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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塵埃盡落

徐公公回到御書房時,皇上已經批完了奏摺,正在喝茶小憩。

徐公公躬身走上前:“回稟陛下,已經辦妥了。”

皇上緩緩放下茶杯,沒有抬頭看他,只是沉聲問道:“沒有人再能看到意南了?”

徐公公聽著皇上久違地喊出趙王的名字,心下微悵,答道:“沒有。”他頓了頓,又加上一句,“趙王殿下也不會再出現了。”

“如此,”皇上的聲音,沉重卻又飄渺,“最好。”

皇上復又拿起奏摺,看了幾頁,才淡淡地吩咐道:“你先下去吧,待會再來伺候。”

徐公公垂首:“奴才遵旨。”

大門重新闔上,御書房內,除了皇上翻動奏摺時的沙沙的聲響,靜得有些許壓抑。然而細聽過去,便能發現一個不易察覺的、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皇上突然輕笑一聲,將手中的奏摺丟到御案上:“這麼快就沉不住氣了嗎意沈?”

內間一隻手挽起珠簾,七皇子低著頭默默走出來。他站到皇上身邊不遠處,拱手行禮:“父皇。”

“你是覺得朕殺了老五,太殘忍了?”皇上側了側頭,凝眸望向他。

七皇子一怔,急忙下跪拜伏道:“兒臣不敢。”

“哼,朕知道你心中在想些什麼,”皇上冷笑一聲,“起來,給朕講講,如果老五活著,朝局會有什麼變化?”

七皇子微微一驚,不知皇上這是在單純地考驗他的政治頭腦,還是旁敲側擊想摸清他的心思,情急之下他只能含糊著答道:“五哥在天牢去世,是全天下盡知的事實,如……如果五哥回朝,一來是於父皇的聲威有損,二來則是對朝中逐漸穩定的太孫朝制……恐怕會有人因為父皇對五哥的態度,而改變對太孫的忠心……”話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

“只撿能說的說,你如今也學滑頭了。”皇上在奏摺上批示完一筆,繼續道,“那你接著說說,老五活著,你會怎麼做?”

七皇子的口剛張了張,就被皇上打斷:“別來那一套兄友弟恭,你和老三做過什麼,朕心裡清楚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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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皇子渾身一顫,一時竟沒有回話。雖然這段時日他與德王的幾番對抗,多半都是德王率先出招,不得已他才回擊。可再怎麼說,若他真的毫無私心,他大可以忍氣吞聲,不來趟這趟渾水。

時間已經過去了一炷香,皇上似乎極有耐心,既不催促人也不急躁,只是靜靜地批閱著奏摺。七皇子想不出個所以然,索性坦然答道:“兒臣會讓五哥好好活著。”

皇上停下了筆,抬起頭看他:“就這?”

“就這些。”七皇子沉穩地肯定道。

皇上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一樣,上下打量了七皇子一番,突然笑道:“下去吧。”

七皇子不敢多問,跪拜行禮,轉身朝房門口走去。

“記得約束好你的手下,朕不想聽見任何關於老五的訊息。”

七皇子一驚,回身道:“兒臣明白。”

書房內重新回到寧靜,這一次,是真的只剩皇上一人了。他長長地嘆口氣,將筆掛回筆架,站起身來,走到內間的書架旁。

他抬起手,從裡面輕輕抽出一本老舊的冊子。那冊子邊角圓潤,顯然是常被人翻閱。

他翻開冊子,凝神看向扉頁裡一行行娟秀的字跡,眼中泛出一絲柔情,呢喃道:“姝兒,我答應你的事情,終究還是做到了。我們的孩子已經遠離宮廷,再不會陷入此間的紛爭了。就算有朝一日他身份暴露,朕也做好了準備。”他想到剛才七皇子堅定地回答,面上浮出一絲欣慰的笑意。

但很快他的笑變得有些苦惱:“答應你的是做到了,可答應你姐姐的,朕卻食言了。去歲太子造反賠上了蕭府,朕是沒辦法,可不做事。但到頭來,朕還是親自下令處死了你蕭家最後的忠僕。”

話說到這兒,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同時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的那一天。

當年皇后生了太子後,身子一年差比一年。為了幫他穩住當時朝局中太子府的地位,硬是咬著牙站在他身邊相輔相佐。此間種種艱辛困苦,他縱然不言,心裡也是清楚的。他雖然不愛她,但是早已把她當做此生的知己。

然而他一次的不注意,讓還在蕭府待字閨中的蕭姝懷了孕。皇后知道後,非但沒怪罪他,反而撐著病體安慰道:“對外宣稱我懷了二子,我正好也能稍稍休息下了。”

就這樣,五個月後,皇后以懷子待產為由搬回了蕭府,與蕭姝同住。先帝雖然心中有些不悅,但皇后的身子確實不好,念及龍孫,他也就應允了。

可到了生產那日,本想早點去蕭府守候的皇上,卻在酒席上被當時權重的泰親王絆住了。等他終於擺脫了這群人,策馬奔回蕭府,蕭姝已是奄奄一息。

她近年便常常憂思過重,被太醫診出患有心疾。這場不為世人所容的懷孕終於壓垮了她的心理,趙王生下不久,便突發產後崩血,人無生念,已是藥石無救。

皇上跪在她的床榻邊,哭成了個淚人。蕭姝彌留之際,微微睜開眼,與他最後說上了幾句話。她請求他,讓孩子過上普通人的生活。不要再像他們一樣,因為皇家的利益爭奪,愛而不能廝守,嚐盡相思之苦。

蕭姝閤眼後不久,皇后因為妹妹突然離世悲痛過度,引發舊疾。太醫們忙碌了一天,此時又強打起精神救治皇后。

一夜之間,他便失去了此生最愛的女子。而那時的他,懷中卻抱著嶄新的小生命——趙王。

那夜很長很冷很靜,甚至連蕭家僕人奔走報喪的聲音都無。

“蕭姐,我沒有辦法,蕭家一意擁護意南爭位。他們不死,意南就會死……但願你泉下有知,原諒我和姝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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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就是太孫少傅周泉光?”郭臨驚叫道。

周泉光擾擾頭,憨笑道:“京兆尹大人聽說過在下?”

郭臨嚼了一口丸子,斜眼瞄了下陳聿修。周泉光意會,朝前探身小聲道:“陳兄說過我?”

郭臨點點頭。

“怎麼說的?”

“說你雖為少傅,但最擅長的不是武藝,而是八卦。”

周泉光不滿地撇嘴:“陳兄居然這麼說我,唉你不知道,他……”

“咳咳……”陳聿修突然輕咳出聲,見面前兩個自顧自講小話的人,刷地一下整齊偏頭看過來。對著這樣的目光,他也能不驚不動:“賜也賢乎哉?夫我則不暇。”

一言出後,周泉光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壓根沒聽懂。郭臨幼時跟著父親讀過《論語》,倒是隱約記得這是孔子在教導自己的學生子貢莫要說人壞話。

剛剛她和世子正打得難解難分,江岸邊卻來了兩個年輕公子觀戰。她打鬥中匆忙瞟上一眼,發現其中竟然有陳聿修。連忙拉著世子停了手,上前招呼。聽二人也是來江邊遊玩賞景,便叫阿秋在草地上鋪了墊子,擺上點心,請二人坐下小憩。

世子估計還記恨著小時候輸給陳聿修的事,聽他又搬古籍來論,便哼道:“你怎知周兄就是要說你壞話?說不準在人家是準備誇你呢……”

周泉光深以為然,連連點頭:“就是,陳兄你也忒小氣了。”他囁嚅幾句,突然想起什麼,仰頭道,“前幾日羽林軍的兄弟跟我說你金屋藏嬌,帶著女人孩子回府,這麼大的事也不告訴兄弟我一聲,你還敢說你不小氣?”

“竟有這樣的事?”郭臨起了好奇心,“唉,講講。”

周泉光搖頭晃腦,滿臉得色:“我是聽守城門的羽林軍說的,據說那日,陳兄獨自一人,掩人耳目地坐著蘇府的馬車,偷偷帶外室回家,經過城門恰好被他們查了個正著……唉,你怎麼了?”

“咳咳……”郭臨側頭將嗆住的酒水吐出,一張臉漲得通紅,面前伸出手朝周泉光擺擺手示意無事。好不容易咳完,她掏出手帕擦了擦唇角,偷偷抬眼瞅向陳聿修。對方卻是一副早已預料的表情,正眼含著笑意默不作聲地看著她。

周泉光見郭臨恢復如常,連忙拾起這個大話題:“據說當時那個女子懷抱著嬰兒,矜持地坐在馬車內,哄著懷中幼子。聽到陳兄與人談起她,便嬌羞地垂下了頭……”

“周兄!”郭臨伸手打斷他。她終於知道宮中的那些謠言為什麼每次傳的神乎其神,誇張得不行,卻又無比詳盡仔細了。眼前這位少傅說起八卦的本領,他認第二還真沒人敢居第一,“周兄你看,你說的那事距離現在也快有一個月了,而陳兄到今日都未曾公佈婚訊,可見是假的。你就別再多說,害他羞澀了!”

羞澀?!周泉光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觀察了一番陳聿修的臉,那副氣定神閒的樣子,怎麼也看不出羞澀的影子。

“對了,你怎麼知道是一個月前的事啊?”周泉光不解地問道。

“啊哈哈哈……我和陳兄關係這麼鐵,他……當然和我說過嘛哈哈……”郭臨哈哈乾笑。

世子聞言,舉起的杯子停在了唇邊,抬眼看向郭臨。怎麼回事,阿臨和陳聿修要好?我怎麼不知道?

周泉光還欲再說,郭臨當即打斷他:“說起婚訊,既然碰上了,就索性早些發個口頭帖,好沾些喜氣。在下身邊的這位世子爺,五月廿一大喜之日,還望二位駕臨楚王府,參加婚宴。”

世子一驚,含著的酒水徑直噴出,他抬起胳膊猛擦了擦嘴,急道:“喂,幹嘛那麼早告訴他們!”

“不早啦!”郭臨笑著拍了下世子的肩,“今天王妃娘娘都把姚易要去幫忙了,可見帖子這幾日就要下了。”

“可是……”世子蹙眉,“可是現在這個局面,不是成親的時機啊。”

他這話一說,眾人俱是一凜。如今慶王下葬不久,德王也不知犯了什麼事被皇上禁足,朝中人人如履薄冰,擔心他一倒不起,朝局動盪。有的暗地裡卯足了勁為德王奔走,還有的則日夜祈禱不要被牽連。在這種氣氛中辦婚宴,確實有些特立獨行啊!

郭臨腦筋轉了轉,就舒心了:“安心吧世子爺,你成親的日期,定然經過了王爺的肯首。王爺敢肯首,那自然是陛下默許了。連陛下都同意了,還會有人說什麼嗎?”

周泉光恍然大悟:“正是這個理!”他揚起酒杯,“不光要辦,還要好好地辦,風光大盛地辦!來,為了世子爺即將到來的成親之日,幹一杯!”

郭臨給每個人的杯子斟滿酒,四個人在溫暖閒逸的江岸風光裡,紛紛舉杯,大笑起來。

陳聿修微眯著眼,望向世子淺笑道:“祝世子魚水千年合,芝蘭百世馨。”

世子手裡的酒杯被三人輪番碰過,他看著他們一一仰頭喝下,目光換來換去,最後落在了笑意慢慢的陳聿修身上。

他怎麼總感覺陳聿修剛剛和他說的那些話,是他兩認識以來,說得最誠懇真心的一次呢?

他看著面帶微笑凝望郭臨的陳聿修,眉頭幾乎要打成一個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