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了？”殷含笑微眯起了眼，周身漸漸聚起了縷縷寒氣。“所以你從一開始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引我們上鉤？”
“不，我是剛剛才發現的！”孟鬱之卻愣愣地搖頭，“只是撿到了一個小玩意兒，看著眼熟罷了！”他手裡拿著的，正是殷含笑一直隨身攜帶的“月”字銀質香籠，曾經在瀘州被殷含笑當做求救的信物丟了一次，後來被鬼尊大人找回，沒想到剛剛在打鬥之時不知怎麼回事掉了出來，居然還被孟鬱之撿到了。
“既然話都挑明了，不自我介紹一下麼？”
自我介紹？殷含笑和鳶尾面面相覷，不是已經知道他們是沉香護法了嗎？還自我介紹什麼？
指間捻著的這只銀製鏤空香籠在微微光亮下泛著冷光，刺得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一下。
“姐姐就是沉香四大護衛中的月影衛吧？”
“……是。”
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殷含笑也不打算再隱瞞下去。
“這位哥哥想必就是赤影衛白鳶尾吧？”
鳶尾愣了愣：“不錯……”
“你們……”孟鬱之勉強扯了扯嘴角，卻連僅存的一抹笑意都苦澀得彷彿浸了藥一般，“你們有沒有什麼重要的人——死在我的手裡？”
“亦或者，你們只是為了替你們的家姐報仇雪恨才會一路跟著我？”
這話聽著為什麼……有點不對勁？
抿了抿嘴，鳶尾猶豫著開口：“那個……好像是你攔住我們去路在先的……”
“是嗎？”似乎才想起來這樁事似的，孟鬱之竟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忘了……”
話說，這個腦子缺根弦的傢伙真的就是江湖上堪稱傳奇的冷麵無常嗎？
“你們知道，我為何每年都會來這裡嗎？”幾乎是在下一刻，孟鬱之又恢復了清冷。
“——為什麼？”
“因為……”他突然一揚手，將手中的香籠擲回了殷含笑。“我每年只有七天的清醒時間，時間緊促，便想著過來瞧瞧自己多年前親手建的百人墓。”
只有七天清醒時間是什麼意思？二人不明所以。
孟鬱之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將那塊倒在地上的大碑扶了起來，正面轉過來給他們看。時間如梭，光陰已經將碑上的文字打磨得斑駁模糊，很難辨認出來上面到底寫的是什麼。只是在一個不易注意的角落刻著一個歪歪扭扭的“臨”字。
臨……
“含笑姐姐，鳶尾哥哥，你們知道嗎？我只有在這七天之內才會記得自己的身份——孟鬱之，我只是孟鬱之，不是誰用來排除異己的利刃，不是一個被牢牢操控不得解脫的一個殺人傀儡！”
“傀儡？”殷含笑不由低呼，“孟鬱之，難道你……”
“我是個怪物，含笑姐姐——”他笑得諷刺，“我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該往哪裡去，自己的親人在哪裡……”
“從有記憶開始，我就必須為朝廷做事，不斷地殺人，不斷地——”
“除了這短暫的七天，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平時做過什麼事，只記得每次恢復意識的時候，自己的劍下都會濺到血，每次都會取了一個人的性命，哪怕我根本就不認識他！”
“他們都叫我怪物，都想殺我！可是我，連自己到底做了何等惡事都不清楚……”
此時的孟鬱之猶如一隻被生生擰去了翅膀的鷹，在呼嘯的寒風中瑟瑟發抖著，看著一點都不像是在演戲。
似乎預感到了身旁人的情緒變化，鳶尾悄悄揪了揪殷含笑的袖擺，傳音道：“莫亂了心神，當心有詐！”
雖然知道含笑絕非易與之人，想來不會輕易相信他人之言，但鳶尾還是忍不住擔憂。這個孟鬱之善惡難辨不說，行為舉止也古怪得很，一會像個涉世不久的少年武者，一會又狠辣到連取數人首級而面不改色，實在令人憂心非常！如今他又莫名其妙說了這樣一番話，還做出這幾分姿態來，難保不是在博取他們的信任。
“孟鬱之，你為何要和我們說這些？”
“我……我信你們！”
他們做好了應對各種回答的準備，出人意料地卻聽見孟鬱之斬釘截鐵的這句話。
“信……信任？”
鳶尾懷疑自己聽錯了，現在他已經知道他們是沉香護衛之二，與他也有許多瓜葛未清，他怎麼敢如此輕易便相信他們？
“嗯——”孟鬱之點了點頭，如玉的面容隱隱附上了一縷紅暈，“雖說不記得自己的來處，卻仍隱約記著一個溫暖的聲音，笑著一聲聲喚我——小七。”
你們叫我小七吧！
嗯嗯，我的親人就是這麼叫我的哦！
小七……這個名字，恐怕就是他與從前記憶唯一重疊的部分了吧？
“哦，對了！說起這個百人墓——”孟鬱之像是突然想起來了什麼似的，將那塊足有十數斤重的大碑單手翻了過來，“這個臨字，你們看著可眼熟嗎？”
細細端詳著，卻實在看不出什麼不同的。
“這個人，是死在我手下的第一個無辜之人——”他輕輕摩挲著這塊碑上的那個“臨”字，“只是一個普通的寡婦，而已。這人你們想來也是聽過的，她和她的獨子曾經冒險收留了靈衍族唯一的貴族後人，也因此死在了我的劍下！”
收留過，靈衍族的後人？
“難道就是梁溪南的……”
“正是她——”孟鬱之飛快地在鳶尾失口驚呼之前截下了話頭。“當今靖南山莊年輕有為的少莊主梁溪南的生母——臨煙。”
這個人，居然殺過平民……
殷含笑難以接受。雖然她自小在江湖中漂泊孤零，早就造就了淡然自處的性子，在做任務時也是二話不說便取了對方的性命，連一口氣都不會留給人家，但她從不會殺無辜無罪之人。
這個沉香，靖南山莊同時恨之入骨的孟鬱之，竟然還敢口口聲聲說相信他們？簡直是笑話！
“話已至此，客套話就不必了！”殷含笑繡眉緊蹙，“你我恩怨早已長結，這次暫且不提，等下次再遇見，我們二人不會再仁慈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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