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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上)

張傑從上回商議分家, 張載半道厥過去之後就一直不曾過那邊去,一則, 他心裡有氣,恨大哥霸道, 獨佔著家產不肯將好處分給兄弟;二則,大哥厥過去時,眾人都斥是他鬧的,指責個不休,他雖不認,卻怕大嫂婦道人家不分青紅皂白,不與他干休;況且, 聽說人雖是緩了過來, 卻引出了積年的病根,一直臥床將養,他想著人都這樣了,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成分家的事, 就一直沒過去。如今廷碧的婚事即定, 如論如何要去說一聲叫準備嫁妝,卻不知大哥將養的怎麼樣了,若是養好了還好,若是沒好,這事必得和大嫂去說,那方氏卻不是什麼賢良人,無事還要常常敲打他兩句, 這回再把大哥犯病遷怒在自己身上,只怕更不好說話。

張傑琢磨來琢磨去,想著總不能自己掏嫁妝,就決定讓孫姨娘先過去瞧瞧,就說接廷碧回家來待嫁——出閣總要從自己這邊上轎的,不然,哪邊算她的孃家?——順便探探那邊的情形,大哥要是好了,他就去說嫁妝的事;要是沒好,就叫廷碧自己跟她大伯母說去。

孫姨娘本來是絕不願意去的,不過一想廷碧這門親事是託了自己的福,要不那死丫頭哪能飛上這樣的高枝?就按捺不住要去說給她知道,也叫她往後見了自己,將那鼻孔朝天目不斜視的大小姐做派收斂些,知道知道誰是她的恩人。

心裡這麼盤算著,孫姨娘就答應了一聲,帶著小丫頭,袖著手往大房那邊去了,一路上還尋思著怎麼壓壓她的氣焰才好,誰知到了後罩房卻撲了個空,也不知那死丫頭野到哪去了,她等了好一會兒都不見人影,只得起身先去正房。

到了正房,孫姨娘邁步正要進門,卻叫個打簾的丫頭一把攔住,跟不認得她似的,翻著眼睛問:“幹什麼來的?就亂闖。”

孫姨娘見她那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樣心裡憋氣,給後頭跟的小丫頭使了個眼色,那小丫頭忙上前代主出頭:“我們姨奶奶來見大太太,你是幹什麼的,就敢攔著?”

那攔著的丫頭聽了挑著眉毛笑道:“呦,誰請她來著?說見就見?”一旁的丫頭聽見,都捂著嘴低低的笑。那丫頭更來勁兒了,回頭問道:“你們誰知道?有人請這位姨奶奶來了沒有?”那群小丫頭就邊笑邊把頭搖的撥浪鼓一般。

孫姨娘見給這麼群小賤人圍著看了熱鬧,自覺丟了身份,也不待丫頭說話了,自己大聲道:“二老爺叫我來有話說,你在這攔著我,當心誤了事,二老爺不答應。”

那丫頭聽她說完,哼笑了一聲,才道:“等著,給你通傳去,看我們太太有工夫見你沒有。”說完,又回頭道:“看著點兒,一針一線的都別錯眼,省的叫那起惦記咱們東西的順手摸了去。”

孫姨娘原先來時,雖也不受待見,卻從沒平白無故的叫人這麼寒磣過,心裡就氣惱非常,偏偏無可奈何!直等了小半個時辰,那刀子嘴的丫頭才從正房出了來,叫貓叫狗似地:“過來吧。”說完轉身就走。

孫姨娘忍著氣跟了進去,卻又是一頓好等,足過了有兩刻鐘大太太才從東邊屋出來,目不斜視的徑自走到正位坐了,叫人端了茶上來,慢飲了一口才問道:“二老爺什麼事啊?”

孫姨娘見大太太態度冷淡,眼角都不夾她一下,便只馬馬虎虎行個禮,就道:“我們家姑爺給六姑娘說了門親事,已是定下了日子,我們二爺叫我來回太太一聲,接了姑娘家去待嫁。”

大太太聽了這話,“哦”了一聲,抬起頭來,問道:“說的哪家呀?”

孫姨娘聽見問,有心找回場子,往前走了兩步,飛著眉毛笑道:“我見廷碧大了,也無人給她操心親事,想著她雖在這邊,到底是二房的,就跟廷琦她女婿說了一句,姑爺滿當做一回事,回去就四處去尋好的,這不,已是提了本府鎮守馮家的少爺,昨兒才議定了婚期。”

大太太聽了這段皮裡陽秋的話,別的都不理會,單聽到‘本府鎮守馮家的少爺’時吃了一驚,幾乎一口氣沒上來,眼睛在孫姨娘臉上轉了一圈,見她只是滿臉的得意洋洋,並不像是譏諷廷瑗的樣子,才低了頭,狀若無意的問道:“怎麼提起來的?可是夠快的。”

孫姨娘就道:“我們姑爺跟馮大人是同僚,因是我們姑爺保的媒,看著他的面子,連相看都沒相看,就定下了,這不,昨兒六禮已是成了五禮,就等著下月初八出閣了。”

大太太聽了這蹊蹺事,心裡冷笑,她只當崔大姑辭了去,馮家這事就作罷了,卻不想鴉雀不聞一點動靜沒有,那邊竟已經成了,低頭默想了片刻,卻好在這孫姨娘似乎是真不知道馮家來家相看廷瑗的事,勉強放了點兒心,至於廷碧……她本想等分家讓她們兩個滾蛋就是了,現在……大太太思量半晌,長嘆了口氣,抬了抬下頜,吩咐丫頭道:“去請六姑娘跟八……單叫六姑娘過來吧,就說她爹叫人來接了她家去。”

廷碧正在廷琰房裡幫她收拾架上的書,一摞一摞的收在箱子裡。廷琰和她的山東獅子貓一起睜著圓溜溜的眼睛隨著姐姐轉圈,那貓不時喵~一聲,廷琰不時問一句:“大伯母又沒說讓咱們走。”

“等分了家就沒道理賴在這邊了。”

“分家就分唄,咱們只跟著大伯母不就行了。”

“你過繼給她啦?人家憑什麼養著你?”

廷琰見姐姐語氣不善,心裡害怕,卻仍舊囁嚅著反駁道:“原先大伯母也養著咱們呀,以後怎麼就不行?”

廷碧心裡煩亂,心說自己跟她怎麼就說不明白話呢?正要發火,回頭卻見妹妹怯生生的仰頭看著自己,只得盡力把聲音放平,道:“原先咱們吃的、用的、穿的、戴的都是公中支的,往後分了家,自然是各房養活各房,咱們是二房的,二房又不是沒人了,大伯母憑什麼養著你?”

廷琰還是不明白,側著頭看著姐姐忙活,道:“大伯母也沒說讓咱們走呀。”

廷碧頭疼的聽著這話頭又轉回去了,簡直連發火的力氣也沒有了,只道:“你現在不收拾,難道非得等大伯母趕你時再收拾嗎?”

廷琰聽不得“趕”字,立時紅了眼圈——卻打心眼裡覺著自己的軟弱很沒出息,於是努力睜大眼睛,盛住眼淚,等著心裡突然冒出來的淒涼過去——好半天才道:“大伯母什麼都沒說,姐姐就把東西收拾起來,大伯母見了,還以為咱們自己想走了呢,到時候該不留咱們了。”

廷碧聽了這話手上頓了頓,看看還不知事的妹妹,鼻子有點兒酸,這幾日大伯母只當她是縷煙兒,彷彿看不著似的,一句話也沒跟她說過,妹妹還指望她來留……

廷碧閉了閉眼睛,道:“大伯母為什麼來留你?你除了吃喝穿戴還會什麼?”

“大伯母待咱們好。”想了想,廷琰又道:“我長大了孝順大伯母。”

廷碧聽了冷笑,心說‘好?除了公中應有之物,廷瑗的什麼有你的份?不過是面子情罷了’,可猛然間又想起那時候爹把她關在房裡,窗戶都釘死了,她連著幾天一粒水米都沒沾牙,嘴唇都乾裂了,可是仍舊有眼淚,流到嘴邊的她用舌頭舔了,鹹,嘴唇裂的地方生疼,廷琰在門口哭,哭的她心煩,眼淚流的更加洶湧,然後大伯母來了,叫人開了門,狠說了爹一頓,把她和妹妹領到這邊來。

不過有什麼用呢?娘也疼她,還不是不管不顧的撇下她走了,她怕的要死,偎在爹懷裡,爹不是照樣把她放在一邊,明知道娘是因為孫姨娘死的,還叫她跟廷琦一處,叫孫姨娘照應,孫姨娘連頭七都沒過就佔了娘的正房,她砸了屋子,爹就要餓死她。她跟著大伯母走了,滿心要像廷瑗一樣當大伯母是親孃,長大了也要孝順她,可是不管廷瑗做了什麼錯事,每天挨多少頓罵,大伯母也只看她一個人歡喜,自己不管多乖,多聽話,大伯母也一點兒都看不見,然後她明白了,大伯母只是大伯母而已。再後來她就學會了自己照顧自己,習慣於自己為自己打算了,畢竟,她不是廷瑗,生了病要是不說,沒人去關心她今天舒不舒服,就是背地裡把胃都吐出來了,也不能指望別人能看出你吃不下飯,關心一句。

有時候她也很奇怪,她從沒做過壞事,自小就聽話,知道照顧妹妹,伺候母親,可是,這些並沒有帶來美德的報償,一點兒用也沒有,母親撇下她走了,父親不要她了,很快,大伯母這裡也住不得了,她曾經指望過的人都不肯長久的讓她依靠,也許還是要靠自己,畢竟她永遠也不會放棄她自己。

正想著,忽然聽外頭來人道:“六姑娘,太太請您過去”。

廷碧聽出是大伯母屋裡的珍珠,心裡一驚,忙轉過身去抹了把眼淚,笑道:“珍珠姐姐來了?大伯母說什麼事了嗎?”

就聽珍珠在外頭笑道:“說二老爺叫人來接姑娘家去呢。”

廷碧聽了這話,心瞬間沉到了底,半晌苦笑了下,回頭看了看妹妹。

廷琰才說大伯母不會叫她們走,忽然聽了這話,也一臉的驚訝,眼睛睜得更圓,愣了一會兒,扭頭問道:“珍珠姐姐,大伯母沒叫我也回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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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聽了捂著嘴笑:“八姑娘還得兩年呢,就急的這樣。”

廷碧聽了倒是松了口氣,自己做錯了事,幸好沒連累妹妹,又回頭看了眼妹妹,笑了笑,一咬牙,轉身就往外走。廷琰見了,將懷裡的山東獅子貓往地上一撂,追上去,哭道:“我去幫姐姐跟大伯母求情。”

廷碧停步道:“早走晚走一個樣,你老實回去待著吧,把書再擺到架子上。”廷琰只是哭,非得跟著,廷碧叫她哭的心裡亂七八糟,回身將她用力一推,不顧她跌在地上,大聲喝道:“不要你管,往後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廷琰嚇了一跳,倒不哭了,坐在地上呆了呆,珍珠忙忙去扶,廷琰就著她的手爬起來,跌跌撞撞的又去追。

廷碧含著淚在前邊走,一步不停,臨到正房門口才抽出帕子來擦了擦淚進去,一進門就見孫姨娘站在屋當地,正得意洋洋的同大伯母說話,廷碧走上前一邊給大伯母行禮,一邊在大伯母臉上掃了一眼,只見她面上一絲表情也沒有,心裡就有些難受。

大太太見廷碧來了,注目看了一會兒,道:“起來吧。”又轉頭對孫姨娘道:“你跟她說吧。”廷碧就聽見孫姨娘尖細著聲音道:“今兒來是為了接你回去的,你爹給你定了親事,叫你回去待嫁。”

廷碧聽了這話瞬間的反應是松了口氣——原來不是大伯母叫父親來把她接回去的——隨即才來的及想別的。這一想就想起去年跟廷h吵架時,廷h說爹要把她嫁給開當鋪的胡瘸子的話來,一張臉霎時就白的沒了人色,看鬼一樣看著孫姨娘。

孫姨娘看她吃驚的說不出話,越發拿出個和藹可親的款兒來:“你雖養在這邊,我看待你卻是跟廷琦一樣的,這不,眼看你長到這麼大,還沒人給你張羅親事,就叫廷琦姑爺幫你留意個好的,喏,現下已是尋著了,就是本地鎮守馮大人家的少爺,昨日已是議定了婚期,就定在下月初八,你爹叫接了你回去,好等著出閣呢。”

廷碧立著眉毛,聽她說一句就在心裡冷笑一下,直到聽見本地鎮守幾個字時,心裡被用力撞了一下,升起一陣狂喜,整個人都眩暈起來。廷碧忙忙極力剋制了,用眼角快速瞟了大伯母一下,見她仍舊是面無表情的樣子,不禁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卻聽孫姨娘仍在耳邊喋喋不休的邀功,心下才安了安。腦子裡快速的轉著念頭,隨即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垂淚哭道:“大伯母,我不嫁,五姐姐……”

“住口。”

廷碧聽了大伯母厲聲喝斥,嚇了一跳,立刻噤聲,過了好一會兒,正猶豫要不要接著哭,就聽大伯母緩緩道:“說什麼孩子話,這也是你的緣分,已是定下了,回家去等著出閣吧。”

廷碧聽了這話就從裡到外松了口氣,渾身都舒暢了,登時放聲大哭起來

大太太在座上看著她聲淚俱下,一言不發。孫姨娘見她哭的這樣,猜她是樂的,一邊道:“哭什麼?出頭了原該高興,回去收拾收拾,跟我回去等著做少奶奶吧。”一邊走上前來拉扯她起來。

廷碧正哭的痛快,叫她一語道破心事,淚眼朦朧中忙先抬頭看了眼大伯母神色,見大伯母面上平靜無波,任她哭鬧,麵皮就漲紅了,心裡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正此時,忽然孫姨娘來捉她的胳膊,廷碧登時發作起來,掄起胳膊使力將孫姨娘甩了開,揚聲道:“我哪也不去,這兒才是我的家。”說著又哭著膝行到大太太跟前,抽噎著道:“大伯母,我不走,我就在您身邊,一輩子孝順您和大伯……”

大太太低頭看著廷碧,見她哭的悲悲切切,一時只覺看不透她,心裡發寒,半晌忍著厭惡,笑著伸手去扶她起身,口中道:“好孩子,我知道你的心,只是你在這邊住了這麼些年,眼看結親的日子都定下了,也該回去孝順孝順你爹了,趕快去收拾收拾跟你姨娘回去吧。”

廷碧聽大伯母這話雖親密,話音卻透著疏遠,不禁深為惶恐,只跪在地上大哭,口口聲聲道:“我不走,我只孝順大伯母……”一定不肯起來。

大太太見她賴在地上,不由手上加力,無奈坐著使不出十分力氣,撼她不動。

廷碧哭的抽抽噎噎,心裡急轉,她雖有些納悶這親事怎麼摻和進來了孫姨娘的女婿,不過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孫姨娘沒那麼好心幫她做親,能結這門親事十成十跟她當日隨廷瑗一同去見客有關,如今她鳩佔了鵲巢,奪了廷瑗的姻緣,大伯母只怕要恨死她了,一想到大太太可能從中作梗,哪怕是給馮家送個信將當日的事說了,她就害怕的不行,哭的更加深情兩分,只反覆哭道:“我哪也不去,我只孝順大伯母……”死活不肯起來。

她這廂一個扶,一個跪,哭的正悲傷,忽然張載披衣拄杖從東邊屋出了來,問道:“這是怎麼回事?讓孩子哭的這樣?”

大太太見老爺出來了,忙笑道:“二弟給廷碧說了親,叫她回去待嫁,她捨不得回去,正跟我撒嬌呢。”

大老爺就笑著點了點頭,道:“成親是好事,哪有在家留一輩子的,你這孩子,我在裡頭聽見你哭,還以為你大伯母罵了你,趕忙出來給你說情。”

廷碧見大伯出來了,立時跪著移過去,抽泣道:“大伯,我娘沒的早,這麼些年都是大伯母教養我,我只認大伯母是母親,大伯家才是我的家,我也知道沒有在家待一輩子的道理,只願出閣前能侍奉在大伯母膝下,別的地方,我哪都不去。”說著就在地上重重磕了一個頭。

孫姨娘張大了嘴看著,心說合著沒她親爹跟我什麼事啊,我這是忙活什麼呀,就道:“哎呦,姑娘可別哭了,哭的人怪不落忍的,實在不想嫁,自有別人願意嫁,咱們也不能拿刀逼著你去呀。”

廷碧聽見,哭的更兇,張載但見侄女這樣重情孝順,不由感嘆,二弟還不如個孩子,心裡就多喜歡了廷碧兩分,開口道:“好孩子,你大伯母沒白疼你一場,只是做父母的心,原不是圖著叫兒女伺候報答的,你出了閣只好好過日子,我跟你大伯母就放心了,孝順不在這上頭,回去吧。”

廷碧聽大伯喁喁寬慰,心酸的無以復加,只恨這怎麼就不是我爹呢?想著回去日日對著爹跟孫姨娘,只怕活不到出門子,更堅定不肯走了,只跪在地上一個連著一個的砰砰叩頭有聲,垂淚不語。

大太太看著廷碧這一番做作,像吃了蒼蠅一般,只覺得噁心的慌。

張載卻心疼侄女,忙忙扔了拐伸手去扶,等扶起來,見她額上的油皮都磕破了,就嘆了口氣,問道:“定的是哪家?什麼時候出閣?”

孫姨娘立時冒冒失失的開口道:“定的就是本府鎮守馮家的少爺,下月初八迎親。”

張載聽了這話又皺了皺眉,道:“怎麼定的這麼趕?讓她再住幾日吧,到日子再回去。”

廷碧見大伯知道定下馮家都沒給她臉色看,心裡更加感激,頓時淚如泉湧一般,卻不知打洗三那天張載就發了病,大太太怕他擔心事不利病情,馮家來看的事一句也沒敢告訴他。

孫姨娘白來了一趟,眼睜睜看著人家父慈子孝,好不噁心,聽了大老爺的吩咐,一陣風似的走回自家那邊去,加油添醋的說給張傑知道,末了又道:“你那閨女,可真真白生養了,死乞白賴的跟著大房,已是連親爹都不認了。那麼好的女婿還不如說給……”孫姨娘剛想說還不如說給廷瑤,忽然想起,劉姨娘要是得了這樣的乘龍快婿,只怕要跟自己打擂臺,又忙忙的閉了嘴。

張傑聽她說完,也不痛快起來,想著自己生養的閨女,如今飛上高枝了,大房倒來摘桃子了,真是惱火非常,又問了大哥已是起來了,就親自走到那邊去找大哥說。誰知半道上就遇見了廷碧和廷琰手拉著手往後頭走,張傑用力咳嗽了一聲,廷琰回頭看見父親,立刻眼觀鼻,鼻觀心,垂著手老老實實站在原地,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廷碧也低著頭站在一邊不動。張二爺見自己在兒女眼裡權威仍在,並不像孫姨娘說的那樣,就稍稍放下些心來,道:“廷碧收拾收拾東西,回家去備嫁,哪有在別人家出門子的。”說完踱著四方步接著往正房那邊去了。廷琰等父親走遠了,對著背影伸了伸舌頭,姊妹倆相對竊笑,拉著手又接著往後頭走。

張傑到了正房院裡,叫小丫頭通傳一聲,繼續踱著步進了屋。不一時大嫂出了來,張傑忙忙道:“我來看看大哥。”

大太太就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番,道:“稀客呀,好些日子沒見二弟了,我聽說你大哥厥倒,還是託了你的福。”

張傑忙辯白道:“那都是他們胡說,大哥這痰症明明是舊疾,怎麼倒成了我的不是?”

大太太聽了就笑模笑樣的道:“那你嚇得跑什麼?沒等你大哥緩過來就悄悄的溜了,只當沒人看見呢?”

張傑頓時臊著了,臉上有些過不去,道:“大哥呢,我聽孫姨娘說他好了,來跟他商量點兒事。”

大太太攔到:“才為了你閨女起來了一會兒,如今又病倒了,你什麼事?”

張傑支支吾吾的想說又不敢說,半晌,聽見東屋說了聲“進來吧”緊跟著一串咳嗽,張傑聽見叫,就循著聲,自己進了去,只見大哥正圍著被靠在床頭,四月天還穿著夾的。

張傑慢慢騰騰的挪過去,問道:“大哥大安了?”

張載聽了一時沒說話,心裡為他這麼些日子才露面,多少灰了心。半晌才道:“好些了。”

張傑聽了就道:“我來接廷碧回去,給她說了門親事,下月初八就來迎親。”

張載點了點頭,道:“那孩子在這邊住慣了,一時捨不得她大伯母,讓她再留兩日吧,快到日子就送回去。”

張傑聽大哥這麼說了,就沒言語,等了片刻,見大哥提也不提嫁妝的事,就要張口,卻聽大哥道:“上回商議分家,還沒說完,我就病了,事後我想了想,你也是有兒有孫的人了,這家倒也應當分,這幾日我叫廷瑞趕著盤賬呢,昨兒我聽他說再有個三五日就能盤完,到時候請了族裡的老人過來,把家分了吧。”

張傑忽然聽了這個意外之喜,先是高興,接著想到廷碧才要出閣,大哥就答應分家,到底是想省下一副妝奩,又有些惱火,道:“廷碧的嫁妝……定親時……可還沒分家呢。”說時自己也覺著這個說法有些牽強,故而猶猶豫豫的。

張載抬頭看了一眼這個二弟,又是一串咳嗽,道:“這個你放心。”

張傑聽了就不言語了,也再沒別的事,只道讓大哥好好歇著,就滿面春風的飄然而去。回去自己院裡,將大哥答應分家的事跟孫姨娘說了一遍,就叫她取份產業明細來,再琢磨琢磨分家時要哪些產業。孫姨娘在一邊茶水筆墨伺候著,不斷獻計獻策道:“要銀樓,要銀樓,平平常常櫃上就三千多銀子,那是多大的買賣。”

張傑點點頭,用筆在銀樓上面圈一下,孫姨娘又道:“要綢緞鋪,要綢緞鋪,有了綢緞鋪自家穿不盡。”

張傑想了想,覺著也有道理,又在綢緞鋪上面圈了一筆……一來二去,一張紙上盡是圈,張傑倒也知道些饜足,為難道:“這些都要了,大哥能給,大嫂只怕也不肯,我還是去胡家一趟,問問胡瘸子哪一行油水大吧,他家開著當鋪,眼睛最毒。”

孫姨娘本想著財不露富,稍有些猶豫,但是一想莫自己這邊藏著掖著,到時候叫大房哄騙了,再分些不得濟的東西回來,就立時大讚:“二爺高明。”

張傑揚著下巴,揣著烏黑一片的張家產業明細,直奔胡家而去,直取了一晌午的經,將個明細畫的亂七八糟,又在一塊兒吃了酒,張傑才出了胡家門,又奔著通判衙門去了,到了門口,大馬金刀的使人通傳朱達醉,只說他泰山大人到了。

朱達醉正在簽押房跟馮汝仁扯閒篇——這馮汝仁原先在兵營裡呼朋喚友的慣了,來到此地卻已是久無人唱酬,猛然間得了這麼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本地世情的賢侄,就像蜜蜂遇見花蜜,嬰孩看見奶孃,蒼蠅碰到臭蛋般貼上了,但閒來無事就溜達過來聽這位賢侄說些本府演義,天下局勢種種,每每做豁然開朗狀,其實聽過就忘——不過,倒也不妨礙他每回都聽的興致勃勃。朱達醉如此肯敷衍,存的是為著拉這直性子到自己一黨,往後遇到大事也能派上些用場的心。

馮汝仁卻也不吃虧,他雖無心,卻也正經把這位賢侄當做蔑片相公,消遣了不少時光。這兩人各有所圖,整日同出同進,倒好的蜜裡調油一般。

這兩人正說話,忽然聽門子來報,朱達醉就笑道:“泰山大人怎麼有空來?正好,你們二位親家還沒見過吧?”又對門子道:“請進來吧。”

馮汝仁這時才反應過來,這婚事定的太快,女家既沒來相看相看兒子的人才,也沒會過親家,心裡就忽然生出點納悶來,不一時,張傑信步而至,朱達醉肚裡暗笑,起身將兩位親家介紹了,又叫門子搬了個方凳放在對面。張傑坐了,見這親家長的膀大腰圓,紫棠臉,高鼻梁,一打眼倒像個蠻子,就有些瞧不上眼,不過一想鎮守的勢威,倒也能生出些結交的熱情來。這馮汝仁同樣,見了自己這位親家,立刻就把他同侍郎大人的庇護聯絡到了一塊兒,所以也能相談甚歡,兩人寒暄片刻,張傑才轉過頭去跟朱達醉說道:“賢婿,不知廷琦跟你說過了沒有,咱們府裡這兩日就要分家。”

朱達醉聽了這岳父的話,心裡吃了一驚,掃了馮汝仁一眼,面上卻不動聲色的往椅背上一靠:“哦,要分家?怎麼個分法?”

張傑就唉聲嘆氣的道:“老太爺過世以後,這些年一直是廷琦大伯管家,我和你三叔這兩房平日裡一個大錢也不能隨便動用,這祖產倒彷彿是他自家私產一般,如今你兄弟廷瑾大了,你三叔一家也從京裡回了來,再不能像原來那樣,就想著趁此機會把家分了,無奈你大伯獨食吃慣了,不許旁人分潤,我就跟廷琦說,你三叔畢竟當著官,我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不想鬧到衙門,姑爺是通判,正管此事,就只叫你去家裡幫著判斷判斷。誰知才跟她說了,昨兒你大伯竟吐了口,答應下來分家,倒也不用走到那一步了。只是我向來不理這些俗物,你三叔只知道做官,於市井經濟之道只怕比我這個二哥還不如,分家時我怕大房藏奸,再叫他給哄了,就來跟你說一聲,到時候去幫我跟你三叔主張主張。”

這朱達醉聽了岳父這麼一番話,簡直像是瞌睡正遇著枕頭,他幾次三番上山去拜會張侍郎,偏都不得其門而入,正懊惱,卻掉下這麼個一效犬馬之勞機會可以,正好趁機巴結上去。如此,他倒比他那岳父更盼著張家立時分家了,當即就答應了下來。

張傑見朱達醉答應了,又轉頭問親家,道:“親家公若是有餘暇,到時可否撥冗一聚呀?”

這馮汝仁正遺憾自己不是通判,不能趁著監斷分產,去幫張侍郎個小忙,此時聽見親家相邀,立刻答應了下來。

二爺一天把事辦妥,該做的準備的都提前預備了,就在外頭包堂會、捧戲子的散淡了幾日,終於,三日之後,大房廷瑞來告訴,說已是約齊了本支親族長輩,明日卯時商議分家,寫立分書。張二爺聽了,忙忙遣人去兩府請姑爺和親家明日來幫襯。

第二日,孫姨娘伺候了張傑更衣,又抱出個包銅樟木箱來,說是裝文契。張傑見那箱子不大不小,正好裝些金貴物件,字紙契書,直誇孫姨娘聰明細心,孫姨娘便藉機也要跟著一同去。張傑倒是願意,只是族長今日要來,萬萬不會允她進去,孫姨娘心裡實怕二爺犯傻,她不在要吃虧,就計議著打扮了小丫頭去端茶遞水暗遞眼色。張傑聽了,上下將個孫姨娘打量了打量,斷然拒絕。孫姨娘討了個無趣,頗有些危機,自去對鏡追憶似水年華。

不一時,朱達醉和馮汝仁先後來了,朱達醉還特意穿了官服,帶了兩個錄事,一旦議定,立時就可以上檔存證,不可謂不周到,張傑也格外滿意,叫人去後頭叫了廷瑾來,叫他抱著樟木箱子,就率著眾人得意洋洋的往大房議事廳去了。

議事廳裡大房張載、大太太方氏,廷瓚、廷理、廷兄弟三個;三房張英、姚氏、廷玉都到齊了;族中與張載同輩的張克佑乃是這一代張家族長,也早早端坐在首位;其餘張克悼及行‘克’的幾位年高族人業已列座;妻族裡,大太太方氏家裡因方老爺子腿腳不便下山,便不來了;三太太姚家通家都不在原籍,故也無人列席;張傑歿妻焦氏家裡是跑海船的,現販貨去了南洋,家裡沒有頂梁立戶的男人,也無人出席;所以,滿廳中具是張家族人,正此時,張傑帶了三個不相干的人來,族長克佑便道:“這幾位是家中何人,看著倒眼生的緊。”

張傑見族長問,頗為得意的指著人頭道:“這是我們姑爺,現做著本府通判,這兩位是他衙門裡帶來的錄事,今日商定分家即可立契存官檔,這一位是親家公,現就是咱們本府的鎮守。”

族長聞言掃了一圈這幾人,道:“姑爺和親家可以留下,錄事先請出去,商議出結果,立契時再進來。”那兩人看了一眼朱達醉,見他合目同意了,自退了出去。

族長見再無閒雜人等,點了點頭,示意眾人都就坐,才起身道:“今日召集眾人到此,是為族叔秉貴這一支兄弟三人分家事宜做個見證。分家前,我有句話說,你們聽了想想清楚。”說著看了一遍眾人,才又道:“一家一族,有大宰高官當風抵浪;有博學大儒開人智識;有年高長輩德高望重;後生小輩步其蔭庇,學識,厚名,終身受用不窮,比分了家各取些黃銅白鐵,鬥米串錢回去花幹吃淨更有大益處,你們可是想好了這家一定要分?”

眾人聞言都不言語,半晌克佑族長道:“那便是沒想好,沒想好再想幾日也使得。”

張傑聽了忙道:“想好了,這家不分不行,親侄兒花三千銀子做大伯的都小氣成那樣,這樣的一家一族,不要也罷。”

張傑說完話,無人接茬,張載張了張口,臉上就反上一片潮紅來,大太太見了,知他又動了氣,忙使了個眼色,站在後面的廷就趕快上前一步,給父親撫起後背來。

張英見了皺了皺眉,道:“族長主持分家吧,我們兄弟三人已是商量好了。”

族長聞言就道:“好,頭一項,分了家,張家就是三支,本代往下各房需另立族譜,本代往上列祖列宗需共同出資祭祀。可好?”

兄弟三人都陸續點頭。

族長三下裡看了看,道:“祖宗事完,接下來是錢財事,你們私下裡議定怎麼分了沒有?若是議定了,各房都同意,就按你們議定的法子分,若是沒議定,就將祖產明細交上來吧。”

張傑聽了,忙從懷中掏出一張大紙來交了上去,廷瑞也上前,將手中捧的一本靛藍封皮的賬冊遞了上去。

族長接過,先將那張大紙瀏覽了一遍,又翻了翻靛藍封皮的賬冊,才疑道:“這兩本賬,產業記載不同,哪本是正本?”

張傑見大侄子遞上去的那本靛藍的看著頗厚,怕自己非說自己手裡的是正本再吃了虧,就不則聲。廷瑞卻道:“我呈的那本是前日才剛盤過一遍的祖產明細,內中有店鋪二十五間。”

張傑一聽才二十五間,頓時不幹了,道:“咱們家在本府只怕就不止二十五間店鋪吧?再算上各行省的鋪子,百十間都是少的。”說完又笑道:“當你們入了私帳的,我跟你三叔不知道?”

廷瑞聽了就抬頭去看三叔,張英伸伸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等二哥說完才道:“我跟大哥商議了一下,私產不併入公中,分家只分當初爹過世時留下的產業,總共十八間鋪面,160頃水田,30頃旱田,因大哥經營有方,爹當初留下的十八間鋪面有另擴的,還有東西市各開一間的,到如今已是分成二十五間,都在藍本上頭列著。另每間店面實值和每年收益相加,再加上現在各鋪子的存貨打總算出來的每間店鋪市值多少銀子,都已經列在上頭了。大哥說,讓咱們兩個先挑,我說不如抓鬮為好,多些的少些的用現銀補,二哥說呢?。”

張傑從聽張英開始說私產不併入公中時眉毛就挑的老高,等聽說只分爹留下來那些東西已是一股火衝到頭頂,勉強聽張英說完,就冷笑道:“三弟,大哥給了你什麼好處,還是你們兩個揹著我將東西分完了,剩下這麼幾間破爛打發我?”

張英聽了這話嘆了口氣,想了想,又開口道:“二哥,所謂父死子繼,爹留下的才是咱們該拿的,原先爹留下十八間鋪子,現已變作二十五間,且都比原來擴了不少,已是對得起爹叫大哥看顧你我兄弟的囑咐了;至於大哥善經營,這些年新增的產業,你我每年各有紅利入手,也拿了十幾年,不少了,沒的分家了,還把該侄兒們的東西分了去。”

“什麼大哥的,爹的,既然爹走� �沒分家,就都是公中的,一草一木都要拿出來分一分才公道。我知道你,你是不捨得山上那間大宅,和山下那幾百頃田吧?二哥明白,那是你在外面做大官,積下的油水,盡搬了回來置房子置地,二哥我打心眼裡頭佩服,那是你讀書好,有那個文曲星的命,自己掙的,我不眼紅,算你的私產,我不分還不行嗎?大哥那一百多間鋪子不分可不行,那用的是祖產做本錢,就算是他賺的,也該充公。”

張英處事向來圓緩,講究法理人情兼具,二哥說的話,按理自也是說得通,但是兼顧人情,非要這麼分,就是欺君子以方了。但看著二哥此時激動太過,他怕過分傷了兄弟的體面,就垂了了目不肯言語,想著等他過了這口氣,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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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那跟著二爺來的朱達醉和馮汝仁兩位,聽到此時已是目瞪口呆了,他二人本以為今兒是來幫著二房、三房“主持一下公道”,好順手白送張侍郎一個人情,往後有個來往,實沒想到,三句半話沒說上,自己那親家(岳父)倒和張侍郎先吵起來了,頓時一個灰了臉,一個已經哆哆嗦嗦的開始撩著衣襟滿頭滿臉的擦汗了。

正此時卻聽大太太閒閒道:“這麼分不行的話,朱大人,你是二弟的姑爺,又是本府的通判,你說說,這分家還有什麼分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