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幕，卻讓鳶尾不由大驚失色——
只見孟鬱之瘦削的身子猛然晃了一晃，原本冷厲的雙眸驀然恢復了些許清明。他愣愣地望著地上的死屍，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汙。
“我……又殺人了麼……”
一句呢喃從他的唇上溢位，輕細得剛一出口便逸散在了風中。
這是……清醒了嗎？
鳶尾心下驚異。卻見孟鬱之一改方才的冷峻肅殺，眸中逐漸清亮起來。他呆呆地望著自己的雙手，肩頭似乎在微微顫抖著。
“又一次……”
“為什麼……每一次都……”
“果然……是怪物嗎……”
孟鬱之就這樣，獨身一人跪在地上喃喃自語著，時而痛哭，時而大笑，瘋癲無狀。
忘記了是誰說過，站在最高點的人，往往就是一個瘋子！
孟鬱之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胸前一陣突如其來的刺痛打斷了他的思路，下意識地捂上了胸口，喘了一口氣。
然而就是這一聲喘息，在原本鴉雀無聲的林間卻不啻於一道驚雷，瞬間引起了孟鬱之的警惕。
“什麼人？”他下意識地朝著鳶尾藏身的方向出了劍。
該死，怎麼在這個檔口……
鳶尾來不及多想，急忙往旁邊一閃，堪堪躲過了這一擊。可孟鬱之豈是易與之人，一擊未中，下一輪攻擊又上來了，一如狂風驟雨般凌厲。
他不由大驚，以前聽含笑說過冷麵無常孟鬱之的厲害之處，就連她也只是勉強撿回了一條命。他一向好鬥，原是半點不信的，如今終於交了手，卻不得不開始正視這件事。
殷含笑本為四大護衛之首，武功身手在沉香中，乃至整個江湖都難尋敵手。而他雖然一向自詡天賦過人身手奇絕，但在殷含笑面前卻從不敢誇口肆言，畢竟月影衛的武功超然不說，性情也是絕對惹不起的。這個道理，在他第一天進入沉香便已經牢牢記住了。
連堂堂月影衛都敵不過的對手，他一直都想見識見識，如今真的交了手，才算更深一步理解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意思。
“……鳶尾哥哥？”
對方似乎終於看清了他的相貌，不由驚訝出聲。
“小七，好久不見——”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一開口便不知不覺將口中的稱呼換成了小七。
胸前的疼痛感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這倒讓鳶尾多少有些意外。以往每次疼痛，總要足足折磨他兩天兩夜才是。
“鳶尾哥哥，你怎麼會在這兒？”孟鬱之的表情有些怪異，左手死死抓著右手的手腕，一下下地摩擦著，似乎很不安的樣子。
鳶尾很快便注意到了孟鬱之的不自然：“碰巧經過而已——”他的眼神落到了那具死屍的身上，瞳孔瞬間緊了緊，卻並沒有直接開口追問，“近日可好？”
“我……”孟鬱之抿了抿唇，眸中微微一黯，“我也不知道……鳶尾哥哥，自從同你分別之後，我就沒有清醒過了……啊對了！鳶尾哥哥，含笑姐姐呢？我記得你們兩個一向形影不離的來著。”
這小子，看起來愣愣的，倒是問到了點上！
“含笑在外出任務，我不大放心，就跟過來看看。”他含糊地回答。
“原來如此……”不過孟鬱之倒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習慣，也只是木木地點了點頭。然而他的下一句話，卻讓鳶尾的一口老血哽在喉頭，差一點背過氣去，“不過含笑姐姐的身手高於你，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吧？”
“你……”光這一個字，從鳶尾口中說出來卻是咬牙切齒。這臭小子，說話未免也太扎心了吧？腦子一根筋，倒一點不怕得罪人……
不過以他冷麵無常的名頭，估計只有別人避之不及的份兒吧……
說起來，含笑曾經和孟鬱之交過手的來著，為什麼之前遇見時，孟鬱之卻沒有任何反應呢？
“對了！小七，和你交過手的人那麼多，可有旗鼓相當的？”
“旗鼓相當……”孟鬱之微微一愣，眼珠轉了一轉，“好像是有的……”
“誰啊誰啊？”鳶尾頓時來了興趣。能從冷麵無常手下死裡逃生的人可以說是鳳毛麟角，含笑算一個，孟鬱之應該總會有些印象吧！
孟鬱之歪頭想了想，極其認真地開口：“如果沒記錯的話，那個人的名字好像叫——血鱗主。”
“血鱗主？”鳶尾驚呼一聲，“血鱗主封白？”
“是啊！”孟鬱之點了點頭，“鳶尾哥哥你也認識？”
“那……還有沒有其他的？”
“嗯……還有一個——”孟鬱之思考了一番，再次給出了答案，“六年前，我和一位大叔交過手，七百招內未分勝負，他就衝我要了我五兩銀子算作休戰費，拿去買酒吃了。”
鳶尾聽得好笑，現在他完全確認了，這孩子腦子的確不大靈光。跟人家比試，還被人訛了五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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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等等！碰瓷？買酒？聽起來怎麼好像有點熟悉？
“小七，你還記得那個人是誰嗎？”
“記得啊！”孟鬱之咧嘴笑了笑，“還像叫什麼……軍神？對，軍神裘剡，應該是這個名字！”
軍神……
這麼說來，果然是師傅——
一個是堂堂軍神，墨家最後一位鉅子，身份尊貴身手超絕；而另一位則是近幾年來風生水起，以手段狠辣聞名的冷麵無常，兩大絕世高手過招竟未兩敗俱傷，也是奇聞。
此時，恰巧風過林間，吹起了一疊又一疊的枯葉窸窣聲，甚是瘮人。
孟鬱之突然像想起了什麼似的，一把抓上了鳶尾的手臂，急切道：“鳶尾哥哥，他們還沒走遠，你不能在此久留，若是讓那些人發現了……”
“那些人？”鳶尾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詞，再回想起那時無意間看到的那一幕，不由更加心生疑竇，“小七，那些人到底是誰？是不是曾經控制你，以你為傀儡的人？”
“鳶尾哥哥……鳶尾哥哥你別問了，要是他們回來發現是你，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鳶尾一怔，追問道：“發現是我……這是什麼意思？”
“鳶尾哥哥……”
“小七，你老實告訴我，我是不是有見過那些人，我認識他們嗎？”
“沒有……”
鳶尾的預感愈來愈濃重了。
“小七，你……”
“鳶尾哥哥！”孟鬱之咬了咬牙，迅速打斷了他的話，“如果你想活著，就抓緊離開這兒！”
“我——想要你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