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踏入含笑的庭院，便聽到裡面傳來了高揚而清麗的女子歌聲——
“雲對雨，雪對風，晚照對晴空。來鴻對去燕，宿鳥對鳴蟲。”
“三尺劍，六鈞弓，嶺北對江東。人間清暑殿，天上廣寒宮。”
“兩岸曉煙楊柳綠，一園春雨杏花紅。兩鬢風霜，途次早行之客；一蓑煙雨，溪邊晚釣之翁。”
“……野渡燕穿楊柳雨，芳池魚戲芰荷風。女子眉纖，額下現一彎新月；男兒氣壯，胸中吐萬丈長虹——”
聲律歌麼？他雖是男子，少時也偶然曾聽母親哼唱過。
說起來，這好像是他第一次聽到含笑唱歌啊……
在他的印象中，含笑似乎並不像個傳統意義上的女子。她身手絕佳，江湖上鮮有與她匹敵之人，且嫉惡如仇下手狠厲，幾乎人人都懼怕於她的威名，遇之恨不得退避三舍，以免得罪了沉香月影衛。
久而久之，就連身為搭檔的他也差點忘了——含笑也可以是一個極貌美極溫柔的女子啊！
此時，院內又傳出了另一個聲音：“含笑姐姐，沒想到你長得好看，唱歌還這麼好聽啊！”
對方輕笑：“就屬你嘴甜！今日教你寫的大字可都練完了？”
“當然練完啦！含笑姐姐，不如咱們等會去後山摘果子吧？”
“這……湄兒，姐姐這裡事情太多，實在是走不開，你還是自己去吧！”
沉默了一下，少女的聲音再次揚起，只是平添了許多不滿：“顏姑娘不是已經醒了麼？為何還要把沉香內的冗多事務都交給你，自己卻跑出去四處玩樂？”
“瞎說什麼呢！”殷含笑的聲音依舊溫柔，“顏姑娘身子一向不好，如今又尚未完全痊癒，不能再操勞了。”
“可是……”少女的聲音低了點，“含笑姐姐的身體也不好啊，湄兒只是心疼……”
“你這丫頭啊……”殷含笑似乎悠悠嘆了一聲，“不必擔心這許多，姐姐的身子沒你想象的那麼嬌弱，反正近日沒有任務可做，幫著處理些瑣事罷了！”
少女見拗不過殷含笑，也便不再堅持，轉而咯咯笑道：“含笑姐姐，那你能不能答應湄兒，除了處理那些事情之外，剩下的時間都用來陪湄兒好不好？”
“這個……”
“含笑姐姐可答應過的，要教湄兒識字認譜的，可不許言而無信哦！”
“好好好，怕了你了！”殷含笑無奈，“你呀，可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
“那你也不許見旁的人，不許丟下湄兒去做任務！”
“好啦，都依你好不好？”
他在門口聽得惱火，又不好直接推門進去，只皺了皺劍眉，回身離開了。
如果他回頭看一眼的話，就會發現那名少女不知何時已經望向了他離開的方向，上揚的唇勾起了一個詭異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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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影衛大人怎麼走了？我還以為您會忍不住推門進來呢！”
鳶尾回頭，只見蔣湄兒就站在他身後，身子倚靠在朱漆塗的柱樑上，咬著指甲吃吃笑著。
“你果然知道我在門外——”他本就覺得奇怪，蔣湄兒方才最後的幾句話，怎麼想怎麼像是專門說給他聽的。“你到底想如何？”
“別這麼激動嘛！”蔣湄兒故意擺出一副天真無辜的模樣出來，可在鳶尾眼中，卻是無比的嫌惡。
他重重“哼”了一聲：“設計讓我們把你從青蟾門手中救出你，再順理成章進入沉香——蔣湄兒啊蔣湄兒，你到底想做什麼？”
“赤影衛大人，您大可不必這麼擔心！我呢，對您的柳姑娘可是沒有一點興趣。從始至終，我接近的也只是含笑姐姐一個人罷了！”蔣湄兒臉上始終掛著那樣奇異的微笑。
果然……
鳶尾的心中驀然有一種莫名的怒火“騰”得一下湧了上來，腳步一動，向著蔣湄兒站立的地方一步步走過去。蔣湄兒一驚，本想抽身逃開，卻沒想到卻沒等逃離就被抓住了手腕。下一秒，她便被狠狠按到了牆上，男人巨大的力道捏得她生疼，不由得低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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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咬著牙，一字一頓地：“我警告你，離含笑遠一點！否則……”
“否則你能如何？”少女卻再次揚起了輕蔑的笑意，“難道——赤影衛大人想要殺了我？不，你不敢，因為你若是膽敢對我動手，且不說沉香上下會如何議論紛紛，含笑姐姐也絕不會原諒你！”
“你！”鳶尾登時大怒，冷笑道。“我與含笑搭檔多年，難道還怕你一個臭丫頭挑唆離間嗎？”
“赤影衛，您別是錯了主意吧？”少女突然揚聲笑道，“我才剛來，自然是比不得你們多年情誼，不過——”她湊近了鳶尾，“有句話叫做眼見為實，聽過麼？”
鳶尾皺眉：“你什麼意思？”
“這個嘛……”少女挑起細長的鳳眼瞟了鳶尾一眼，不動聲色地往右邊——也就是荷花池的方向慢慢挪了過去。
迅速地，她突然一使力直接掙脫了鳶尾的控制，伸手將他往外一推，正好給她留了一點縫隙，然後——她竟然詭秘一笑，直接一躍跳了下去！
鳶尾大驚，忙伸手去救時，身邊倏然掠過一個熟悉的青色身影——
“湄兒！”
該死！
鳶尾此刻想罵人的心都有了。
只見少女在池塘中假意撲騰了幾下，便被循聲趕來的殷含笑救了上來。
一上岸，她捂著胸口咳出了幾口水，晶瑩的淚珠很快便盈滿了她的眼眶，再加上渾身溼透了的委屈模樣，實在是叫人我見猶憐。
等一下，這一幕感覺好熟悉，好像在一些俗套到極點的戲摺子上看到過……
“湄兒，你沒事吧？”
那少女抿著唇，一副極其委屈的表情，突然撲進殷含笑的懷中“嗚嗚”哭了起來，而且越哭越聲調激昂：“含笑姐姐……嗚嗚嗚湄兒不是故意的……”
“這是怎麼了？”
殷含笑一邊低聲安撫著蔣湄兒，一邊將探尋的目光投向了鳶尾。
他就知道，戲摺子上都是這麼演的——
待蔣湄兒情緒安定了些，殷含笑便著人送她回屋去休息。
而鳶尾則全程面無表情，換句話說，他根本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這個以他為主角的爛俗戲碼。
他已經做好了被殷含笑埋怨責怪的準備——
“還生氣麼？”
他一愣，完全沒想到殷含笑開口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你不質問我嗎？”
雖然他什麼都沒做過，不過按戲摺子上的一般套路來講，不應該是直接過來指責他，問及原因但根本不會聽解釋的嗎？
“不必，我信你。”殷含笑卻搖頭，“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我想著，湄兒一定是做了什麼讓你氣惱之事才會如此——你自己可能感覺不到，但我卻記得清楚。你每次生氣，右手都會不自覺地揪著腰間的絲絛，非要扯出線頭不可。”
我——信你。
只此一句，便是再大的火氣也會煙消雲散的。
“無妨……”他還是不打算告訴殷含笑實情了，蔣湄兒的出現對於含笑來講，就像是一個嶄新的開始，他實在是不忍破壞這份來之不易的美好。“只要你信，即可。”
至於這個蔣湄兒，來日方長……
PS:其實我的標題很想寫成“論綠茶biao是如何養成的”，然而字數不大夠。順便說一句，我知道聲律歌是《四庫全書》裡出現的，但這畢竟是個架空的朝代，所以請忽略這種bug，謝謝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