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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碎島習俗重男輕女,因為是海上討生活的人,捕魚出海,都是力氣活,指著生養兒子持家罷了。但年深日久,因著信仰的緣故,便生出許多奇奇怪怪的習俗來,每一年七月祭海,各村子裡都得選出一對十五歲的女童放在小舟上退入大海為海神獻祭,十二月又要供樹神,也是生靈獻祭,男孩子是家裡的勞動力,必然捨不得獻出去的,便要選一個剛出生未滿週歲的女嬰,活活摔死在永生之樹下,據說那樹是碎島生命之源泉,永生之樹枯萎之日,便是殺戮碎島滅亡之日,因此無論如何,也斷不了這一年一度的獻祭。

生了女孩子,就算用心養著,不定什麼時候,便要被迫獻出來祭祀,千辛萬苦十月懷胎,誰都不願意養出個孤魂野鬼來。就算沒趕上祭神,女孩子也是要嫁到別人家為別人生兒育女的,說到底不能撐起門戶。雖說是骨肉至親,但人貧窮起來,算計的可怕,便為此生出許多念頭來。就算生下女孩,不願養,也可以主動摔死在永生樹下獻祭,好歹也能省十幾年的糧食。再者又傳出詭秘的習俗,如果生了女孩,一定要虐殺,要讓女鬼受到驚怕,自此以後不敢再投生到這家。

短視盲目的讓人嘆息,但人雖這樣想,天未必遂人願,有的人家,一連生五六個都是女孩,又未必忍心一個個摔死。就那麼留下來,為人妻為人母,碎島血脈才不至於斷絕。都喜歡男孩子,但讓人意外的是,碎島男孩出生率卻很低,這麼些年,聽說已經有女人出海打漁了。

海姬道,“雖然生在皇室,但我也是頭生之女,與皇兄本是雙胞,若不是怕折了皇儲的命格,原本也該祭奠神樹的。”

那也未必是壞事,在那座島上生活的久了,時常聽到女人們悲慘的命運,各種聳人聽聞的事情都有,在貧瘠的地方,女人的價值,也許還比不上一張上好的漁網。貴為王族的她,雖然自幼被人輕賤,凍餓之苦也受過,十幾歲便身不由己顛沛異國,但至少性命安好,單隻為此,便足以被人豔羨了。這樣想想,若是女孩,也許生下來便被摔死在樹下,也是一種仁慈。

淑妃傾身,握住了海姬的手,指尖略溫,就這樣將關懷的心意傳達了過去。

海姬微微愣了一下。

她之前雖然未曾見過淑妃,但也聽人說起過,那位是權傾南朝的首輔之女,曾經出仕六庭館,非常年少的時候,就顯露出了過人的才能。是首輔大人最得意的門生,也是南朝後宮最為尊貴的女人。將尊貴與女人這兩個詞聯絡在一起,對她而言是難以理解的事情。負責教她的老嬤嬤輕聲嘆息,說,“海姬公主也算是老身見過的身份尊貴的人了,但在那個人面前,也就只能跪拜相見。”

那就拜見吧,她漸漸明白,在南朝人的眼裡,公主是很尊貴的人,但在她所生活的國度,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她也知道,自己嫁入南朝皇宮,等同妾室。身邊侍奉的南朝人告訴她,從前也是有和親的,但就算嫁入皇宮,那也是做側室,南朝以儒立國,做側室是很卑微的事情,公主們是不會願意的,國與國之間的和親,一般都是選身份貴重的宗室女子,封個什麼爵位,甚至封做公主,然後再送出去。雖然有那麼個虛名在,但骨子裡,流的卻不是天家的血脈,隔著這一層,畢竟是不一樣的。

像她這樣,以碎島之主胞妹的身份入宮為妃,還是第一次見。算是貨真價實的公主,因此南朝這邊的宮裡人都隱隱約約覺得,是有些太委屈了。

海姬覺得無所謂,身份這樣的東西,她原本就沒有。在碎島王宮的時候,她就是地位卑微的人,隨便什麼人都可以呵斥她。碎島王宮裡女人不多,有也只是做活的僕役罷了。在那些人看來,所謂王儲的胞妹,同她們沒有什麼區別,依然是個卑賤的女人。

她其實一直不知道自己很美,出嫁之前,她才第一次穿上了昂貴的鮫紗,像是一件禮物一樣,被包裝好送往南朝。碎島的漂亮女人很多,像是用來擺設的傀儡人,一直沒有人在意。就算她容貌無比精緻,但與南朝那些眉眼之間流動尊嚴的貴族女官相比,她還是覺得自己低到了塵埃裡。

不過也沒關係了,從前怎麼過來的,現在也一樣要過下去,她揹負國主重託,只能說保證自己在南朝活著就行了,至於為了活著,要匍匐在誰的腳下,她也並不在意,無外乎是從前怎麼過,以後也怎麼過。碎島出嫁的女人是經常會捱打的,尤其是侍妾,會被主母像是關牲口一樣關在黑暗的地下室當做生孩子的工具,生下的孩子會被立刻從懷裡奪走,做母親的人,就日復一日的活在不見天日的地方,直到再也活不下去。雖然這些日子以來,很多跡象讓她迷惑,覺得南朝應該是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的,但來之前,心裡依然充滿惶恐與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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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宮之主,權傾天下的女人該是什麼樣的呢?一定很美吧,但不知道會不會很兇。應該不會兇吧,前一天晚上見到的內廷女子,都是很溫柔的模樣,也許是個很高傲的人呢?畢竟出身那樣貴重。

卻是沒有想到,淑妃這般溫柔而又親切。在這御香縹緲的寢殿裡,聽她心平氣和的說著話,遠處隱隱約約,是宮人們陪著公主玩耍的笑語聲,心也漸漸寧靜了下來。

過去吃過的苦頭,是該都過去了,往後在南朝,便是再世為人了。

七八月的時候,南境戰場上,又生出一些事端來。

當初楚雲桓協助苗疆新王蒼越孤鳴平定叛亂,苗疆王權鞏固,與中原定下和平盟約,但苗疆十三部落,並非各個都信奉王室,這麼些年,零零散散的叛亂一直不曾停止過,因此楚雲桓就算重病,也一直鎮守南境不曾離開過。

小打小鬧的兵變,都無需呈報帝都了,這一次,情況卻有些特殊,苗王南徵百越,在戰場上失聯,如今苗疆軍權把持在鐵軍衛軍長風逍遙手上。聽說這位鐵軍衛大統領,原本就不是苗疆人,是苗疆老軍頭收養的孩子。傳言繪聲繪色,還說他是殺手什麼的,苗王的失蹤,也被苗疆眾部落統領看做一場陰謀,叛亂起兵的部落越來越多,鐵軍衛向南境兵府求援,畢竟鐵軍衛手上有代表苗疆王權的狼王印,基於盟約的束縛,南境兵府不能袖手旁觀。

更何況這麼些年,楚雲桓人在南疆,與那位年輕的苗王和軍長風逍遙私交甚篤,以他個人判斷,鐵軍衛叛變,是不可能之事,苗王失陷戰場,鐵軍衛也在設法營救,無論如何,也不能在苗王迴歸之前,讓苗疆再度陷入四分五裂的局面。

鎮壓兵變是輕車熟路的事情,更何況還有鐵軍衛輔助,原本不該算是難題。但令人意外的是,諸部落此次叛亂的異常堅決,甚至聯合戰線,立下盟約,共同衝擊朱雀皇朝邊境。楚雲桓一邊應對戰場,一邊派人暗地查探,這才得知,此次叛亂的西苗諸部落,背後出現了一個強橫的統領。

那個人,是蒼狼的叔父撼天闕,二十多年前的苗疆王儲,明面上,是因犯上作亂而被斬殺,可是他沒有死,他再度歸來,只為復仇。

撼天闕再怎麼兇悍,也是一介武夫,但此次臣服於他的南苗諸部之中,便有擅長毒蠱的巫族後人,昔年神蠱雲皇身故之後,南疆兵府已然多年沒有能與苗族蠱師抗衡的術士了。

楚雲桓手下,倒還有幾個參議能勉強應戰,楚雲桓本人出身星流派,是陰陽道正統傳人,但星流術法如今已是後繼無人,想到苗疆巫族不滅,來日戰場之上,恐怕還是會遇到相同的困境。楚家子弟中,如今也沒有修習術法的人才了,為此憂慮不已,便上書家主雲兮,請他斟酌此事。

雲兮將雲桓之信放在一邊,心裡將年輕的子弟們都過了一遍,這些年過於重視北邊邊界,家族子弟,多數是在武科讀書。莫說是術法了,算學能整明白的都沒有幾個。八妹雲靈,師從正一天道,如今正在道境玄宗修習,或許可堪一用。但想到昔年楚雲昭之下場,心境悽然,若非逼不得已,也不願再將年幼的妹妹送到戰場上去。

雲桓信中說,這麼多年,舊傷時時復發,恐怕已經到了朝不保夕的地步,身死報國,原是理所應當,只是想到苗疆戰場詭譎難測,他日若是後繼無人,終究隱患難除。楚氏從龍征戰,代代以命換命,如今,亦同樣必須做出抉擇。

雲兮知道雲桓為何這樣說,同樣是兄弟,雲桓當年漂流四海鑽研術法與天文,原本應該是個孤獨求索的學者,但最後,卻迫不得已上了戰場,任雙手沾滿血腥。

雲桓是在戰場上結識的神蠱溫皇。那個刻薄陰狠卻極其聰敏的巫族後人只在雲桓面前流露過真實的一面。後來他死了,死在了雲桓的戰場上。雲桓痛失摯友與臂膀,卻不曾後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