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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9】般若

——吶,你知道嗎。

他們說,人在死亡的那一瞬間,如果保留著強烈的執念,一部分靈魂就有可能脫離六道輪迴的引力的掌握,繼續以殘缺的姿態留存在人間呢。

——說這麼玄乎,不就是鬼魂幽靈嘛。

——說是這麼說,但你不認為這是一個很棒的設想麼?

肉體和一半的靈魂死去了,剩下的一半靈魂卻藉著強大的意志而單獨儲存了下來,然後啊,為了完成那個未能完成的“願望”,沒有了形體,僅僅是一種精神概念的它繼續著生前的行動,直到徹底消散為止……

——……嘛,如果死了以後真的可以以這樣的形式存在,對於有的人來說說不定反倒是一種解脫吧……

反正,活著也毫無意義不是麼。

——雖然不知道你在指代誰,不過還是不要亂說得為好。幽靈畢竟只是幽靈,僅僅為了一個執念而存在著,其實是比死亡還要悲哀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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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都要高考了你們兩個腦袋裡還在想這些有的沒的,先把眼前的這一關過了吧……別到時候領檔案的時候抱著我哭哦。

——也是也是,仔細想一想,離高考也就只有兩個月了呢……到那之後,本大爺可就真的是蛟龍入海,虎歸山林,可以毫無顧忌地追逐真正美好的人生啦!

——嘁,還蛟龍呢,你這成績,能上個二本都是天降福祉了,就怕到時候變成了一隻賴皮蛇……

——去你媽的你他媽才是賴皮蛇……

坐在角落裡的少女。

坐在角落裡,埋著頭寫著厚厚的模擬試卷,將雙眸都藏匿在劉海的陰影下面的,誰都不會去在意的少女。

默默地聽著他們小聲的交談,快速顫動的鼻尖不易察覺地僵硬了一下。

然後。

————————————

“……就是這裡嗎。”

“嗯。應該沒錯。”

橫亙在少年和少女們面前的,真相之前的最後一道屏障,是一扇毫無特質的普通的門。

漆成淺藍色的木質門板的中上部分,有一塊被掏空並嵌上玻璃的長方形,按照絕大多數同學的猜測,它的作用是方便老師從窗外窺探學生們課間表現,事實上,包括劉懿天在內的不少人也曾因為它的存在被沒收過手機遊戲機。

而在這一刻,藉助著四人手機電筒匯聚而成的,終於不再暗淡的光源,他們越過自己呈現在玻璃上的淺淡的映象,勉強看清了門後面的世界。

整齊的桌椅,佈滿灰塵的地面,沒有散亂在地的書本也沒有畫到一半的黑板報,這裡比四人之前分別調查過的任何一間教室都更像是一個廢棄教學樓中廢棄的教室。

然而在經歷過之前所發生的一切之後,正是這種“正常”才恰恰讓四人產生了嚴重的違和感,他們都不願意相信,作為整個悲劇第一幕也是最後一幕的舞臺的高三六班教室,竟然是這麼毫無特點的平常。

“說起來……我們也是六班呢。”

劉懿天吞了一口口水,有些膽怯地說道。

“如果你要說這是冥冥中註定的會面,那麼你還是省省吧。”蘇薔目不斜視,依舊是略帶鄙夷的語氣。

雖然少女對待劉懿天的態度一直不好,但是從她總是會和黃髮少年針鋒相對的這一點來看,或許說他們的關係其實也挺好才對吧……方澤望著反射在白色瓷磚牆上的光斑想入非非。

“雖然從外面看上去沒什麼,可是還是要小心……說不定裡面還有詭異的事發生呢。”陳茵茵神色嚴峻地思忖著。

蘇薔點了點頭。

“幽靈這樣的存在,說白了就是迷惑思覺的一種概念罷了。就像即視感一樣,讓你的判斷產生錯亂,誤認為她真的存在。就像我之前說的,這個世界上,幽靈是不存在的。唯一作祟的,只是人的心靈罷了。”

一邊說著,一邊將纖細蒼白的指尖輕輕扣在了門把之上。

“你們做好準備的話,我開門了。”

“我沒問題。妖魔鬼怪什麼的,怎敵得過本大爺的人間正氣!”劉懿天拍了拍胸脯強行壯膽。

“……一切小心。”陳茵茵則是眯起眼睛,再次輕聲囑咐了一句。

“我們……能做到的吧。”而站在最後的方澤,在蘇薔澄淨的目光注視下,緩緩深吸一口氣。

“嗯,當然。”

少女點了點頭,然後在一聲滯澀的機簧聲中,緩緩地推開了塵封三年的教室門。

冰冷的寒風在下一秒夾雜著灰塵呼嘯而來。

即使是蘇薔也不禁側過頭去閉上了眼睛,而當眾人再次將目光投向空曠的教室的時候。

“來答題吧。”

乖巧地坐在洞開的窗沿上,純黑過膝襪包裹著的纖細小腿一前一後地甩動著。

不知道何時艱難地突破灰雲的桎梏,再一次君臨寂夜的殘月,冰冷的光芒水銀般從窗外潑灑進來,在少女黑色的短髮邊緣殘留了一圈銀色的星屑,然後在灰色的地面上投射出了少女扭曲到詭譎的影子。

“答不出來的話,可是會……”

“江憐。”

妖異的氣氛,被少女凜然如劍的聲音打斷了。

逆光的少女抬起頭來,從別著小熊髮卡的斜劉海下,深紫色的目光弩箭一般射向造訪的不速之客——

彷彿心臟在一瞬間被人攝住,方澤和劉懿天下意識地後退了一部,陳茵茵而輕哼一聲搖晃了一下肩膀,只有站在最前面的蘇薔不為所動。

“遊戲結束了,江憐——不,應該說……”說到一半的少女突然有些嘲弄地笑了笑。

“遊戲結束了,由江憐而生的,虛偽的幻影。”

“幻……影?”

少女沉默地聽完了蘇薔的話語,歪了歪頭,彷彿孩童一般一字一句地重複道。

“姐姐你說我是幻影嗎?”

“……”

“不對哦。我就是江憐哦,我就是江憐真實的樣子哦。被姐姐這麼說,我也會感到不開心的哦……”

“江憐已經死了。三年前,就在這裡,死了。你不過是殘留在人們印象當中的,被編造和堆砌而成的虛偽存在罷了。”蘇薔上前一步,“你這樣的存在,自始至終也不過是虛假的替代品而已。毫無存在的必要,只會帶來一連串的錯亂和矛盾,實在是太悲哀了。”

“悲哀?江憐一點也不悲哀哦。”

一聲銀鈴般的輕笑,少女從窗沿上跳了下來,揹著雙手,緩緩朝四人所在的方向走來。

“江憐啊,現在非常非常地幸福呢……比起生前的時候幸福多了呢。又不用做做不完的作業,也不用為了升學而發愁,最重要的是,江憐自己也變成了出題的人哦……”

“每當江憐寂寞的時候,都有那麼多哥哥姐姐來陪江憐玩……你看,今天還來了四個呢,咯咯咯咯……”

笑聲迴盪中逐漸扭曲,彷彿有人用指甲抓在黑板上所發出的聲音,下意識的不適感湧向方澤的身體,讓他險些無法站立。

雖然在自己的眼中,對方只是一個看上去比自己還要小一些的高中女生的形象,但是方澤知道,那只是對方想讓他看到的假象而已。而雖然抗拒著恐懼著,但是方澤卻不能在這個時候選擇逃離,因為……

“能夠分辨出來了麼。”

另外一邊,現實中保持著沉默的陳茵茵在意識的世界裡輕輕發問。

“……嗯,是般若。”

“般若?”

“並非佛教用語裡的般若,而是日本古代怪談裡流傳著的一種怨靈。”阿斯特莉亞眯著眼睛解釋道,“由於女人強大的怨念所形成,在原本的傳說裡主要是對於情慾的妒念,而在分裂者的定義中要寬泛一些,而這個叫做江憐的女孩所化的原因,則是長期以來的自卑,壓抑,絕望,對於周圍環境和教育體制的怨念吧。”

“……也就是說,在江憐人生最後的那段時間裡,她已經有了分裂的症狀……而在自殺之後,作為本體的江憐死去,而分類而成的本我‘般若’卻因緣巧合地保留了下來,以意識體的形式在這棟樓中盤踞了三年?”

“大概就是如此吧。”阿斯特莉亞點了點頭。

“可是,脫離本體的本我,真的能夠單獨存在這麼長的時間嗎?”陳茵茵皺眉。

“這一點的話……或許就像那個少女所說的那樣吧。”阿斯特莉亞側眸,略帶深意地將目光投向蘇薔纖細的背影。

“之所以能夠長久盤踞,是因為在這棟廢棄的教學樓,說遠一點,在這所學校裡,充斥著許多類似的情緒,它們所引起的精神波動,存在變相地為般若提供了培養液。就好像神的力量來源於信仰一樣,牛鬼蛇神這樣的存在,只有被人知曉或是相信才能保持自身的存在吧。”

陳茵茵沉默。

如果阿斯特莉亞所說的沒錯的話,那麼眼前的幽靈就並不只是江憐一個人的幻想人格,而是整個學校所有人——包括自己在內——的意識結合體。

正是因為諸如校園冷暴力,填鴨式教育的愈演愈烈,般若才會一直存在於此,而現在自己跳過了原因想要改變結果,這樣真的有意義嗎?

即使退治了江憐的般若,之後的日子裡,在這所學校或是別的地方,也一定會有新的般若誕生吧。

即使這樣,即使明知毫無意義,自己也要選擇戰鬥麼。

一雙纖細的手臂突然從背後攀上她的肩膀。回過神來的時候,阿斯特莉亞溫熱的臉龐已經輕輕地貼上了她的脖頸。

“即使這樣,我們也要戰鬥呢……畢竟,這是我們唯一能做的事了吧。”

“……嗯。”

被“自己”鼓勵是怎樣的感受呢。陳茵茵說不清楚,或許也不過是讓陷入混沌的腦袋回想起一些原本就知道的事實罷了吧。

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即使掌握著人們所無法想象的秘密,陳茵茵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改變整個國家的教育環境,她不能,俞進也不能。

而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力消滅危害社會的異常精神現象,衛戍殘酷真實和虛偽美好的界限。

做好自己能做的,這就夠了。

“是的。你懲罰了,復仇了,以惡制惡了,然後呢?”

崩壞的笑聲中,蘇薔輕輕地搖頭,平靜的眼神中掠過一瞬間的憐憫之色。

“你得到幸福了嗎?你得到救贖了嗎?如果你真的像你說得一樣滿足的話,為什麼還會被困在此間,無法成佛呢?”

“咯,咯咯——”面對少女的發問,“江憐”又是狂氣地一笑。

“所以說啊,沒有經歷過的你們這樣的傢伙,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理解我的痛苦和憤怒的吧。”

“是啊,我已經死了,我當然知道我已經死了。我不是江憐,我當然知道我不是江憐,因為啊,在她縮在這個骯髒到連光都不願意降臨的角落裡制裁的時候,我正在一旁無助地看著她呢。”

“……”

“我看著另一個自己,體會著和她一樣的痛苦和絕望,然而我卻什麼都不能為她做,什麼都做不到。我無法救贖她,又怎麼可能救贖自己呢。”

“是的,我痛恨著這裡的一切。這個教室裡曾經傷害我的人們,這個學校裡不問青紅皂白的愚蠢的領導者,更痛恨的是縱容這樣的傷害的這個世界本身。我存在的意義就是對這個世界的詛咒,我為什麼要幸福,為什麼要滿足呢?”

般若嘴角的笑容逐漸消失了,轉變而成的是淒厲的悲涼。

蘇薔選擇了沉默,而方澤卻隱隱地感到了觸動。或者像蘇薔和陳茵茵那樣近乎完美的優等生無法理解,但是自己卻是能夠切實地明白江憐的遭遇。

雖然相比遭到欺凌侮辱的少女,自己的處境其實要好了很多,但是在這樣繁重的學習壓力下,被壓抑了真心的自己,難道從來沒有一刻有過怨念在裡面嗎?

一個月前,自己最寶貴的創作成果被人竊取了,直接原因或許是蘇青嵐的個人,然而歸根結底,錯的不還是這個讓人變得冷漠變得偏激的世界麼?

所以,他才說,一定,能夠相互理解吧。

同樣是殘缺的靈魂的他和江憐,一定……

“你的悲慘命運怨不得任何人,更怨不得這個世界。”

可是。

就在少年準備開口,安撫情緒幾近失控的魂靈的前一秒。

“我真的不知道對於你滑稽的觀念,我是應該嘲笑呢還是感到悲哀。”

“既然被看輕,那就拿出讓他們不得不正視的成就來啊;既然被質疑,那就以自己的行動來證明自己的清白啊;既然被壓抑,就用自己全部的力量卑微地反抗啊。而你沒有,你選擇的是逃避,而且還是所有的逃避中最愚蠢可笑的一種,這樣的你,又有什麼資格在這裡發洩自己的憤怒呢?”

方澤呼之欲出的話語被少女硬生生地堵在了喉嚨。

少年怔怔地看著義正詞嚴的蘇薔,他突然覺得,少女的話似乎不僅僅是針對江憐。

因為遭受了挫折而自我懷疑,自我否定的,似乎並不只有江憐一個人吧。

選擇怨恨,選擇逃避,卻又感到不甘的,也好像另有其人吧。

而那個人,那個一直以來自以為“這樣就好”的人,在那個少女的眼裡,不也是一樣的悲哀和可笑嗎。

而就在少年兀自愣神的時候,蘇薔毫不流暢的尖銳話語,同樣也成了打破般若偽裝的最後一擊。

“啊啊啊啊啊啊——”

終於無法壓抑的情緒,以狂亂的尖嘯聲的形式,毫無抑制地迸洩出來。而與此同時,跪倒在地上不停顫抖的少女的身影也發生著詭異的變化,整個房間中的陰影彷彿墨水般流動到了她的腳下,她蒼白的肌膚開始變得深黑,形容也彷彿被融化的娃娃頭雪糕一般變得猙獰恐怖,而隨著小熊髮卡叮噹一聲落地,從少女的劉海之下,一對修長而鋒利的深紫色尖角刺破肌膚長了出來。

“般若的形象醜陋,頭頂長角,而生前的怨念越是深重,犄角的長度也就越長……”阿斯特莉亞的目光中凝滿了嚴峻的光輝。

“不能再等了茵茵,再這麼下去,他們三個的安全就真的無法——”

駭然的眼神。

就在她焦急的勸說進行到一半的時候,顯露本體的般若便已經在瘋狂的咆哮中重新站了起來,彷彿蜥蜴般凸出的瞳孔飛快地轉動著,然後突然鎖定到站在最前面,毫無懼色的蘇薔所在的方向。

下一個瞬間,她黑色披風下枯瘦如柴的黑色身體,便化作了飛掠的鬼影,修長而尖銳的手掌映照在蒼白的牆面上,彷彿一張奪命的大網,在短暫的一次呼吸的時間裡,便將少女單薄的身影徹底吞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