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5
隔著一扇門, 易江南的聲音傳入, 渾然畢恭畢敬的姿態：“大哥大嫂，二哥來了，請問我們可以進來麼？”
穆城在尚萌萌身上掃了一回, 被子拉高，將她胸口位置的皮膚遮嚴, 然後才冷著臉說了句“進來”。
房門再次推開。
尚萌萌臉上的紅潮已經褪下去了，抬頭, 見是易江南黎景和姜力。為首的老三似乎很尷尬, 進門之後目光飄忽，半天才敢看向她，乾笑了聲, “不好意思啊萌萌, 我們以為你還在睡呢，誰想到你和城哥……”
她咳嗽一聲打斷, 生怕這位爺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來, 於是說，“那個，你們都別站著說話了，坐吧，隨便坐。”
幾人嘴裡客客氣氣地應著, 卻誰也沒坐下。
尚萌萌察覺氣氛嚴肅，也便沉默不再做聲，只端起桌上的熱水喝了一口。
穆城靜片刻, 看向黎景，語氣微沉：“老三說你把人追丟了？”
二爺頭微垂，眉心擰得很緊，沒有多餘的解釋：“是。”
聞言，穆城唇抿成一條線，轉身走到窗前站定，面容冷漠，看不出喜怒。
易江南的表情有點緊張，清了清嗓子遲疑道，“天太黑了，那條道上的岔路又多。二哥不熟路，帶著人往y市的方向都追出去十來公里，真盡力了。大哥你千萬別……”
黎景斥道，“少說一句。辦砸了就是辦砸了，扯這些做什麼。”
“但你確實是盡力了啊。那幾個孫子對j市熟得跟自己老家似的，不是本地人就是事先計劃好了逃跑路線，事出突然，怎麼也不能怪你啊……”
“行了。”
穆城冷冷掃了他一眼，“我說要把老二怎麼樣了？”
易江南怔愣，隨即心頭一鬆，“原來你沒打算怪老二啊？”咧開嘴笑起來，伸手在黎景肩膀上拍了下，道，“早說啊，害我替老二擔心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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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景卻沒什麼輕鬆的樣子，蹙眉道，“不管怎麼說，這件事交到我手上，沒辦妥就是我的錯。”目光一轉看向病床上的尚萌萌，道，“大嫂，對不住了。”
她聞言忙道，“你別自責啊。黑燈瞎火又在郊區，你們又是後面才趕去，能追到才奇了怪了呢。”
易江南附和著點頭，“是啊二哥，萌萌都沒怪你。你別自責了。”
“……”黎景合上眼捏了捏眉心。
不多時，外頭有人敲門，一個護士走了進來。見尚萌萌的液體已經輸完，於是摘下藥瓶走了出去。
她拿棉籤摁在針眼上，穆城要幫她，被拒絕。
他挑眉，聽見那小姑娘語氣裡全是嫌棄，說：“你力氣那麼大，一會兒又給我壓青了。我還不如自己來呢。”
穆城靜了靜，失笑，伸手在尚萌萌後腦勺揉了下，再說話時語氣卻更沉，“知不知道抓你的人叫什麼？”
尚萌萌面色微變，回憶了下，緩慢道：“有一個禿子，有一個聾子，還有一個……九哥。”
老三拋玩著手裡的打火機，冷笑了聲，“聾子？殘疾人也幹這勾當？”
尚萌萌搖頭，“倒不像真的聾子，可能只是綽號。”
易江南聽完挑眉，“綽號？”眸光一轉看向站在邊兒上的姜力，手肘子撞他一下，“誒，國內道上的人你熟，聽過沒有？”
阿力抱著雙肩認真想了想，無果，於是搖頭，“沒印象。”
穆城靜默片刻，又問：“那幾個人多大年紀？”
她擰著眉頭認真回想，說，“應該是三十幾歲。”
“口音是哪兒的？”
“都是北方人。”
“長什麼樣子？”
尚萌萌咬了咬唇瓣，道，“天太黑了，有兩個人坐在前面，我沒怎麼看清，但是那個叫九哥的……”說著頓住，腦中晃過一張臉，眉眼深邃，輪廓分明，一條猙獰刀疤從額際蜿蜒延展至眉心，嘴角一抹弧，狂野肆意。
她咬牙，分明已漱過幾次口，嘴裡卻好似仍殘留那人的血腥味。
易江南追問：“九哥？那個叫九哥的怎麼？”
尚萌萌想起來就來氣，幾乎是咬牙切齒道，“我知道那個九哥額頭上有一道疤，手臂上也有一道疤。我記得清清楚楚。如果人群裡見到，我一定能馬上把他認出來。”
姜力道，“額頭上有疤，這個特徵還是挺明顯。這樣，我明天託我道上的朋友問問，看看有沒有這號人物。”
尚萌萌聽後點頭，忽然察覺到一束視線沉沉落在自己身上。她蹙眉，側目一望，將好對上穆城的眼睛，漆黑，幽深，像兩口萬年不起波瀾的井。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即使冰凍三尺也能柔和幾分，只這一回，柔和中帶了幾絲意味不明的探究。
尚萌萌下意識地抬手摸臉，“怎麼了，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穆城淡笑了下，語氣尋常，“看來你對那個男人印象挺深的。”
她沒聽清，“你說什麼？”
他搖頭，淡淡的，“沒什麼。”又道，“那夥人為什麼綁你？”
易江南在旁邊接話，道，“這還用問麼？大哥您在發佈會上跟萌萌求了婚，現在全世界都知道她是穆家的夫人，綁了她當然是想勒索求財。”
“不是。”尚萌萌沉聲道。
“……”易江南愣住，側目和姜力相視一眼，眸中又驚又疑。
她垂眸，語氣也跟著低下去，“聽那幾個綁我的人說，是有人花了大價錢，要買我的命。他們不是為了綁架勒索，而是單純為了要殺我。”
話音落地，整個屋子裡頓時一陣寂靜。
三爺用力皺眉，“殺你？萌萌，你有什麼仇家？”
尚萌萌垂眸思索片刻，答道：“做我那一行，藝人之間競爭激烈，仇家肯定是不會少的。”
黎景嗓子發寒，“但是再大的仇，也不至於要你的命吧。”
她搖頭，“所以我也覺得很奇怪。不知道是為什麼。”
易江南覺得頭疼，揉著額角道：“有點兒難整。”
“行了。剩下的出去說。”
突地，穆城沉聲開口。尚萌萌抬眸，看見男人嘴角的笑容寡淡，食指勾她的鼻頭，她聞到他指尖淡淡的菸草味道。他居高臨下俯視她，“至於你，睡覺。”
“……”她哼哼了兩聲，拉高被子蓋住半張臉，咕噥：“不讓我聽就算了，跟誰多稀罕似的。”閉上眼，“睡了。”
他笑，然後掃了眼屋裡幾個男人，眼底笑意瞬間冷下去，遞了個眼色。
幾秒種後，其餘人都走了出去。
穆城站在門口，淡笑，“真睡了？”
尚萌萌一點反應都沒有。
他關上燈，房門合上，屋子裡瞬間漆黑一片。
黑暗中，尚萌萌閉著眼睛等了會兒，數夠三個數，掀起被子一坐而起。下了床，躡手躡腳往門口挪了過去。
她在屋裡，穆城他們肯定不會走遠，十有八.九就在外面的走廊上。
思索著，尚萌萌拿耳朵貼上門板，聽了聽，沒什麼動靜。她皺眉，握住門把，小心翼翼地擰開，頭探了出去，抬眸。
男人斜靠著門框站定，手上夾了根菸，有一搭沒一搭地抽著。
“……”尚萌萌被嚇住了，往後踉蹌半步，一臉驚恐。
他吐出一口氣煙，半眯眸子揚了揚下巴，“幹嘛呢姑娘？”
她被噎住，用力清了清嗓子，故作鎮定：“裡、裡面有點兒悶，我出來溜達溜達。”
“回去睡覺。”
“……哦。”
尚萌萌撅嘴，不情不願地開門走了回去。“砰”，門甩上。
穆城垂眸，扶著門框低笑出聲，待轉過頭時，眼底又只餘一片冷然。一根煙抽完，他隨手將菸頭戳熄扔了，往樓梯拐角走去。
這個點兒，醫院裡只有值班的護士和醫生，走廊空曠。
易江南蹲在過道上抽菸，高訂西裝的衣襬掃了地也渾然不覺，捲髮微亂，一身痞氣。不多時，腳步聲漸近，幾人抬頭，看見穆城沉著臉走了過來。
老三往他身後努努嘴，低聲：“大嫂這回真睡了？”
“嗯。”
易江南笑出一聲，打趣兒，“哥，你可真夠瞭解那丫頭的。”
穆城連臉上沒什麼表情，“說正事。”
話說完，老三臉上的戲謔笑容就褪乾淨了，沉聲道，“聽萌萌的說法，那幾個綁人的是專門來殺她的。花錢買命，僱兇殺人，這個仇家膽子這麼大，看來來頭不小。”
姜力點頭，“沒錯。剛才路上交了幾次火，我看對面的槍法挺不錯，和三爺幾乎不分伯仲，也不是簡單人物。能找到這種人物幫自己殺人，肯定不是單純衝著尚萌萌來的。”
易江南抬眼，“衝著穆家？”
“不是穆家，是穆城。”
幾人側目，穆城面色冷淡，語氣也沒什麼起伏，“是我的仇家。”邊說邊拿出煙盒。
黎景道，“如果是大哥你的仇家，為什麼要殺她？以穆家如今的權勢，留著她來威脅你，豈不是更好？”搖頭，“這說不過去。”
穆城露出個沒有半分笑意的笑，沒答話，只是道，“阿力，劉採薇把東西給你了沒？”
姜力說，“所有東西都已經給我了。”
煙盒裡已經空了。穆城蹙眉。
易江南摸出一根煙遞了過去，穆城接過來，拿打火機點燃，靠著牆沉沉呼出一圈白色煙霧，道，“有什麼發現？”
“當年王遠的死，的確有很多疑點，全部都被當地警方壓了下來。”
穆城靜了會兒，略點頭，“接著查。”
易江南抿了抿唇，說，“哥，你是不是覺得這件事，和二十五年前害你爸媽的，是同一個人？”
他抽了一口煙，目光穿過窗戶落向滿天夜幕，沒有說話。
“你心裡，應該有懷疑的人吧？”
穆城道，“懷疑是懷疑，事實是事實，看證據。這種事不能臆斷。”
易江南嘆了口氣，道，“這件事當年能被壓下，現那在即便翻出來，幕後黑手應該也有辦法甩乾淨。萬一正道走不通怎麼辦？”
穆城嘴角微勾，淡淡的，“殺人，必須償命。”
不多時，黎景想起了什麼，道，“大哥，尚萌萌現在很危險，要不要我安排人每天保護？”
穆城說，“不用了，以後阿力跟著她。”
姜力頷首，“是。”
黎景又問道，“這次綁她的那三個人，抓到了是不是交給警.察？”
穆城點了點菸灰，語氣隨意，“先查清楚，那個臉上有疤的男人是誰。如果抓到了，直接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