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UU看書 > 次元 > 幻靈裂變的交響最新章節列表 > 【2-4】失魂落魄
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體: 選擇字體大小:

【2-4】失魂落魄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維持世界的主體“絕對多數”已經不可救藥地瘋了。

在陳茵茵和阿斯特莉亞造訪之前,琴歌正在診所裡看電視。

對於一個——川大華西醫學院臨床心理學研究生畢業,幾年前就獲得了IPCF國際註冊心理諮詢師認證,有著臨床心理治療師資格的——社群醫生來說,夏天是漫長而無聊的。

病房裡門衛大媽的孫子正在打著點滴,早間的時候有病人來拿了一副感冒藥,這就是她今天所有的工作。

從七月開始的記錄,感冒二十個,發燒七個,中暑三十五個,胃病五個,扁桃體炎兩個,偏頭痛一個。

心理諮詢——零。

沒有人諮詢,但這並不代表沒有人生病。

讓人哭笑不得的事實就是,在臨床心理醫學領域,往往正是病入膏肓的人才無法意識到自己的癲狂,並且拒絕治療。

在這種情況下,往往是在身邊的人強制下送去精神病醫院,那麼問題來了,如果身邊的每個人都已經陷入了和你一樣的瘋狂呢?

琴歌一臉無奈地看著電視上上演的一切,腦海裡突然閃回了讀研究生的時候,自己的導師教自己做案例分析的畫面。

他說,每個人都是病態的。或多或少的,嚴重或是輕微的,顯而易見或是難以察覺的,在靈魂的深處矛盾和扭曲著。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那個年近六旬的矍鑠老人使用的措辭並非“意識”或者“精神”,而是原本不應該出現在嚴謹的科學研究之中的——

“靈魂”。

壁掛電視的黑色方框裡,上演著彷彿另一個世界的亂劇。

比起安閒得彷彿連時間都變得遲鈍的老城區,春熙路則是千倍加速後連聲音都變得尖銳和刺耳。短短的一個下午,發生的變化甚至抵得上這裡的三年。原本是文化娛樂類的蘇青嵐新書發佈會,卻在瞬間搖身一變成了恐怖活動的現場……而就連那場足已震驚舉國的恐怖襲擊,也似乎並沒有資格在鏡頭前囂張太長的時間——

就在幾分鐘之前,傳來了最新的訊息,原本阻塞地鐵交通的電力故障突然間恢復了正常,與此同時,似乎有什麼來自被挾持車廂內部的力量將暴徒制服,幾乎所有的乘客都爭先恐後地從開啟的車門中逃出……警方很快便控制了局勢,抓捕了全部涉案嫌犯。

而根據媒體的採訪,有幾位乘客異口同聲地透露將挾持事件主謀解決的是一位“穿著歐式女僕裝的外國少女”,然而在逃離的乘客中,記者們似乎並沒有找到那樣的存在——事件具體情況還需警方進一步調查。

在現代社會生活,很重要的一項能力就是自動過濾無用的官腔。雖然遠在城市的彼端,但是琴歌還是不可避免地嗅到了幾分詭譎的氣息。

在這個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生都是在被虛偽的日常欺騙和洗腦中毫無意義地度過的。對於他們來說,世界的真相就像奇幻小說般無趣而遙遠。

然而琴歌不同。早在她因著同那個男人的孽緣而踏足到那處人跡罕至的隱秘領域的那一日開始,她便知道自己只有將一切都奉獻在此這一條路可走。

這就是作為“真相”見證者的覺悟。

印證琴歌猜測的,正是那一對看似孿生,實為一體的少女的造訪。

“情況我大致瞭解了。也就是說,這個可憐的孩子被自己的本我——那種形象應該是本我吧——給戳穿了心臟,然後就一直陷入昏迷了嗎?”

“是的。我們猜測的是本我的意志過強,主動切斷了和本體的聯絡,因此現在的他只剩下‘一半’,所以無法醒來……”陳茵茵點點頭,“不過一切還是看最終檢查的結果吧。”

“老實說,現在這種狀態下,想要做出檢測的是非常困難的。”

琴歌苦笑。

“困難嗎……”

“唉唉。精神分析不等於物理意義上的測量,很多東西不單單是一句腦電波就可以解釋的,即使到現在也沒有什麼儀器能夠做到像監測人的器官狀態一樣觀察病人的心理波動——我們所能見到的,也只有意識之於物質的部分吧。”

女人輕輕蹙眉,掃了一眼躺在病床上兀自沉睡的少年。

在打吊瓶的男孩完事之後,琴歌幹淨利落地拉下了捲簾門,慘白的日光燈管籠罩的空間內,靜音的電視播送著讓人根本無法提起購買慾望的廣告,更高的地方,空調一臉淡漠地吐露著呼呼的冷氣。

琴歌和陳茵茵站在少年的病床之側,而阿斯特莉亞則一個人遠遠地縮在房間的角落裡玩少女的手機,不時還以忌憚地目光瞟向女人秀眉緊鎖的側臉。

“那從現在的情況看來,他的精神狀況如何呢?”

“具體的說不出來,但是總的來說,無論是生理狀態還是心理狀態都比較穩定,至少不會有生命的危險。”

陳茵茵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倒不如說,他現在正在‘做夢’吧。”

“做夢?”

面對少女的不解,琴歌舒展表情微微一笑。

“是的。就好像將披薩的一部分切除拿走,其上的芝士卻總會有些牽連。本我人格的分離,難免會帶來和自我聯結重疊的部分的波動,很多平日裡被忽略的意識碎片會從深沉意識中被牽扯到表面,從而形成一種不自覺的虛擬意識——也就是我們俗稱的夢了。”

“這種狀態會持續多久呢?”

“我不知道。”女人搖頭,“就算是在你們這樣的存在之中,這種情況也是第一次遇到吧,被本我所‘背叛’什麼的……對於我們來說,只能透過有限的已知來推斷他的未知。總之,在我看來現在的我們什麼都不能做,如果透過外部刺激,是可以讓這孩子提前甦醒,但是會造成什麼樣的損傷,那就根本無法預測了。”

“……”

陳茵茵沉默著垂下目光,看向少年平靜的睡臉。在這之前她只聽過睡美人的故事,有王子走進佈滿荊棘的城堡將她溫柔吻醒。她也曾幻想過自己能成為那樣幸福的少女,雖然經歷了常人無法想象的沉眠,卻能夠在睜開眼睛的第一個霎那,瞥見那個人溫柔的眼淚。

然而,現實往往不盡人意,只有惡毒的紡錘詛咒,沒有愛與幸福的未來。

被“自己”背叛是怎樣的感受呢?即使是陳茵茵也不清楚。就算是那個時候的自己,也只是一心想要“逃離”罷了。每一個人的心理有著不同的扭曲,而究竟是怎樣的過去,怎樣的經歷才能造就這樣的結果呢。

她無法想象。

作為一個旁觀者的她,永遠也無法想象。

“我還有一個問題。”

一直躲在房間邊緣的阿斯特莉亞突然舉起手機。

“你們都在關心這個傢伙了,我卻有些好奇那個從他的身體中分裂而出的新生兒呢……按理說本我,自我和超我人格是共生的,相互支撐以構築完整的意識而無法單獨存在的——就算是我和茵茵這樣的狀態,實際上也依然透過意志相聯結不是麼?”

“……”

幾乎是同時露出凜然神情的陳茵茵和琴歌。

她們明白阿斯特莉亞想要表達什麼。

“那麼,與主體切斷了聯絡的本我人格,那個純黑的,雙手雙腳都是利刃的詭異傢伙,他……”

“……”

“之後會怎麼樣呢。”

“這一點就讓我來告訴你們吧。”

毫無徵兆地從病房之外傳來的,沉厚的聲音。

神情高度緊張的三人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攪得一驚,就在她們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聲音來源的方向的同時,病房的門被緩緩地推開。

“琴歌應該知道‘力比多’吧,弗洛伊德提出的驅使本我運動的‘性力’。換算到我們的語言裡,大致可以等同於‘執念’。原本本我是無法脫離主身成為一個獨立存在的個體的,但是如果他的執念在壓抑中無限增值,以至於足以壓倒超我和本我的抑制,以至於反向影響物質世界的話,短時間內的單獨存在也不是不可能的。”

緩緩擴張的房門縫隙中,男人胡茬密佈的堅毅臉龐。黑框眼鏡之下短小卻鋒利的目光,嘴唇間刁著白霧繚繞的菸捲。

他的話語之後,整個狹小的空間陷入了長久的寂靜。

“我想,有一件事我希望你可以解釋一下,俞老師。”

打破沉寂的,是深吸一口氣,流露出比平時還要溫柔十倍的笑容的琴歌。一邊說著,一邊將手隨意地伸進一旁的儲物櫃裡,好像在翻尋著什麼。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應該已經把門關上了吧。那,你又是怎麼進來的呢?”

注視著女人緩緩從櫃子中拿出注射針管,優雅地舉在手心的陳茵茵和阿斯特莉亞,露出了一模一樣的無奈笑容。

果然……還是這樣啊。

“為人師表的你,應該比誰都要清楚什麼叫做‘非法入侵他人住宅’才對吧……”

“冷,冷靜點,琴歌……今,今天這不是情況非同小可麼……”

嚴峻的表情在看到反光的銀色針頭的瞬間煙消雲散了。高大的男人一邊滿臉慌亂地扶住門框,畏縮著身子朝後退卻,一邊輕輕地搖頭試圖安撫對方的情緒,然而……

“唉唉?今天是特殊情況的話,那麼上次,上上次和上上上次又算什麼呢?”

琴歌嘴角的笑容更加濃郁了,蓮步輕移優雅得彷彿參加晚宴的淑女。

“喂喂喂!關於上次,上上次和上上上次的事情我不是都解釋過了嗎?你不是已經選擇忽略了我的解釋而對我加以‘懲罰’了嗎?!”

“唉唉?有這樣的事嗎?我好像不太記得了呢……”

陳茵茵緩緩搖頭著退到了阿斯特莉亞的身旁。自我和本我間相互對視了一番,然後作出了“果然還是一如既往地不要插手為好吧”的正確判斷。

事實上,關於自己的班主任老師俞進和琴歌姐之間的孽緣糾葛,陳茵茵早已經見怪不怪了。事實上,從她在俞進的幫助下約束了本我,第一次來到這裡進行心理諮詢時開始,這樣的戲碼就在不斷重複上演著。

一次醉酒之後,俞進曾經不小心向她講起過,自己和琴歌曾經是川大的校友的往事。

在一次社團大會的整蠱遊戲上戲劇性地結識,相互驚豔於對方的天賦的兩人,順理成章地乾柴烈火了好長一段時間,一直到“那件事”的發生,給兩人的關係造成了無法挽回的裂痕——即使在酩酊大醉的狀態下,男人依舊不願意提起關於“那件事”的具體情節——在那之後,俞進選擇了畢業就職,而琴歌則留在學院繼續考研,兩人好幾年都不曾再有聯絡。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而就在那之後,俞進成為了“研究會”的一員,被賦予了維護這座城市的精神穩定的職責。在一次工作中,他迫切地需要藉助心理醫師的力量,然而對於世界的真相這樣的事實,他卻不能隨便對不可信任的人提起——就算提起對方也根本無法相信。

萬般無奈之下的他找到了琴歌,在懇請女人原諒他曾經的所為之後,為她開啟了前往真實世界的大門。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琴歌在畢業之後才並沒有離開這座城市,寧可放棄高薪的工作,做一個普通的社群醫生——因為她的人生軌跡,早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開始便徹底地改變了。

陳茵茵曾經不止一次對阿斯特莉亞感慨,如果琴歌姐和俞老師真的能夠在一起就好了。然而就現在的情況看來,似乎兩人都很沉醉於現在這樣歡喜冤家的關係,而不願意再進一步……

想到這裡,少女微笑著閉上眼睛。

其實,只要當事人們覺得幸福,就這樣也沒有什麼關係吧。

例行的鬧騰之後,男人和女人迅速地回到了工作的狀態。

“按照你剛剛的說法,也就是說只要有著慾念的驅使,本我就算脫離自我獨自存在也沒有什麼關係嗎?”

“差矣。”

俞進緩緩搖頭,眯起眼睛定定地看向病床之上的少年。

“我剛剛說的,是‘短時間內’的情況。就好像從槍膛中射出的子彈,看上去氣勢洶洶,然而也不過是在憑藉慣性堅持罷了。在外力——比如風阻和重力的影響下,它的動能慢慢損耗,最終會在約一秒之後,約幾百到一千米之外失去一切力量,墜落地面。”

“本我的運動也是同樣。執念並不能使他永動,而會像汽油般逐漸消耗。無論多麼強烈的執念,只要脫離力量之源,其泯滅也僅僅是時間問題罷了。”

“……那麼在執念消耗殆盡之後,本我人格會怎麼樣。”陳茵茵蹙眉問道。

一臉肅然的男人扭轉脖頸,瞥了一眼表情擔憂的少女。

在短暫的沉默中,緩緩答道。

“會徹底喪失存在力,從這個世界上消失。而這個少年……”

“……”

“也將再也不能擁有完整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