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松江府出發, 前往京城已經有了專門的海運航路以及輪船,這是速度最快的一條線。當然, 如果你想沿途欣賞一下這個古老的國家的風光的話,最好還是選擇京杭大運河。
原本的京杭運河上面的漕運承擔著整個國家南北運輸的重要作用, 但是在更加快捷也更加靈活的海運航路開闢之後,這一條運河漸漸不再做這樣的用處。而辰龍也帶著從水手轉變成海員的手下,由江河入海,從翻江龍正式升級成為了過海龍。
原本在林瑜下令停下漕運的時候,就給那些漕運上的漢子想過出路。海運本就是日後交通發展的一個大頭,林瑜成立了海運公司,交給辰龍打理。原本跟隨著他的心腹還有好些的漢子繼續過起了水上的日子, 現在讓這些人回岸上種地的安分日子, 他們也已經不大習慣了。正好,皇上依舊需要他們,海上的補貼比以前在漕運上還要好。而且,不比那時候, 他們名義上都是偽朝漕運總督的治下, 幹的都是上不了檯面的活。現在的他們能夠正大光明地說一句,都是正經為皇帝陛下效命,也不用朝不保夕,福利還高得很。
“都是皇帝陛下的恩德,否則,咱們這樣的漢子哪裡有這樣的好日子過。”這話是發自內心的,畢竟自古以來哪有見到以賣苦力為生的人有一個好下場的, 年輕的時候就攢不下什麼錢來,更別說年紀大了之後,做不動活了,還不是死路一條。說話的中年人手裡拿著一個資料夾,瞧著五大三粗的樣子,卻是一個識字人,“不僅給咱們高薪水,還給認字,以後年紀大了做不動了,公司裡頭還給發薪水,哪個朝代能有這樣的好事?”
他自己就是個知道好歹的,在別的人只知道拿著薪水去花花的時候,每堂課都不落的湊上去聽。要說他還真不是什麼多聰明的人,現在也就是能讀懂報紙的程度。但是,教書的先生也說了,他這個年紀,能學到這樣的程度已經很不錯了。後來,還特地交了一點的錢,報了個夜班,學會了數算,如今也不用再扛包了。每天只要抱著個資料夾,看好了貨就行。
自然,他本來也就是航運的老手,就算是從內河換做海運,也就是學一學的事情。現在的日子好啊,以前的話人家有一兩手,還不是要珍藏密斂起來的。現在公司的十幾艘大船上有好些退下來的水師水手,他們也是經過皇帝的各種各樣的夜班、培訓的。自然對將自己的本事交出去不再排斥。就算他們不交,人家也有辦法從別的地方學到,還不如做一個人情呢!
是以像中年男子這樣的認得幾個字能當一個小管事在海運之上說少不少,但是說多也還真的不多。中年男子還琢磨著,將夜班中小學的課程全都學完了,就去考一張證出來,以後就能接著學中學的內容,等退休之前能再往上升一級,這也算是他小小的野心了。
“咱們這樣是不錯的,不過那些個往外跑的,那薪水。”接話的人是這一條船上的副手,他砸了砸嘴,伸出一隻手來示意道,“是這個數!這要是找到了好東西,還要賞金,可真正是名利雙收。”
“人家那是搏命來的。”中年男子可不羨慕,他現在拖家帶口有兒有女的,小日子過得不要太舒暢,何必羨慕那些出去闖蕩的兄弟,“你要真羨慕,趁著這一次的徵召令還沒有更改,報名去唄!”
他們這些走南闖北的,又是在皇帝陛下的公式裡頭做活,知道的訊息可比那些小老百姓靈通多了。中年男子的額意思很明白,這第一次的徵召令上面的福利是最大的,特別是對他們這樣有著一技之長的人來說。但是過一段時間,第二次徵召令釋出,上面的福利肯定會削減,以後一次不如一次都是有可能的。
“嗨,我可算了。”那副手就笑了,他們兄弟間互相拌嘴慣了的,也不覺得什麼冒不冒犯的,道,“這不是拖家帶口的麼,孩子還小,走不了啦!”
兩人就笑了,那中年男子就看了看手中的資料夾,數了數上船的貨物數量,對其了之後道:“貨都齊活了。”說著在資料夾的下方簽了一個名字,順手就扯下那一頁的紙交給身邊的副手——本來也要他來確認的,副手確認之後,再交由船長最終簽字。
下一頁的紙上是一行行的名字,上面按艙位的不一樣一一排列下去,打頭的就是帶著官銜的名字。本朝厚待官員,俸祿給得高的同時,像這樣因公出差是可以報銷的。當然,不同官品的人能夠報銷的額度也不一樣。但是這些不差錢的官員們往往都會挑選最好的艙位,也就自己再貼補一點,要的便是清淨。
“喲呵,原來上了咱們的船啊!”中年男子眼睛往下一溜,對著身邊的副手道,“好小子,瞞得可真緊。”
那副手走過去一看,就笑了,道:“別說,我還真不知道這兩撥人給撞在一道了。”這樣涉及到官面乃至於國家的事,海關上一般直接找的船長,算是機密。他知道英國來的使臣上了這一艘船,還是因為他一向和海關上的人熟得很。這些英國人的事情也算不得什麼敏|感的事情,他的朋友才透漏給了他聽。但是,他也不知道居然還有倭國的來使,都在這船上了。
“聽說船長的面子大,上頭的人一向看重,果然不一般啊!”那副手嘖嘖道,這樣兩國的來使全都上了他們的船,可不是不一般麼?想必要不是腿上收了傷,這時候在軍中不知道已經升到什麼級別了。
那中年男子將手中的資料夾收起來,畢竟還沒到客人上船的時候,很不必大聲宣揚。這裡頭的事情但凡是看過報紙的都知道,倭國那是投降來了,這萬一要有不認輸的倭國人跑來刺殺那些使臣可怎麼說?還是安安全全地將人送去天津港最好。
要說這兩個在這個世界八竿子都打不著的國家使臣怎麼就湊一塊去了,只能說是海關官員的安排。在伯恩男爵眼中很是體貼禮貌的這些人畢竟都是官身,在他們眼裡,給這些使臣安排好隔離期間的住宿和之後的交通那只是他們的職責之一,但是這些使臣有什麼別的要求的話,只有一句話:恕不接待。
好在伯恩男舉他也不知道,否則沒有什麼時間限制的他完全可以轉去杭州,在領略過一番杭州的美麗之後,再透過京杭大運河前往京城。這時候的京杭大運河雖然不在走漕運了,但是就這麼浪費了也不符合林瑜的治國理念。是以,運河之上就出現了一家專門做運河旅遊的產業。
京杭大運河主脈支脈流經那麼多的知名城市,正是一個慢慢走,領略國家大好風光的好法子。自這個旅遊業推出之後,就收到了大量文人士子的歡迎。
別看這些人明面上很是不屑皇家的樣子,但是對於運河上冠上了皇家之名的輪渡很是趨之若鶩。有這樣的一個會賺錢的祖先,後世的皇家人要能過不好,那才是出鬼。
伯恩男爵不知道這一點,但是安格斯知道啊。不過他看這一無所知還在感慨這個國家的官員的效率和禮儀的伯恩,非常知趣的閉上了嘴。
這要是真的足夠尊重他這個使臣的話,肯定會提前說一下了。就算走京杭大運河需要他們自己花費,但是剛將自己手中從英國以及印度帶來的貨物出了出去的伯恩男爵可不差錢。
再此不得不提的一件事情就是凡是林瑜名下的生意都是接受紙幣的,甚至如果花費大的話還會有一些的優惠。算是身體力行的推動紙幣的發行,像是常家這樣大族手中也有著不小生意的,作為國丈一家子跟隨著林瑜的身後算是天經地義。
別的不去說,一個官營的鹽還有皇家和常家的生意糖,便是兩處能銷掉不少紙幣的地方。這糖類的生意中還有一個王家,不過現在王家也就剩下王子騰一個人了,就算以前一直以王子騰為靠山的王熙鳳如今對自己那個孤家寡人的舅舅也沒有了什麼好感。
同樣是造反,林瑜就能保證自己的家人甚至於姑蘇那邊的族人——自然現在已經分宗了,但是王子騰就把賈王史薛四家人全都給坑了。王家就更被說了,全都折了進去,連襁褓中的幼兒都沒有被放過。王熙鳳要不是當時跟著賈璉在林瑜治下的興化府,可能就和王夫人一般逃不過去。
特別是,王子騰現在已經沒有了可以讓人為之妥協的尊位。
當初,王子騰那一次帶著殘兵投靠林瑜之後,林瑜果斷地剝奪了他的指揮權,也不擔心所謂軍隊的譁變。敗兵還有什麼心氣,便是那些他所謂的心腹在不容抵抗的林瑜面前也一個個低頭低得快。這也是原著之中,王子騰暴病而亡,可軍中沒有鬧出什麼動靜來的原因之一。
這些兵士被全部打散了,編入林瑜的軍中,不願意再當兵的就原籍遣返。至於王子騰本人,在當初選擇了另一條路之後心中已經有了準備。在看見林瑜毫不猶豫地剝奪了自己的大權之後,就知道這是最糟糕的狀況了。他想象中的帶兵投靠根本就沒有用。不過,最終,林瑜看在他鬧了一處給自己爭取了不少時間的份上,饒了他一命。
這時候的王子騰空有千萬身家,但是孤家寡人一個,他本就是一個狠心的,對別人狠對自己尤為如此。因此,徵召令一下,他就想辦法透過打理糖業的常家人將自己的話帶進宮中。
他願意將手中的份額,換做去蓬萊的一個機會。
王子騰這樣的選擇也算是在林瑜的意料之中,他現在是貨真價實的孤家寡人,原本的親緣誰還敢搭理他,他又是有過和林瑜爭鋒之意的,知道的人更是離他遠遠的,生怕和他走得進了,會招來林瑜的惡感。在這樣的情況下,徵召令一出,他為什麼不去碰碰運氣。若是能在外面重新開始,做一個土地主也好過在中原處處挨人白眼。
這一次王子騰學乖了,或者說面對已經位登九五的林瑜,他再也沒有了底氣去討價還價。所有糖類的份額換一個徵召令的名額。王子騰心中甚至是忐忑的,因為他擔心林瑜寧願不要這些份額也要把他鎖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老死。
林瑜還真沒這樣的心思,他手中的產業早就不再親自打理,原本是白朮總覽他還看兩眼。現在總覽的還是白朮,但是他連看都不看了,交給黛玉去關心。走到他這個地步,錢對他來講已經沒有多少的意義。也就在糖類生意上還有些關係的王子騰他其實都已經給忘得差不多了,也就京中的暗子時不時地替皇上關注著。
所以,接到黛玉訊息,說是王子騰交換一個名額的時候,他才想起來,原來還有這一號人。
王子騰的身份特殊,就算沒有鬧出什麼特別大的動靜,但是就這麼讓人離開,在朝堂上說不過去,也容易往人以為林瑜心慈手軟。但是,也僅止於此,就林瑜自己來說,對其人倒沒有太大的惡感。
是以,對於王子騰的要求,他想都沒有多想的同意了。不過,同樣的,林瑜提了一個要求:
‘王子騰’必須生活在京城直到死亡。
從宮中出來的時候,王子騰打心眼裡的松了一口氣。他現在這個情況,就算坐擁萬貫家財又如何,還不是叫人側目而已,避如瘟疫。隱姓埋名對他來說反而是一件好事,特別是由官府出手更換戶籍,更加沒有後顧之憂了。唯一可慮的,是他用著這樣的新身份,也就意味著他這一輩子都依舊生活在林瑜的眼皮子底下。
不過,還能有比現在更加糟的狀況麼?至少在蓬萊,天高皇帝遠的,他還能送快一些。
王子騰想起案几之後林瑜毫不猶豫就同意了餓,看起來並不在乎的模樣,就將自己原本想問的問題給咽了回去。倒不是說不甘心,只是他也好奇,蓬萊離中央這麼遠,他難道就真的不擔心他在那裡鬧一出?
直到真的到了蓬萊之後,他才知道為什麼林瑜滿不在乎了。因為開疆拓土從來都和武力是分不開的,在那個地方,有著荷槍實彈的巡邏隊,百姓的家中常備槍支,說起了遙遠的大皇帝陛下更是沒口子的誇讚,滿臉的忠心。能鬧什麼?找死嗎?
等過了十來年,王子騰的小兒子也能騎著羊處亂跑了。他們這一片的土地上也迎來了封國,來人正是瑞親王林如海的兒子、當今皇帝的親侄林琨。
王子騰才看著北方恍然嘆息,封王建制啊,原來林瑜早就有了這樣的準備。要是當初他沒有挑選那一條路,而是老老實實地跟著林瑜,是不是封國的人中就會有他一個呢?
這可惜,一切都已經如過眼雲煙了。
這卻是後話,只說當前。伯恩男爵將手中的貨物全都在松江府給出手了。原本他是想帶去京城再出手的,後來聽了安格斯的勸,就在他的幫助下全都賣了出去。這一位男爵手上的貨物本就是順道,和那些正經做生意的人來說,量小得很,一些專門做貿易生意的商戶還不一定願意收。
不過安格斯因為當初戰亂的原因,在國中待得時間也長了,好歹還有些門路,便找到了願意接受的商家全都賣了出去,然後換回了大量的紙幣。
相對於因為寶鈔的緣故而對紙幣有所疑慮的百姓,像安格斯這樣的商人對著紙幣的信任度就非常的高。他們可不知道再往前一個朝代的官府幹過濫伐紙幣的事情。對他們來說,這樣的一個強大而富有的國家,他們發行的紙幣肯定也是可以信任的。特別是這些精明的人知道,拿著這些紙幣,在有著皇家標誌的商店裡買東西是有優惠的。
伯恩對於安格斯拿回來的紙幣果然不以為意,他沒有帶上多少的金銀錢幣,特別是知道在這個國家,他國的金銀幣在這裡進行兌換的時候,都是要算一定的折耗的,他可捨不得。反正錢幣不多,他也就隨身帶著,等以後回國了再用。
他反覆地揉搓手中的紙幣,聞一聞又對著陽關看一看,很有種後世買菜老人家擔心拿到□□的架勢。看完了之後,他才不得不承認,這樣的紙幣很難仿造。
“這個國家的工匠擁有著世間最精巧的手藝。”安格斯看了之後笑道,“據說在紙幣發行之前很久,朝廷就開始做準備了。就像是在征伐倭國之前發行的國債,要不是沒有資格,我還真是想買一點。”他仗著邊上的倭國人聽不懂他們的話,用英語和伯恩男爵說道。
“那可真是可惜了。”伯恩男爵聽了,也嘆息道,“那該是多少的利息啊!”就現在的事實看來,這個戰敗國恐怕要被狠狠的宰上一刀。至於這個國家會不會賴掉手中的國債,兩個英國人可是連想都沒有想過。
“據說有整整百分之五的利息!”安格斯談起這個來,恨不得兩眼都要閃閃發光了,“不過,聽說這還是朝廷剛剛興起的時候財政才有這樣的困難,以後就不一定有這樣的機會了!”他可惜地咂咂嘴,如果以後國家還發國債的話,沒準他就會有機會購買了。
想到了自己賣掉那些貨物所交出去的關稅,伯恩男爵肉痛的咧了咧嘴,然後搖頭遺憾道:“這是不可能的,想想吧,就我們看見的一個松江府那裡有著多少的商船,每天能徵收多少的稅啊!他們肯定不會再缺錢了。”在英國,商人向皇室貴族放貸還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特別是近幾年來,越來越多的貴族們幾乎在舉債度日,來維持他們的排場,伯恩男爵也是見怪不管。
因為他本身也不過只是一個男爵而已,就爵位而言並不高。但是因為得到了溫莎伯爵的信任,他才向著國王陛下推薦了他,得到了這樣的一個來東方的機會。
別的不說,就他剛剛交完稅到手的錢幣換算下來就足夠他在這個國家過上好幾年的奢侈生活了。等他回去之後,再帶上一些貨物,這一趟來訪東方的行程也就值了。
若是能得到東方君主的友誼那就更好了,伯恩美滋滋地想著。不過,他也不是什麼很有野心的人,這些也就是想想而已。當然,想想又不犯法,不是嗎?
和輕鬆愜意的英國使臣不一樣,來自於倭國的伊藤小五郎等人就嚴肅多了。他們隨身帶著的都是幕府覲見大皇帝陛下的貢品,或者說,賠禮。
但是,在這松江府看了這麼長的時間,伊藤小五郎心中越加的不安。這個新建的漢朝和之前的華夏王朝都不一樣,他們更加看重商貿,所以才有了現在松江府的繁榮。要知道,就在一年之前,松江府還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府城。如今,整個府城商戶往來熱鬧非凡。哪裡還看得到原本那個小府城的樣子。聽作為嚮導的佐藤平三郎說,在這個府城中,原本的小老百姓都因為將自己的宅院賣出去而獲得了一大筆的銀錢。
當然,更加聰明的人就卡著不賣,畢竟現在的松江府地皮那是一天一個價,看著以後還要漲起來。好些的百姓都後悔賣早了,叫林瑜看了,大概也要感慨拆二代在他的治下提前數百年出現在了這個世界上。
也因此,更是聽說了皇室的富有、以及坊間謠傳的皇家發家史,伊藤的心中滿是不安。他總覺得,以這個國家的行事,恐怕不會像是之前的皇朝一樣,送上禮物和臣服之後就能被輕飄飄地放過。
他、包括他代表著的幕府以及整個國家,對於這個新漢那是絕對沒有一點不恭敬之心的,特別是在看到這樣繁華的景象之後。
雖說士農工商,但是在幕府時期的倭國嚴格來說農戶和商戶都是身處社會底層的人物,具體說來,其實沒有多大的區別。他們還不至於深受儒學影響心中悄悄嘀咕的李氏朝鮮,堅信發展商貿就會‘國將不國’了。對他們來說,一切能帶來繁榮的法子都是好法子。
作為這一次的正使,伊藤在煤油燈明亮的燈光之下寫下了自己自登陸漢朝以來的所見所聞。寫完了之後,伊藤小五郎小心翼翼地在燈下面的撥弄了一下,將亮光調得小一點。、
這樣子的煤油燈在整個國中還不是很普及,至少這時候一般的百姓之家用的還是傳統的蠟燭或是油燈。卻不是煤油燈上面的玻璃罩子太過貴价,只不過是工藝還沒來得及普及,以及煤油的出產量不夠高而已。想來等蒸汽機全面普及的時候,隨著煤炭產量的提高,煤油這樣的附屬產品也會隨之增多。產量大了,價錢很快也會隨之降下來。
在電被發明出來,更明亮的電燈出現之前,這樣的煤油燈還是要在這個世界上佔據一段時間,才會漸漸地退出這個世界的主流。
而這時候,這樣的一盞煤油燈還是只有大戶人家用得起的,因著是供使臣起居的房舍,這裡面的一應器物都很齊全,包括這樣的煤油燈。伊藤小五郎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東西,還是常在國中往來的佐藤平三郎教會了他們怎樣使用這樣的貴价物件。
“想必大皇帝陛下的房間也會用這樣的器物照得和白天一般明亮吧!”伊藤感嘆道,“也不知道天皇一家現在如何了。”他皺起了眉毛,作為臣子的很難從口中說出這一家子的不是來,但是在忠於幕府的伊藤的心目中,這一家子既然被俘虜了,就應該幹淨利落的自盡了事。須知,他們活下來的每一天都是恥辱,也給大和民族蒙羞。
他才不會想到,如果這一家子全都自盡了,那麼所謂的天皇一系就要在此斷絕,不過,所謂天皇的萬世一系本來就是後世才吹出來的東西。這時候的天皇雖然已經將自己往神明身上去靠,真正吃這一套的貴族公卿還是很少的。要不然,德川幕府也幹不出將這一家子全都架空的事情來。
雖然德川家還是堅持著所謂的徵夷大將軍,但是這也就是一張皮而已。如今,林瑜來了這麼一手,直接將天皇一家俘虜進京,就等於在倭國人面前將這最後的一張皮都給掀了。
人有失策、馬有失蹄,便是林瑜也沒想到,他這麼一來,將天皇一家子的皮掀得太徹底了,以至於這些來自倭國的使臣居然願意接受林瑜的提出的各項條款,但是卻不樂意為著一家子支付高昂的贖金。
林瑜一轉念弄明白了這些人的想法,一時間哭笑不得。只好半賣半送,算是廉價將這一家子給還給了這些使臣。他留著做什麼呢,白白養著還浪費糧食,罷了吧!說好個將士們的賞金最後還是由林瑜自掏腰包,補足了贖金之外的缺額。
不過這麼一來,原本的高昂的代價變得廉價,反而將所謂天皇、不、倭奴王的臉面和尊嚴更是往地上踩得厲害。以至於這一家子在回到了國內不久之後就舉家自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自盡,但是以在京城發生的贖金事件來說,這兩種的可能性都挺大的。後世倭國的史學家們對這兩種說法爭執得厲害,甚至也有說是聖元帝遣暗子下得手,被另外兩派給臨時一致對外噴了回去。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最終成了一大謎團。
原本伊藤也不是很看得起來自於西方那一群見錢眼開的外夷,但是現在既然是上國官員的安排,他們也只好聽令了。而且這時候,他們心中還忐忑著,也沒什麼心思去理會邊上的那幾個外夷。
伯恩男爵和安格斯知道這些人都是來自戰敗國,現在正要給大皇帝陛下去賠罪,也沒有去結交的意思,這些西人也不傻麼。是故,這一路上倒還清淨。
已經從船長手上接過負責這一船客人的副手看見他們各有各的圈子,倒是送了一口氣。倒不是說他怕了怎麼的,只不過是不希望辦砸了事情,惹得嫉妒提拔他的船長失望而已。對於這些人本身他還真算不上多關心,這時候漢人的□□自豪感可是很強的。生活並創造著這個偉大的國家,他們也有理由這樣自豪,林瑜也樂見更有意的去培養這些自豪感。
華夏乃是禮儀之邦,謙遜是美德,但是林瑜很是直白的告訴那些報社的編輯,謙遜可以,但必須在展現過武力之後。唯有強者才有資格去謙虛,弱者的謙虛在他們的眼中只是懦弱好欺。人如此,國亦如此。
所以,少在報紙上談什麼沒有用的君子之禮,多報道一些國家強大的一面。當然,真正的強大不是吹噓出來的,而是靠著將士們用命打出來的。不過,將這些大捷報道出來讓全天下的人看到,就是報社的活了。
伊藤是看得懂漢文的,他是公卿出身,又是男孩子,打小接受的就是精英教育,漢語就是其中的一環。只不過,因為之前靖朝的影響,也因為兩個國家之間近百年來的閉關鎖國,這十幾年倭國高層之間關於漢語的教習已經漸漸地不受重視。
但伊藤家是傳承了數百年的大貴族,據說祖上有著源氏的血統。不過,一想到如今的所謂天皇一家,原本他深以為傲的血統就變成了伊藤現在萬分不願意承認的恥辱了。當然無論這血統帶給他的觀感如何,這數百年的傳承讓他家族的漢語也成為了傳承中的一部分。伊藤得承認,現在的他很慶幸自己認真的習慣,將這一門語言給學了下來。這才有了這一次的出使。
在倭國的國內,出來往來商人,漢話能說得好的已經不多的了。不過可以預料,不久之後,因為遣漢使的出現,漢語會重新登上舞臺。
伊藤細心地對比了兩國之間的差距,得到的結果讓他嘆息。這一段時間以來,他並不能在外多走動,並不是因為漢朝官員的不允許,而是時間上的緊張。但是就他所能接觸到的、以及從佐藤平三郎口中瞭解到的東西足以讓他心生望塵莫及之感。
他嘆了一口氣,難得走出房間道甲板上吹吹風。這時候風平浪靜,船已經停了。又是正值夕陽西下,景色宜人的時候。不過,入目所及原本熙熙攘攘到處都行走著的水手現在卻少了很多,剩下的幾個也匆匆忙忙地向著一個方向走去。
他攔下了其中的一個管事,先道了一聲失禮這才問道:“這船上是出了什麼事情嗎?”
被攔下的正好就是之前負責貨物以及客人上船的那個中年男人,他聽這個倭人字正腔圓的漢話,就笑道:“客人莫緊張,這是船上的荀先生親自給大家講課呢!。”他們也不知道這荀先生是個什麼來頭,比起那些官身、還有這些別國的使臣,他倒是被船長親自定下了最好的艙位。不過,原本辰龍手下的漕運出身,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他們心裡都是門清。
伊藤心道這人必然是一位大家,便道:“唐突了,只不知在下能不能也去聽一聽?”
那中年管事看了下這個明明身為使臣卻對他們這樣水手出身的人這般客氣,心中對報紙上的宣傳更信了幾分,便道:“就是講一些淺顯的東西,客人不嫌棄的話,那就一道來聽聽吧!”
伊藤忙連連道不敢,跟著人走到了船上最大的一個大廳。伊藤知道這裡原本是活動室,眾人閒來無事的時候,就來這裡互相聊聊,也有書籍報紙,圍棋象棋等。不過這時候,整個大廳之中已經站滿了人,大約整條船的人都已經聚集到了這裡。
眾人三三兩兩地站在一起,最前面的是一個面白無須的年輕男子,穿著時下最常見的深衣,見人來得差不多了,就一點頭,道:“前面一段時間已經說了數術的幾種不一樣的演算法,今天正好說說怎樣在日常生活中怎樣快捷有效地使用它們。”
此人正是管雲飛不知道從哪裡挖出來的本時代數算大家,預定好了的出使歐洲的使團成員之一,荀長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