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聲鼎沸的仙居樓上——
“你找我？”
映入眼簾的，是那一抹熟悉的灰色。
“來了？”原本端坐在窗邊軟席上的柳且落轉過頭來淡淡一笑，伸手施施然做出了一個“請”的動作。“等你很久了，坐吧！”
“抱歉，我那邊一時不好脫身，所以來晚了！”
來人頭頂戴著斗笠，整個人包的嚴嚴實實，自己倒也不客氣，在柳且落的對面坐了下來。
桌上已擺好了兩杯泛著氤氳的香茶，端起一杯輕抿了一口，只覺香如蘭桂，味如甘霖，清雅的茶香從舌尖迅速蔓延到了鼻腔，一口嚥下仍覺口齒留香，令人回味無窮。
“這茶不錯。”
柳且落拎起手邊的銅壺，又續滿了一杯：“這是南嶽雲霧茶，以味醇色秀著稱，口感極佳，想來你也喜歡。”
“我麼，從不拘於喝什麼茶——”來人終於抬手摘下了斗笠，露出了真容。“倒是柳掌門有心，知道大哥最愛雲霧茶，還特意準備了來。”
柳且落一時語噎，過了一會才悶悶道：“我沒這麼想過！你若是不喜歡這茶，我命人換了便是，何必取笑於我，莫欺負人！”
“哈哈哈哈哈……”來人笑得爽朗，“大哥總說你這個小丫頭有趣，是個實打實的妖精兒，果然名不虛傳！”
“你還好意思說我？”柳且落毫不客氣地回懟了回去，“這些天來，你的戲演得過癮麼？裝得倒像，要不是我無意發現了你右手上的傷疤，想必還會一直被你矇在鼓裡。”
“瀾哥，有些事——我很想知道。”
的確，她自下山到現在便一直心存疑慮，這也是她傳信請封瀾過來相見的原因之一。
悠悠飲盡了杯中的最後一滴茶水，連剩在底部的茶葉碎渣也沒放過。
“問吧！”
柳且落不是個拐彎抹角的性格，直接單刀直入問道：“那封信，是你搞的鬼吧？”
“話別說的那麼難聽嘛！”見壺裡的茶水已經開始泛涼，封瀾招手喚來了店小二去換茶水。“如果不是我的那封信，你能這麼容易從龍馮山全身而退？做人，可要講良心的！”
“行行行——”她並不打算在這點小事上糾纏，“瀾哥，既然你從一開始和梁溪南並非同心，為什麼還要幫他來騙我？”
封瀾平靜地望向她：“你是不是在怪我冒充大哥的事？”
柳且落不語。講真，說不怨是假的！封大哥對她恩重如山，之前在第一次看見封瀾的時候，她真的以為封大哥沒有死，再一次回到了她的身邊。可是，現實卻在賜予她希望之後，又讓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在乎的一切被狠狠砸在地上碎成了粼粼星光。
“小落，是梁溪南找上我的。”
說實話，這個結果在她的預料之中。可是封瀾的下一句話，卻著實令她吃驚萬分——
“我之所以會應承他，是因為他開出了一個令我無法拒絕的條件——復活大哥！”
“復活？”柳且落忍不住驚呼出聲。“已逝之人如何憑凡人之力起死回生，簡直是荒謬！”
“我曾經也這麼覺得，”封瀾的語氣甚至沒有一絲浮動，“直到我見到了關舒兒，那個玉手聖醫姚迢的最心愛的關門弟子，那個江湖上唯一承繼了［枯木逢春］的女子。”
枯木逢春……
“關舒兒……她真的可以找到復活封大哥的辦法嗎？”柳且落感覺到自己的聲音都在微微顫抖著。關神醫之名誰人不知？妙手回春救死扶傷，就連號稱天下第一的五毒老邪在她面前也只能低眉順眼，否則不僅傷病難治，就連自己的性命也不一定保得住。可是復活死人……古往今來多少神醫妙手，哪個能做到起死回生？這個關舒兒，能有幾分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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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瀾嘆了口氣：“我無法判定真假，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放手一搏總要好過坐以待斃！”
說起關神醫，柳且落又隱隱想起了另一件事——
“瀾哥，關神醫在給你調養之前，是不是已經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了？”
“不錯！或者準確的說，我初次見到梁溪南的時候，關舒兒就站在旁邊。”
這麼一來，一切就都講得通了！難怪梁溪南能這麼有底氣請封瀾過來演戲，只為了誆她七天，好為顯王入京一事做好充足的準備。
可是那個關舒兒，為什麼會甘願聽從梁溪南的命令，甚至不惜砸了自己神醫傳人的招牌，夥同封瀾和梁溪南演了這麼一齣戲？
在柳且落疑惑的眼神落到他身上之前，封瀾率先開了口：“別猜了！我也不清楚為什麼關舒兒對梁溪南俯首帖耳的真正原因。”
“好吧……”
其實柳且落也並不打算搞清楚這其中的貓膩，也就沒有再追問下去。
“話說回來，瀾哥你的那封信為什麼會和我的字跡相似？”
他可千萬別告訴她，是因為天賦使然。
“這個重要嗎？”封瀾勾唇，“小落，我怎麼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不好好感謝我也就算了，何必問東問西呢？”
得得得，不問就不問唄！
柳且落自己生了悶氣，順帶的語氣也開始不耐煩起來：“瀾哥，你根本就沒有回答問題！”
看來糊弄不過去啊！
封瀾抿了抿唇，聲調低了些：“我要說了，你可不許生氣！”
“我不生氣就是了！”聽封瀾這麼說，她瞬間有了興致。
“因為……”
一隻手覆上了她的秀臉，掌側薄薄的繭子蹭得她心裡癢癢的，很是舒服。
“傻姑娘，因為我在乎你呀！”
因為在乎，才會百般為她著想。
因為在乎，才會為她日夜憂心。
他總想著，她總有一天會懂。可是他卻忘了，她在意的更多，多到根本來不及細想他對她的在乎，是多麼銘心刻骨。
柳且落定定地望著他，心中一種莫名的情愫悄然而生，在心底迅速生根發芽，攪弄著她已然落灰的希望。
然後，朱唇輕啟——
“得了吧你，真以為我是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好糊弄呢？說！實！話！”
額……他差點忽略了，這個柳且落可是一個徹頭徹尾的——
妖精。
“好吧，我說實話——”無奈之下，他選擇坦白從寬，“我見過你和大哥來往的信件，所以記得你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