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徵召令都出來了, 這個在林瑜印象中原本叫做澳洲的大陸自然有了一份新的名字,名喚蓬萊, 取蓬萊仙境之意。相對於朝臣們取的那些繞口的不行的字眼,這個名字更廣為所知, 對移民的宣傳也有著潛移默化的作用。
第一次的徵召令針對的是那些無地的農戶,江南的地方工廠將將興起,吸納的也只有江南一地的人,中原腹心一代還有著大量的佃戶。這些佃戶就像被王奇帶走的那一批一樣,承受著地主沉重的剝削,甚至這樣的情況在山東文教之地更加嚴重。
新朝建立以來,已經廢除了各種不一樣的匠、農等戶籍, 取而代之的是統一的漢朝國民戶籍。在戶籍更換的同時, 根據漢律也廢除了原本官府所承認的良賤之分,不再承認蓄奴的合法性。也就是說,再也沒有了死契沒有了家生子這些東西。如果需要僕役,可以籤活契, 但是這些人依舊是法律所承認的良民, 再也不能非打即罵,如果有人告狀的,主人家也是要吃官司的。
但是,這樣的律令在頒佈下去的時候,自然會引來大戶人家的不滿,乃至於抵抗。明著抗法是不敢的,但是那些大小丫頭婆子一直在宅院裡頭生活, 能接觸得到多少外界的訊息。就算有官府有請那些說書人專門給百姓講解刑律,為此還編了很多的小段子,但是漢律那麼大,就算只是挑著和百姓們息息相關的律法講解,那麼人正好聽到關於戶籍那一段的可能性有多少。
所以,就像是歷朝歷代一般,出現了隱戶這個東西。不過不同於前朝,本朝的隱戶非是為了逃避稅收,而是那些大戶人家不願意放棄自己的‘財產’。
自然這樣的隱瞞終究是沒有用的,他們的莊子終究要有人去種吧?莊地所屬的鄉官難道都是瞎子不成?因此針對中原腹地的一場清查戶籍人口的運動隨著徵召令一起展開。
戶籍清查已經有過一次,一般識相的人家都不敢有所隱瞞。而像孔家那樣的大地主仗著是地頭蛇不知道隱下;額多少的人口。所以這一次那些被查出有隱戶的人家,可不僅僅是擔上一個隱瞞不報,還得加上之之前一次清查中欺瞞朝廷的罪名。
後一項的罪名甚至都不需要去收集,前面一次清查的時候,那些人為了打發官府,隨隨便便寫下的寥寥數人僕役名單下簽下的大名就是現成的罪證。
孔嶧成盯著上頭自己幾個月前親手簽下的大名,恨不吐突出一口心頭血。這便是抵賴都無從抵賴起啊,拿著這張簽字單子的還是那個笑眯眯的小吏。對了,本朝沒有小吏了,全都由科舉中考中的人來擔任各級的職位。這些人雖然趕著吏員的低賤活計,卻享受著和官員一般的優厚待遇,只是隨著職位的高低有所遞減而已。而且,這些人和官員之前是沒有絕對的壁壘的。
不像是前朝,官就是官、吏就是吏。在本朝已經沒有了官吏之分,自然不會再出現世襲的衙役吏員這樣的堪稱地方毒蛇的東西。像孔嶧成面前的專管著人口普查這樣小得不能再小的官員、不、甚至不能算是官員,只能算是一個基層辦事人員,但是這樣的人偏偏就有機會一層層的爬上去。
真是斯文掃地!孔嶧成在心中狠狠的想著,但是他卻不能說出口。分支的孔吳員已經摺進去了,還不知道那個傢伙有沒有將一家子全都供出來。這些天孔家的嫡支一個個都待在屋內戰戰兢兢的等著,孔嶧成自己就已經連續做了好幾晚被抓進牢獄中一生不得解脫的噩夢。
幾百年的刑期啊,就算子不語怪力亂神,他心中若是真的一點惶恐都沒有,那麼又何必夜夜難眠。
“還請孔爵爺跟小的們走一趟吧!”來人依舊笑眯眯的,只是嘴裡說出來的話諷刺異常。爵爺,什麼爵爺?滿山東,不,整個國家還有誰不知道衍聖公的爵位徹底的斷在了這一代。
孔嶧成的臉色鐵青,在看到邊上徐家同樣被壓出來的中年男子的時候更是目露驚恐。難怪一開始的時候人口普查上戶籍這般隨意就將他們給放過了,哪怕他們睜著眼睛說瞎話,站在偌大的宅院面前說家裡只有一個積年的老僕也是如此。原來根本就不是他們嘲笑的那般無能,而是後手在這裡等著他們呢!
當然也不是沒有在當地大戶的金錢攻勢下倒戈的鄉官縣官,但是正如律令所規定的,這樣的情況一律按照貪汙處理,毫無轉圜的餘地。
證據齊全,他知道已經完全沒有抵抗的意義了,但是一開口,他還是忍不住說道:“這位大人稍等,且容在下回去交代一下事務。”他心中依舊還儲存著微弱的想要掙扎一下的希望。
卻聽那人笑道:“爵爺何必這般恐慌,不過是去衙門交代一下事實而已,沒有人能吃了你。”他頓了一頓,道,“新朝可是不興大刑逼供的,這麼多人,全拉去做勞役也不現實,爵爺放寬心才是。”
這些人都已經是砧板上的肉,林瑜又何必一刀全切了,身嬌肉貴的讓他們做勞役一不小心死了幾個,剩下的罪名還要不要追究了。乾脆一點點的來割肉,讓他們用罰金來抵償勞役之刑,後面且還有事等著他們呢!
其中,孔家是不包括在內的。
那人話是這麼說,卻也知道這孔家的家主進去了之後,算是徹底出不來了,不過拿話穩著他罷了。關於孔氏家族罪證的收集調查一直在進行當中,而且已經有了比較快的進展,當然這些就不需要眼前人知道了。
不得不說,聽到了這樣的一句話,孔嶧成放心了一些。在他看到衙門內外有著好些個熟人往外走的時候,按理來說他本應該心虛的,畢竟分支的孔吳員可是現在都還沒有被放出來。但是,這時候看見這些熟人走出來,儘管一個個臉色都不好看,孔嶧成心中反而送了一口氣。
大概,也就是罰金吧!孔家累積了千年的財富,對這點小小的損失還不至於放在心上。
一個小小的孔家不足慮,再一次丈量可耕種的土地的過程,就是對原本佔據著大量土地資源的地主的打擊。這一次的過程中,還有林如海派下的戶部官員隨行,漏了多少的稅全都是要補上來的。
在此就不得不說一下漢律中關於農稅部分的規定,原則上來說,漢律對於農稅是秉持著減少的基本政策的。但是這樣的減少有一個大前提,那就是繳稅之人乃是自耕農。
像孔家這樣土地快要佔據了整個曲阜一大半的大地主,他們的繳稅比例是隨著田畝數量的上升而上升的。很多宗族為了避稅,只好將大量的田產分給地下的族人。但是,族人分得了財產,一開始還好,隨著鄉官下鄉,對鄉間事務的執行力度變大,時間長了他們自然發現所謂的宗族的壓制力越來越低。到時候,這些已經歸在他們名下的田產還能不能拿得出去就兩說了。
真正統治了國中數千年的宗族勢力至此一朝煙消雲散。
不僅僅如此,那些使用著僕役的大戶人家還是要給為他們服務的僕役繳納丁口稅的,這也是孔家想要隱戶的一大原因之一。
像他們這樣的人家,使奴喚婢,家生子又生家生子,林林總總加起來有上千的人,雖然丁口稅很少,甚至於沒成年的孩子都不要繳稅,但是每年都交一次,豈不是在他們身上挖肉?新朝的那一個又一個的政策,刀刀都是砍在他們的身上,這些人能不反彈麼?
無論如何,他們試過了反抗,但是事實證明沒有什麼用處就被抓了起來,一些人身上不是很乾淨的,還被挖出了別的罪證,數罪併罰,一時間是陷在牢獄出不來到了,更別說什麼讀書人的尊嚴。
孔嶧成在被關進監管室,和其他的地痞流|氓在一起的時候,終於清醒地認識到,在新朝建立的時候,他們這樣的儒生的輝煌早就跟隨著舊朝一併消失了。這讓他在後面的日子裡不止一次的懊悔,當初靖朝朝廷請捐財物的時候,他怎麼就一點都不願意拿出來呢?就算他心中清楚,就算他傾家蕩產,也抵擋不住林瑜的大軍,但是不妨礙他在服勞役的時候幻想一下。
舊式的老地主逐漸走向了他們的陌路,而在松江府那邊的大型港口上,裡裡外外的人卻迎來了他們充滿生機的未來。
“這裡的繁華超乎了我的想象。”一個淺棕色的頭髮梳理的整整齊齊的男子看著眼前的景象,感嘆道,“雖然比不上廣東那邊,但是卻比泰晤士的港口更加的繁華。”原本在他的印象之中,除了西班牙的幾個深港,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一個城市能比得上英國的了。
“尊敬的伯恩男爵,這個城市才興起了不到一年。”隨性的嚮導是一個廣東那邊的英國商人,他很樂意為自己國家的尊貴先生服務,“這是一個偉大的國家,可惜您沒能早點來,否則就能趕上了大帝登基的盛大典禮了。”他咂咂嘴,遺憾地厲害。他僅僅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茶商,自然沒有這個資格給邀請去參觀大典。但是,西人的圈子說小也小。他的幾個好友有幸去了一趟京城,就算沒有使臣的身份,也在百姓群中混了一個熱鬧。
“才一年!”那個伯恩男爵原本有些漫不經心的眼神終於認真起來,國王陛下接到來自於東印度公司理事的信件,才知道在東方發生了這樣的變化。
根據信中所說,這個國度的主宰者才剛剛趕走了來自北方的韃靼人,恢復了原本更加開明和自由的統治。重要的是,現在的這一位皇帝重視貿易,歡迎更多的國家前來。滿口的誇讚之語,然後在信末小心翼翼地暗示了一句是不是派遣一個正式的使臣。
這一位理事還是很成功的,比如他的信件引起了國王的注意。或者應該說,太成功了,以至於國王覺得讓一個商人擔任使臣的職位,是對那樣一個強大國家的不尊重。
“那邊是什麼地方?”伯恩男爵指著一片一連串一模一樣的屋子問道,那片房舍看上去沒有這個國家所固有的那種風|情,倒是有點一板一眼的味道。
引路的嚮導安格斯就笑道:“其他國家的人登陸之後,都要在那裡帶上一段時間,以防從其他的陸地上帶來新的疾病。”其實就是一片擴大了的隔離帶,只不過比起林瑜在興化時候的拮据,現在的他自然有著足夠的資本去推行他認為正確的政策。
“我也要住在那裡嗎?”伯恩男爵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覺得這是對自己身份的侮辱。
“您當然不必和那些水手一起住。”安格斯顯然已經很瞭解這些內容,道,“若是願意多付出一些銀幣,就能住進最好的屋子,會有端莊的侍女、美味的餐點。”說到這裡,他小心地看了一眼看上去臉色好轉一些了的男爵先生,鄭重地道,“但是,在這裡有一些禁|忌需要注意。
首先,這些美麗的侍女是不能碰的,她們來自於政府的僱傭,是自由人。這個國家的皇帝很注意保護他的國民,這是絕對不可以碰觸的禁|區。”他連用了三個表示禁止的詞語,這是因為他也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那個浪蕩慣了的水手調|戲街道上行走地女子,結果被官府抓走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國家的貴族是個什麼樣的德行,是以很是鄭重地警告:“在這個國家有一句話叫做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他們非常講究法律,擁有著世界上最為齊全的法典。並且,他們尊重法律的精神從兩千多年前就開始了。”這句話顯然有些誇張的成分,但是也並不能全都算錯。對一個歪果仁來說,理解儒家和法家之間的紛爭也實在太為難人了,能瞭解到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
因為這個一直很是謙恭的商人一反常態的鄭重口氣而感到絲絲不約的伯恩男爵有些難以置信,道:“竟然嚴苛到這個地步嗎?我可是一個男爵!”
誰管你是什麼爵位呢,就算本國那些擁有爵位的大人若是被抓到還不是一樣遵守法律,安格斯在心中腹誹了兩句,然後告誡這個試圖不信邪的男爵大人道:“事實上,在這個國家您是不是男爵對他們沒有任何的影響,您手中的使臣任命書才是您在這裡的身份。”
就在這時,他們乘坐的船隻靠岸,安格斯只好停下介紹,和上前來的海關官員交涉。不僅僅是因為伯恩男爵的使臣,以後要去面見皇帝陛下,需要經過層層的檢驗,另一方面,他們的船上也帶上了不少的貨物,以及英國國王送給漢朝皇帝陛下的禮物,這些都需要經過海關的檢驗。
但凡這些商貨沒有海關給出的通行證明,除非有門路,這邊任何的一家商鋪都不會接手這些走私貨。還有一個絕對的禁令,就是所有來自外洋的罌|粟以及其製品一律不得進入國中一星半點,就算是以醫藥之名也不行。但凡觸犯這一點的,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扔出去勞改,這輩子別想著出來了。
海關嚴格的檢查過這些箱子,發下沒有任何的違禁之物之後,這才從手中的冊子上寫了些什麼,蓋上印章之後交給他們。和別的商人不一樣,那些宣告了來自於另一個國家過往的禮物箱子上,他們俯下身貼上了一對長長的封條。
伯恩男爵新奇地看著這一切,直到安格斯迴轉才問道:“他們剛才說什麼。”
安格斯笑著說道:“他們在歡迎男爵來到漢朝。”這只是海關官員慣例之語,不過伯恩男爵看起來很是滿意。安格斯卻在心中抱怨,國王陛下怎麼就派來了這樣一個根本不懂漢話的使臣呢!到時候在大帝面前出醜那可是真的太尷尬啦!
將貨物寄存好,另有一個穿著不一樣服侍的辦事人員特地來引著他們向著剛才看見的那一片房舍走去。果然就像是安格斯之前說的那樣,他們被領到了一件最好的屋子之前,裡面的傢俱俱全,上面還有著美麗的雕花。
令伯恩男爵驚訝的是,在他沒有呼喚服侍之人的情況之下,就有幾個健壯的漢子抬著一個大木桶還有好幾桶的熱水過來,放在房屋中屏風的後面,完全沒有安格斯口中美麗侍女的影子。
安格斯是知道的,他匆匆地從自己的屋子之中走過來。原本不同的屋子之間是不允許隨便走動的,但是安格斯這樣在漢朝建立起來之前就已經在這裡生活了一段時間的人是不需要隔離的,這一次完全是陪著伯恩男爵走一遭罷了。
見伯恩男爵一臉茫然地站在屋子裡面,屏風後面是一木桶熱氣騰騰的水,便道:“這就是我要和您說的第二點了,在這個國家,不沐浴淨身是不能面見皇帝的。”這時候的西歐諸國還因為沐浴容易得感冒傷寒而視其為不祥,事實上安格斯也是在這裡待得足夠久之後才知道,不母語身上堆積了太多的汙垢,這才是容易致病的根源。在這裡,就算是沒有什麼財力的平民百姓也會想辦法每天清理自己,像他們那樣一輩子都不洗幾次澡在這個國度是難以想象的。
老實說已經習慣了在漢朝的生活,接觸的都是商人這一群雖然地位不是很高但是足夠有錢的群體,安格斯自己也已經習慣了清潔自己,甚至每天不泡一泡都不舒服。
在船上的時候,他可是很艱難的才重新習慣了那一股刺鼻的香水味,這讓他瞬間有種難以面對返程的路的感覺。要不是看在錢的份上,我真該在這裡定居,安格斯在心中想著。
很是詳細的解釋了一番沐浴的好處,但是安格斯還是看得出來,最終起作用的還是那一句不潔淨不能面見皇帝陛下。不過,最終他還是會習慣的,安格斯習以為常的心想,他剛開始來的時候可不就是那樣麼,據說,京城的那些虔誠的傳教士也習慣了日日沐浴的生活,也沒見上帝降下多少懲罰來。
他放心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果然,沒有多久,伯恩就開始習慣了在這裡的生活,真正驗證了那一句由儉入奢易,而這還只是海關的一個小小的隔離區,連招待所都算不上。
按照規定,他們需要在這個隔離帶呆足整整二十天,才能再向著內陸的方向行去。如今已經是第十天了,按照這裡的說法,正好一旬日。
這裡並不缺乏娛樂活動,安格斯就很樂意看看這裡提供的京城日報、海關日報這些報紙。京城日報上面往往有著國家新頒佈的政令,而海關小報上面就更加雜一點。因為面向的是碼頭上的那些漢子還有國外的人,上面的遣詞造句更加平易近人一些,也就是更加的接地氣一些。安格斯無論哪種都接受良好,看得津津有味的。
可憐伯恩男爵因為不會漢話只好眼巴巴地等著安格斯看完了在給他講,這段日子他已經開始在安格斯的指導之下進行漢語的學習。他原本是想在當地請一位真正有學問的人教他,但是安格斯卻告訴他,這是根本不可能的。
因為在他眼中,漢語已經學習得非常的好的安格斯,在這些真正有學問的人眼中也是一個剛啟蒙的孩童的水平,更別說他這樣的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嬰兒了。
而真的開始了漢語的學習之後,可憐的伯恩男爵臉都青了,實在是太難了!
這個史上第一任英國國王正式派遣去漢朝的使臣在痛苦的堅持了三年之後,帶著一口流利的漢語回了英國。自那之後,這個他在漢朝唯一學會的技能一度成為了他在舞會上大出風頭的工具。也就是在國王的兒子出生之後,他憑藉著自己毫無口音的漢語成為了王子們的漢語教師。
沒有口音可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這樣一門眾所周知的世界上最難的語言,沒有環境的薰陶想要做到這一點非常的艱難。是以,其他的宮廷教師哪怕他們的學問足以在漢語考試中獲得頂尖的分數,但是口語這一項卻讓很多的教師最終望而卻步,被關在宮廷的大門之外。
這時候的伯恩男爵拿著柔|軟的毛巾,將溼漉漉的頭髮給擦乾。這時候氣候正值夏季,正午洗頭邪氣不侵。他自然不懂這個,不過安格斯告訴他,這是不會生病的意思。
這時候的伯恩男爵已經很習慣於洗澡帶來的感覺了,就像是他在日記本中寫的那樣:“每一次沐浴都讓我感覺宛若新生,這是我前二十年從來沒有體會到的。”
“有什麼新聞嗎?”他一看見安格斯捧著還散發著油墨香氣的報紙,就問道。他還不認識這些方方正正的漢子,只能問人。他心裡盤算著,怎麼把人給帶去京城,他身邊需要一個信得過的翻譯,而這麼長時間看來,安格斯無疑是這樣的一個合適的人選。
安格斯放下手中的報紙,臉上驚歎的表情還沒來得及褪|去:“是的,是的。”他站起來原地轉了兩圈,然後發現這件事情和自己沒有太大的關係,又重新坐下來,但是他的語氣依舊是震驚而敬佩的,“那是一個徵召令,號召這個國家的民眾前去一個名為蓬萊的新大陸拓荒。”
“新大陸?”這可真是一個大訊息,伯恩將自己頭上柔暖地毛巾取下來,道,“你確定嗎?”
“當然了,我還不至於將這樣的事情給看錯。”安格斯站起來又坐下,道,“請原諒我的毛躁,只是這個訊息實在是太驚人了。”親眼目睹著這個國家越來越強大,就算是安格斯這樣的一個外國人也難以抑制激動的心情。
說來,安格斯會有這樣的感覺,也是因為他在這邊生活的時間長了之後,不自覺的對這個國家在心理上產生了認同的緣故。他暫時還沒有發現這一點,但是商人特有的精明讓他很快在伯恩男爵面前最終收起了自己的興奮。
“知道這一塊大陸在哪邊嗎?”伯恩男爵若有所思地問道,這倒是一個好消息,無論這個訊息對國王陛下有多少的價值,對他來說,就是出使這個國家的成績之一了。
安格斯不動聲色地搖搖頭,道:“只知道在這個國家的南方,具體報紙上沒有寫。”這卻是一句大實話,報紙上怎麼都不會出現這樣的詳細的關乎於海路的訊息。
伯恩看起來也不是很關心這樣的內容,在這個帝國的南方豈不就是意味著對於出於西方的英國來說鞭長莫及,他乾脆地不去在意這一方面,開口想問一些別的事情來,就聽外面傳來一陣熱鬧的人聲。
兩人對視一眼,知道這是有人來了。
在住進這個隔離帶之後,安格斯才知道關於多花費一些,就能住上最好的房舍的訊息雖然是正確的。但是對於手中持有正式身份的使臣來說,這裡有著特別開闢出來給他們居住的地方,並不需要他們多付賬。
是以,這段時間以來這邊一直很清淨,直到今天。
兩人站起來,走到窗邊看去。就看見一群穿著和漢朝人相似服飾但是身材矮小的男子,跟在之前帶領過他們的辦事人員的身後,向著他們這邊走來。
“這些人也是漢朝人嗎?”伯恩因為不會說漢話,並不知道這裡是給各國使節居住的地方,安格斯覺得既然這裡也就他們兩個人,這事又不大重要,也就沒有和伯恩說。
聽了這句話,安格斯臉色一變道:“千萬不能這麼說。”他已經知道這些人是從哪個國家來的了,也知道這話叫人家聽見可是要挨白眼的,誰知道那個辦事人員是不是湊巧就會英語呢?
之前朝廷征伐倭國的時候,訊息傳得鋪天蓋地。倭國的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國家更是被報社的編輯們扒得底兒掉。那段時間安格斯看熱鬧看得不亦樂乎,天天等著報紙過來,就指著這個娛樂身心。
報道雖然有些誇大之處,但是這時候的人比較淳樸,總體來講還是比較實事求是的。至少,安格斯看了一會兒之後,就成功地將這些人和倭國聯絡了起來。
他忙將伯恩男爵拉到一邊,給他科普了一下兩個國家之間的淵源,然後道:“這是一個戰敗了的國家,怎麼能和漢朝相提並論呢?”
伯恩這才恍然大悟,道:“難怪那些人的服飾這般相像,還有這樣的淵源。”然後感嘆道,“也就是說,這個國家才經歷了一場對外戰爭嗎?”他回想著自己一路的所見所聞,道,“一點都看不出來。”
在抵達漢朝的疆域之前,他先到了另一個據稱是文明古國的地方,也就是剛成立了東印度公司的地方。這讓他一度以為那便是東方國度會有的樣子,知道他繼續往東,一點點靠近真正的東方。
來到廣州府進行短暫的停留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的固有印象是一個多大的錯誤。
相對於髒亂、瘧疾橫行的印度,這個同樣以古老著稱的國度卻宛如另一個文明的世界,尤其是在他親身住了一段時間體會過了之後。
“這就是這國家的偉大之處。”安格斯感嘆道,“將士們在外征戰,但是在他們的身後,國民們卻依舊過著這樣的幸福生活,幾乎沒有被那龐大的軍費給影響到。我相信,這個世界上,只有這個國家才能做到這一點。”
伯恩再不情願,也信服地點了點頭,畢竟他已經親身體會到了這一點。
若說征戰真的一點都沒有對國民產生影響那是不可能的,別的不說,那些犧牲了將士的家庭就收到了最大的影響。
但是,無論在哪一方面,林瑜已經盡力的彌補,並著力向著好的地方發展。軍工產業的飛速發展帶來的周邊產業的發展不去提,從荒野之地一下子躍為大都市的北州就是一個現實的例子。而那些將士之家在林瑜的力所能及之下都給與了照顧,如今京城邊上的孤兒院裡更是收容了大量的孤兒,這些孩子以後都會直接進皇家學院,至少會有一個當兵的出路。
最可憐的是那些寡|婦,嚴格來說本朝支援寡|婦再嫁,這是寫進律法之中的,更是廢除了令人深惡痛絕的貞節牌坊。但是在鄉官的制度還不夠深入,或者這些鄉官對鄉民的威懾力還不夠的時候,很是發生了幾乎寡|婦幼兒被侵奪財產的例子。
軍中的高待遇世人皆知,尤其是那些早期參軍的兵士,好些都分到了田地。幼兒抱金於市,那些所謂的族人可不管什麼那是拿命拼來的財產,只知道同族的接受這些財產天經地義,歷來都是這麼做的。好一點的,也就被分去了一些銀錢,惡劣如逼迫寡|婦幼子交出田產,幾欲將人給逼死。
幸好當地的鄉官一直盯著那幾家犧牲了同袍的家庭,即時將人給救了下來。這一樁案子不算大,但是性質足夠惡劣,尤其還是發生在林瑜剛登上龍椅的時候,那個鄉官乃是退役軍人出身,也是個不管不顧的,還真被他給鬧了起來,直接鬧到了林瑜的跟前。
後來,那一族但凡參與了逼迫的,全都從重處罰,為首的幾人直接以謀殺未遂罪判處死刑,其他人身上或多或少全都判處了勞役。因為擔心這個寡|婦帶著幼子留在原籍還要繼續被鄉民欺辱,他們可不管什麼道理不道理,只知道自己的親眷因為她而倒了大黴被官府給抓了。林瑜乾脆針對這樣的情況,特別准許她們搬去京城生活。還給她們都安排好了活計,保管生活無憂。
這些兩個外國人自然看不到,但是漢朝在他們心目中強大的印象卻是深深地烙印了下來。
而這時,已經切身體會到了這一點的倭國來使九十度鞠躬地恭敬地送走了領他們過來的辦事人員,方道:“不愧是□□上國,區區一個碼頭就這般的繁榮。”他撫|摸著身邊的器物,心中充滿了豔羨和被委派了做國中第一個覲見大皇帝陛下的使臣的榮幸。
不過,等他見到管雲飛,見到了那個修改後更加嚴謹也更嚴苛的條約後,大概就徹底笑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