求他配合自己見機行事。

二人來到翠香樓,被守門的龜奴擋在門外,趙霽水到渠成地拿出編撰好的謊話來開路。

“我叫方來順,從益州來找姐姐,她名叫香秀,聽說是你們這兒的姑娘。”

翠香樓大部分人都知道香秀有個失散多年的弟弟,正好是趙霽這個年紀,那龜奴忙跑去報知老鴇,老鴇趕來繞著趙霽不住打量。

世間醜八怪千姿百態,美人卻多有相似之處,秀眉俊目,膚白神清,看起來便有五分掛相,況且趙霽只有十一二歲,五官尚未長開,連火眼金睛的鴇兒也吃不太準,問他:“你真是香秀的弟弟?老家在哪兒?父母姓甚名誰?家中都有幾口人?”

趙霽將掌櫃提供的訊息記得爛熟,一字不差報給她聽,為打消對方疑慮,率先說:“當年我們全家離散,我得一位善心官宦收養,一直住在益州,最近才聽說姐姐的下落,得養父母恩准,趕來這裡尋親,進城後就聽人說她前日慘遭橫死。此時來只為在她靈前上一炷香,以盡手足之情。”

說著眼圈一紅,揉著眼睛嚶嚶嗡嗡哭起來。

他已不是第一次當著商榮的面做戲唬人,每次都令商榮歎為觀止,認定他就是個天生的無賴騙子。

老鴇看他衣著確像富人家的孩子,管他是不是香秀的弟弟,先說斷理不亂,也假惺惺拿手帕抹一抹鼻尖,長聲哀哀地嘆氣:“你姐姐十歲上就進了我的門,我給她吃香喝辣,穿金戴銀,又請名師教她琴棋書畫,花錢如流水,好不容易把她調、教成才,後半輩子正指望她呢,誰想她竟一撒手走了。這虧本的買賣可把我的棺材本都賠空了。”

峨眉縣誰不知道香秀是炙手可熱的花魁娘子?每月光靠貴客打賞就有幾百兩銀子進賬,是翠香樓最大的搖錢樹,手邊的私房錢不下千金,老鴇唯恐她死後有親戚上門爭奪遺產,故而睜眼說瞎話。

趙霽早聽慕容延釗說過,鴇兒愛鈔,姐兒愛俏,天下老鴇無不唯利是圖,避開她的忌諱才好辦事,再次明確表態:“媽媽幫我家照顧姐姐八年,恩深義重,只恨我年紀小,尚無力報答。求您好人做到底,領我去靈堂拜祭,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老鴇想香秀不過一個妓、女,雖得鄉紳們抬舉有了些名氣身價,但終究不是什麼高貴人物,這少年既非衝著錢來的,讓他去拜一拜也使的,便說:“我這兒是生意場所,哪有設靈堂的道理,你姐姐的喪事都在後面那條街上的一處院落裡操辦,我派人領你們去。”

回頭隨便叫來一個跑腿的,命他為兩個孩子帶路。

來到靈堂上,趙霽的戲正式開演,商榮見他一進門便扯嗓哭號,一步一嚎啕,直如弄假成真,上香後又撲到棺材上,抱住蓋板痛哭,周圍人見了哀憐動容,各自陪他落了幾滴淚。

趙霽見火候差不多了,向眾人央求:“我三歲與姐姐失散,不知她如今的相貌,請你們讓我見她最後一面,今後若能與我父母哥哥團聚,也好說給他們知道。”

人之常情,誰忍拒絕?馬上就有幾個熱心人上前幫忙。

一名一直冷麵旁觀的姐兒出來攔住,說:“棺材哪有說開就開的理?倘若這孩子是冒認的,豈不驚了香秀姐姐的魂兒?”

質問趙霽:“你說你是香秀的弟弟,可有憑證?”

若非那幅春宮圖,趙霽這時就被問住了,當下有備無患地湊到那姐兒跟前,請她低頭附耳,悄聲說:“我記得姐姐左邊屁股上有一顆黑痣,就長在靠近腰眼的位置。”

那姐兒與香秀是一塊兒長大的手帕交,知道她身上果有這麼一顆痣,這少年從外地來,年紀尚小,若非親生骨肉,怎知這種隱秘。於是疑竇頓去,不再阻攔。

眾人七手八腳搬開棺蓋,趙霽一面保持悲態,一面招呼商榮。

“榮哥哥,我姐姐就是你姐姐,你也過來見見她吧。”

商榮鎮定趨前,走到棺材邊,趙霽已揭開屍體的蓋面,那香秀面部腫脹,額頭、臉旁、嘴角有多處淤青,嘴唇也乾癟塌陷下去,看來扭曲猙怖,找不出半點絕代佳人的影子。

趙霽覺得這死屍和春宮畫上的美人完全兩樣,見她的嘴著實古怪,問旁人:“我姐姐怎麼這幅模樣?她的嘴為何凹下去了?”

對方哀嘆:“那兇手弄死你姐姐,還把她滿口牙齒全敲碎了,我們找了塊銀箍子勉強撐住,不然更嚇人呢。”

這時商榮已看清死者脖子上一圈紫黑色的傷痕,喉軟骨處散佈著十幾個綠豆大的出血點,喉頭兩邊各有一個深深的拇指印,可見殺人時費了不少力氣。

習武者能乾脆利落擰斷人的頸骨,這兇手殺人拖泥帶水,定是個普通人。

他有了定論,假意問眾人:“諸位知道是誰殺了方姐姐嗎?”

人們搶著說:“兇手就是峨眉山上玄真派的大徒弟,名喚慕容延釗。他向日與香秀交好,常來常往,前些天二人不知為什麼事大吵一架,那廝被香秀攆出門去,誰知前天夜裡偷偷溜回來,把香秀奸死在床上。好在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香秀臨死前從他身上抓落一塊玉佩,上面正刻著慕容延釗四個字,我們第二天就拿著這鐵證去縣衙報官,定要抓住這畜生給香秀抵命。”

有人接話:“聽說縣太爺懷疑慕容延釗就是近日在城內流竄作案的採花賊,已上報刑部,準備聯合各地府縣通緝他呢。”

商榮和趙霽驚訝對視,忙問:“這採花賊又是怎麼回事?”

人們又一頓七嘴八舌:“大約一個多月前,我們這裡出現一個淫賊,到處劫擄妙齡女子,姦殺後棄屍荒野,一連害了十幾口人,坊間先說作案的是只猴子,縣令差了全縣的獵戶圍捕,都沒見著那猴子的影子。前天香秀的事鬧出來,就有傳言說那些姑娘都是慕容延釗弄死的,他武功高強,能飛簷走壁,從深宅大院裡偷個人出來根本不費力氣,看他對香秀下手這樣毒辣,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來也不奇怪了。”

商榮估計慕容延釗是藏起來了,這大師兄或許大限遇煞,不然怎會剛惹出一樁血案,又背上滔天罪名?想他生來一帆風順,富貴安閒慣了的,在這水深火熱的關卡上會是個什麼狀況?師門和官府都在追捕他,他能躲到幾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