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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地葬

森林中的某處,尤棘渾身猛地抽搐了一下,彷彿被人從背後刺了一刀。

她匆忙地收回鷹眼,瞳孔也由白眼恢復為正常。只不過,剛剛的從高空急速墜落的畫面還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那猝不及防的一箭,讓她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一陣微風拂過,衣服緊貼在帶汗的身體上,更新增了一層寒意。

太陽已經完全下山了。雖然天原人的視力比西陵人要好很多,即使是黑夜降臨,在周圍一片漆黑的情況下他們也著不錯的夜視能力。但是,對於一名弓箭手而言,黑夜無疑讓他們的能力大大受限。

她不得不承認,懸逆的嗅覺很敏銳。在此之前,她一直透過那只鷹的雙眼,來監視中山部隊的一舉一動,可這仍引起了為首的那名中山軍官的懷疑。

似乎任何細微變化的細節,都會被懸逆察覺到。懸逆生性多疑,一切潛在的威脅,都不會被他放過。他選在黑夜穿越這條森林中的要道,很顯然是意識到了天原射手們的存在。即使是再優秀的射手,在夜幕之下,射程和準確度都會被極大的削弱。懸逆心裡應該很清楚這一點。因此,他做出這個選擇,目的是將禿鷲對他的威脅降到最低。

尤棘深吸了一口氣。她和她的禿鷲已在這裡守候多時。他們潛伏在這條林間要道兩側的樹林頂端,特製的裝備再加上矯健的身手,讓他們如同雁一樣輕盈靈活,能夠在樹木的枝頭間疾速穿越,並隨時與森林融為一體,不被察覺。

雖然她們是天原的神箭,但是即將面對的卻也是數目要多於他們數倍的精銳部隊。尤棘輕輕撫著手中的龍晶長弓,她的心底依舊沒有絲毫的把握。大和薩給她的命令,是死守住這條要道。因為一旦敵人穿過了這裡,便可直入天原平原。在那裡,天原軍隊將毫無優勢,而村落也將門戶大開。

中山騎隊手持著火把,猶如一條明亮的長龍一般,浩浩蕩蕩地在林中穿行。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副謹慎的表情,他們小心翼翼地探望著四周瀰漫著霧氣的黑黢黢的森林,生怕裡面不知何時會跳出一群不怕死的天原武士。

突然,空氣中想起了一道極犀利的聲音,似乎把這一片黑蒙蒙的林霧都割開了。一道風略過,中山騎隊的最前端,一名軍官彷彿被一隻看不見的大手猛然推下戰馬,一頭扎入地面。在他的脖子上,一隻龍晶箭從他的左側脖頸射入,整個地洞穿了他的脖子。他的側臉緊貼在地面上,脖子上的箭就像一根釘子一般,死死地將他釘住。

眾人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抬起頭望去,只見頭頂上方,高聳的枝葉之間似乎有一團時隱時現飄忽不定的黑影。那黑影轉眼就隱沒在林間,與此同時,周圍的枝葉發出嘩嘩的聲響,似乎越來越多的黑影正從四面八方包圍了過來。這時,他們才意識到,那是埋伏已久的天原弓箭手。

“散開!”有人在大吼。然而就在他呼喊的時候,更多的肉眼難以看清的羽箭從他們的頭頂四面八方鋪灑而至。

尤棘射出了第一箭。那一箭她用了十分的力氣,自打對方進入視線之中,她就一直在開弦瞄準,為這一擊蓄力。因為她的目標,正是事先她用鷹眼觀測到的中山軍官。黑夜中,她無法看清對方的臉龐,因而只能依靠位置來辨識目標。然而當她看到那人一聲不吭地就那樣被她一箭射翻,她意識到,那中山軍官很可能不在那裡了。

作為一名身為長官的元素術士,不可能就那樣毫無反抗地被殺掉。那是一個幌子。

為了將她和她的禿鷲引出的幌子。

一時間,中山騎隊大亂。警覺的戰馬發出狂亂的嘶鳴,火光映亮了騎兵滿是不安的臉龐。

一名又一名騎士,在混亂之中被龍晶箭射穿胸膛,倒在地上。沒人能夠看清,敵人究竟在哪,在這條狹窄的小道上,中山騎兵們並排擁擠在一起,亂作一團,看著黑暗中不斷出現的羽箭,卻無計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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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將軍,怎麼辦?”副官舉著盾牌的手顫個不停,他的臉色已經慘白得像一個死人。

“你,掩護我!”懸逆的臉上,卻是一副悠然的表情。這讓副官的心裡更加的慌亂。只見懸逆不緊不慢地下馬,站在地面上。

懸逆摘下了頭盔,又將身上的盔甲脫下,扔到了一邊,彷彿在他看來它們都是累贅。副官的臉上露出一副驚愕的神情。難道?

卸掉盔甲之後,懸逆只剩一身灰黃色的長袍。他緩緩地挽起袖子,他的皮膚白皙,與他滄桑的面孔毫不相稱。在他白淨的胳臂上面,竟然紋滿了黑色的符文。那符文猙獰繁冗,沒人知道它有何意義。

懸逆舉起手臂,直指蒼穹,而此時,那符文竟然收到了觸發般,突然像蚯蚓一般扭動了起來。他的胳臂本就白皙,此時突然猶如透明一般。而那符文也逐漸由黑色,變為了鮮豔的血紅色,彷彿鮮血隨時都要從中滴出。

懸逆猛地單膝跪地,用那只手掌拍向地面。這一拍,似乎用上了他全身的力氣。在拍擊地面的一剎那,整個大地微微一顫。所有人都察覺到了,剛剛在他們的腳下,大地猛地抽搐了一下。

懸逆的眼裡閃著一種狂熱和喜悅的光芒。他的嘴中,從一開始就一直在低聲吟誦。此時頌唱聲越來越大,有如低沉的雷鳴一般,在人群中迴響。人們不禁地捂住耳朵,直到最後吟唱凝結為四個字,幾乎將他們的顱腔震穿:

“縱逆天羅!”

頌唱結束後有一瞬間的安靜。

排山倒海般的隆隆巨響從地下傳來,彷彿是來自地獄的咆哮。大地開始劇烈地晃動了起來。中山眾騎士尚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在慌亂之中只得紛紛跳下馬,匍匐著趴在地面上。“咔”的一聲,地面上裂出了一道縫隙,那道縫隙飛速地擴散開來,將整個中山軍隊包圍在其中。

一名士兵鼓起勇氣,抬起頭張望,他以為自己感到了幻覺:樹正在變矮。

突如其來的猛烈地震,讓尤棘不得不緊緊抓住她所貼附的樹木枝幹。然而她渾身突然一輕,突來的失重讓她不知所措,她起頭,發現天空正遠她而去!

在尤棘的腳下,本應該是樹木紮根的土地,竟然如同失去了支撐一般,向下急速墜落!她來不及去思考究竟發生了什麼,只能拼命地抓住樹枝,向樹頂攀爬!但那無盡的深淵已經吃掉了整棵樹幹,眼看就要吞到她的腳邊!

大地震顫的聲音,淹沒了她發出的最後一聲慘叫。

中山中士兵不敢相信眼前究竟發生了什麼。箭雨停止了,但這不是重點,藉著火光,他們不由覺著四周空曠了許多:包圍著他們的那一片森林不見了!

中山軍隊腳下的地面猶如這片無底沼澤之中的孤島,而在這座孤島之外,方圓五百米之內的地面都深深地塌陷了下去。整片森林猶如沉舟一樣,在地裂山崩之中沒入了地下。

“合!”懸逆大喝一聲。

大地再一次開始震顫,發出低沉的咆哮聲。人們微微俯下身體,以便在持續的地震中保持平衡。同時,他們驚恐地瞪大著雙眼: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地殼翻滾著,將整片森林捲入深不見底的深淵之中。深淵就像一隻正在緩緩合攏的巨嘴,從深淵的兩邊的斷壁中,不斷有新的土壤從中翻出,將溝壑封蓋。

待一切終於恢復平靜的時候,在中山軍隊的四周,是一片荒蕪的空地。這裡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整片森林被葬入了地下,連同著森林中的天原弓箭部隊——禿鷲。

懸逆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在他的臉上,是平靜而愉悅的神情,彷彿是終於達成了自己早就計劃好了的目標。在他的那只手臂上,符文已經消散下去,只是,那只胳臂上的皮膚忽然地暗淡、發灰,皮膚皺巴巴地縮在骨頭上,彷彿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的手臂。

副官臉上的驚恐仍未退去,“少將軍……”他的聲音氣若游絲。

懸逆放下袖子,一臉地不以為然。“傳令下去!讓各部報告損失的人數,休整片刻,我們繼續進軍!”

他彎身撿起鎧甲。然後用他的另一只手臂將盔甲吃力地穿在身上。

“少將軍,您……不要緊吧?”副官跟了上去。

懸逆惘若未聞,他小心翼翼地戴上頭盔。“在穿過前面那片山林,我們便會抵達平原。在那裡,我們的騎兵將一舉攻破天原。”

他渴望這場戰爭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