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裡走了一陣，柳且落才發現了一點不對勁——
“剪夏，織素呢？”
剛進來的時候就覺得奇怪，以織素的性格，聽說他們今日回沉香，不管有什麼事都會放在一旁的，怎麼這次卻……
這個臭丫頭，什麼時候也學會偷懶了！
倏一問起，薛剪夏的身子猛地一僵。動作雖然細微，柳且落卻正看得真切。
“怎麼回事？”
柳且落見狀，心中瞬間便湧起了不大好的預感。她手下的四大護衛中，就屬寒影衛薛剪夏最理智，卻甚少見她這副模樣。
“顏姑娘她……”薛剪夏第一次這麼吞吞吐吐。“顏姑娘這兩日疲勞過度，舊疾復發，已經……已經昏迷兩日了……”
“什麼！”
在此之前，她從未如此失態過。織素的身子一向不大好，這件事她是知道的，可織素一直都說不要緊，沉香事務也大多繁重，如此一來竟全然忘記了——這個看上去好像不食人間五穀，萬事對她來說都易如反掌的女子，也是一個病人啊……
直到看到那個在床上雙眸緊閉，臉色煞白的面孔時，她方才一路上過來時的故作冷靜一瞬間轟然崩塌了——
“織素……”她顫抖著俯下身，輕輕撫上了顏織素精緻卻疲態明顯的臉龐，失措。
是她的錯，明明直到織素的身子虛弱勝於常人，卻還是一股腦地將沉香事務大多交給了織素去處理。
“柳姑娘……”身邊有人輕喚了一聲。
“梅大夫——”柳且落回身，眸中的強裝鎮定早已被滿滿的擔憂所取代。“織素她……”
“柳姑娘，您不必過於憂心——”面前的老人似乎知道她想要問什麼，微微一笑，“顏姑娘的身子本就羸弱，再加上這兩日疲累過度，就是鋼鐵打鑄的身體也會熬不住的！您且寬了心，待老朽瞧著開個方子，再多照顧幾日就沒事了。”
梅大夫的醫術雖比不上關舒兒，但在江湖上也說的上是極負盛名，在沉香中也已經五六年了，可以說是元老級別。他說的話，沉香上下沒有不信的。既然梅大夫已經發了話，柳且落也稍稍放下了心來。
“家姐……”玉款冬瞧著難受，上前來想要把柳且落扶起來，卻在伸手的一剎那被格擋開來。
“除了梅大夫，你們——都出去。”
“家姐——”
“都出去！”她的聲音驀然提高了幾倍。“聽不到我的話嗎？出去！”
“……是。”
隨著身旁的呼吸聲愈來愈稀薄，最後已經完全沒有了動靜。
她的目光卻一直不願離開床上的女子。
如果不是織素這次突然病倒，她恐怕永遠都意識不到——其實自己，一直懼怕著在乎的人會離開。
她已經——失去太多太多了！
在火中喪生的族人，為了掩護她逃離而隻身引開“千面無常”孟鬱之的封大哥，一直對她寵愛有加的石老爺子……曾經她所重視的一切，就這樣一個又一個地離開她，以一種絕望到骨子裡的姿態，每一次都是——
世間為何會有別離？
為何不能永遠如初見傾心……
難道創世之神不明白——痛，是會深深烙印進記憶裡的嗎？
她緊緊握著顏織素冰涼的手，將臉深深埋了進去，泣不成聲。
織素，無論如何，能不能——不要離開？
那樣撕心裂肺的痛苦，她已經受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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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
一見柳且落出來，殷含笑忙忙便迎了上來，遞上一個空心竹筒：“家姐，方才有個少年送了信過來，說是一定要家姐親啟才行。”
“少年？”柳且落一怔，接過那竹筒，抽出裡面的信箋細細展開。
只見柳且落越往下看，面色就越凝重，最後已經轉為了驚愕——
“那個少年在哪？”
殷含笑微愣：“應該還在中堂，您……”
還沒等說完，那個大紅色的身影已經飛快掠向了中堂的方向。殷含笑驚了一驚，抬腳跟了上去。
堂內，空空如也。
殷含笑望向眉頭緊皺的柳且落，疑惑開口：“家姐，怎麼了？”
“剛剛那個少年還說過什麼？”
“倒也沒說什麼——”殷含笑仔細回憶了一下，“不過聽他的口音，好像是金陵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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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大梁人？”
殷含笑點了點頭：“屬下曾在金陵住過一陣，錯不了——家姐，您這麼緊張，是這信箋有什麼不妥麼？”
“不是……”不知道是不是殷含笑的錯覺，她總覺得家姐的臉色好像平靜了一些。“含笑，若提起金陵，你會首先想到什麼？”
“這……屬下雖曾在金陵小住，卻並未多加留意過大梁的風土人情，實在想不起……”
“含笑，你聽過——麒麟才子麼？”
“麒麟才子？”
“不錯。”柳且落的臉上總算是露出了一絲笑意，“這上面寫道，織素所患之疾為先天所帶，易醫卻不可除根。不若往琅琊山一趟取千續丹，一日一顆服之，或許可解此症。”
殷含笑皺眉：“琅琊山遠在滁州，趕過去來回怎麼說也要兩日路程。再說，琅琊山那裡又沒有沉香的人，去找誰拿信中所寫的千續丹？”
柳且落卻並沒有回答殷含笑的問題，將那封信箋折了三折，一轉手又遞給了殷含笑。殷含笑接了過去，展開一看，內容的確與家姐方才所說的差不多，不過信尾有一個地方卻引起了她的注意——
書不盡意，餘言後續。待彼此事成，可邀一見，清酒新醅，不勝歡欣。
落款是——蘇。
蘇……
感覺有點耳熟啊——
“家姐，這個落款……”
“你把信箋拿去，讓忍冬和款冬兩姐妹往赴琅琊山一趟，尋一人——將信箋交予那人就好，他一向聰明，無需多言。”
“是！”殷含笑猶豫了一下，“家姐，去琅琊山尋哪位？”
柳且落無奈，沉香的四大護衛中就屬月影衛殷含笑和赤影衛白鳶尾最讓她頭疼。一個是逮著各種機會往外跑，能多打聽就多打聽，玩野了還輕易拉不回來；而另一個呢，卻正好相反，偏偏是兩耳不聞窗外事，於她無關的一概不管不問。
“去尋琅琊山琅琊閣的現任閣主，他若是不肯，你就直接提一個人的名字便是。”
“提誰的名字？您的嗎？”
柳且落卻不再回答，彎起紅唇，轉身——
“遙映人間冰雪樣，
暗香幽浮曲臨江。
遍識天下英雄路，
俯首江左有梅郎。”
江左梅郎，麒麟才子，得之可得天下。
那個如冰雪般的人，終究還是入了金陵，捲入了那股亂流之中，從此身不由己……
江左盟宗主，麒麟才子——梅長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