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顏織素甦醒後，柳且落便說什麼也不讓她再插手沉香內的任何事務，成天領著她四處遊玩不著家。
午後，陽光熙暖。
顏織素實在倦得狠了，便沒有拒絕柳且落提出的在她房中休息的提議，臥在柳且落的床榻上閉上了眼睛。
一個頎長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地站在了柳且落的身後。
柳且落沒有回頭，凝視著顏織素愈漸恬靜的睡顏，眸中滿是柔軟——
“回來了？”
“嗯。”
“消失了五天，玩得可還盡興？”
沉默了一陣，身後傳來一個嘶啞的少年聲音：“小遊兒離開了五天，落姐姐倒是半點不擔心。如此看來，小遊兒的存在的確沒什麼必要呢！”
聽這語氣，好像還在因為自己提前將他遣回了沉香一事心懷不滿啊……
“一聲不吭便離開沉香，數日不見蹤影，若換做旁人，怕早就已經被逐出沉香了。看來我這些年，當真是寵壞了你，竟如此無法無天起來！”
小遊兒留在自己身邊這麼多年，她頭一次對他說出這樣重的話語。
少年似乎也惱了起來，聲調高了不少：“您是沉香之主，想罰便罰罷！反正對於落姐姐而言，我顧陵遊也不過是一個說遣便遣回的無關之人罷了！反正就算當真將我逐了去，落姐姐也不會心疼分毫的！”
但柳且落的臉上卻並無怒色：“小遊兒，倘若你仗著我寵著你便肆意妄為罔顧門規，恐怕就算是我——也護不了你多久了。”
聞言，少年的眸子忽然便黯淡了許多，微微抿了抿唇：“落姐姐……是生氣了麼？”說這話的時候，他似乎很是不安，一直在不停地來回搓著雙手，似是示弱一般，“可是落姐姐答應過，永遠不會生小遊兒的氣……”
俊秀少年的聲音，輕細而糯軟。
柳且落輕輕嘆了一聲，終於轉過了身來，望著面前委委屈屈的少年，心裡頭究底還是落了軟。
“傻孩子，我怎麼會忍心生你的氣呢？”
見柳且落像是有了鬆口的跡象，少年眼中頓時露出一絲喜色，試探似的在柳且落身前俯下了身來，然後將頭輕輕靠在了柳且落的膝上。
這個臭小子，分明就是吃透了她不會責怪於他的性子，才敢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膽大包天！唉，誰讓自己偏偏就攤上了小遊兒呢？
她順勢摟住了顧陵遊的肩，莞爾：“你呀你，就不能讓我省點心麼？”
少年倚在她的腿上，低低地笑了幾聲，突然便收了聲，肅然道：“落姐姐，前日是我父母的忌日，小遊兒只想著回去祭拜一下，好歹也算盡了孝——奈何路上遇到點麻煩事，所以回來得晚了些。落姐姐，小遊兒不是故意給你添堵的，只是您遲遲不歸，眼看忌日將近，我……”
如果不是小遊兒提起的話，她都差點忘了，這兩日正好就是顧氏夫婦的忌日。六年前，她在雪地裡“拾”到了這個幾乎被凍僵了的少年。當年她瞧著這個少年面容雖未脫稚幼，卻長得明眸皓齒清秀俊朗，正好是她心水的好模樣，便不由分說帶了回來。
當年的她肯定想不到，六年後這個少年竟會成為她身邊最親密的異性。
“落姐姐？”
“阿……”顧陵遊的聲音將她出遊的神智又一次拉了回來。“怎麼了？”
“落姐姐，我這次回來——聽到了一個訊息，應該對你有點用。”
“什麼訊息？”
少年抬起頭望著柳且落的眼睛，目光複雜：“落姐姐，閻家——被滅了！”
“閻家？”柳且落蹙眉，“就是那個向來行事張揚，處處與朝廷作對，還堅決不接受任何勢力招攬的那個？”
“不錯。”他頷首。
柳且落微詫，閻家的名聲雖然比不上四大家族，但其卓越的武功心法和家主剛烈的脾性，在江湖上也算是鮮有人不知曉。
“是誰動的手，可有查清？”
而被問到的少年卻不知為何頓了許久：“……這人您應該也認識——便是千面無常，孟鬱之。”
孟鬱之……柳且落這次是徹徹底底被驚呆了。千面無常孟鬱之，不就是當年親手殺了梁伯母，害死封大哥的人嗎？
可是據說一向直接聽命於朝廷的孟鬱之，為何會因為一個小小的靖南山莊而大開殺戒？這其中的疑團，太多了——
“小遊兒，你的意思是——”
顧陵遊飛快地接下了話：“我的意思是，孟鬱之很有可能和靖南山莊有什麼聯絡，亦或者是——孟鬱之根本就聽命於梁溪南！”
“不可能！”柳且落想也不想便否決了顧陵遊這個說辭。“梁溪南這些年來多番籌謀，為的無非就是復仇二字。既然他不會放過我，又怎麼會放過那個直接動手害死了梁伯母的罪魁禍首？”
“或者還有另一種可能——”少年卻微微壓低了聲音，“這靖南山莊之內，並非所有人都與梁溪南是一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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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柳且落似乎明白了點什麼。
“我的意思是，就算孟鬱之並非聽命於靖南山莊少莊主，也一定與靖南山莊脫不了干係！閻家的滅亡，不管是對朝廷還是對靖南山莊，都是百利而無一害的！落姐姐，不管怎麼樣，我們還是應該早些準備才是！”
柳且落明白顧陵遊的意思。孟鬱之的恐怖實力世人皆知，如果他真的站在顯王和靖南山莊這一邊，就算她沉香、山蒼子甚至沄染宗加在一處都很難是他的對手。
“我明白了——”她再次撫上了額頭，雙眼微閉，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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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沉香的長廊時，剛從柳且落那裡出來的顧陵遊皺著眉走著，正好與一個青翠的身影擦身而過——
然後，他竟在毫無徵兆的狀況下，一把拽住了那少女的胳膊，生生將她扯到了自己身前，惡狠狠地按到了背後冰冷的牆壁上。
少女初時還驚慌掙扎著，在看清了對方的面容之後，便很快露出了輕蔑的表情：“你們沉香都是如此待人的麼？”
他冷冷：“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蔣湄兒，你當真是好手段，竟故意放出訊息，利用青蟾門的追殺進入沉香，的確有本事！”
“嘻嘻嘻……一年前我向你求救時，你顧陵遊走得可是相當決絕呢！所以啊，為了自保，我當然要找個好靠山咯！”
顧陵遊聽得惱怒，手上更緊了幾分：“早知道你肚中有這麼多花花心思，我當初就該直接一劍殺了你！”
“你不會的，顧小公子——”蔣湄兒卻毫不畏懼地直直盯著顧陵遊幾乎要冒出怒火的眸子，“且不說你顧陵遊在江湖上的名聲如何，我蔣湄兒好歹幫過你，為了那些足以把你推入深淵的秘密，你不會殺我的——換句話說，你根本不敢殺我。”
“你當真以為我會把那些所謂的秘密當回事嗎？”
“你，一定會！”少女突然逼近了顧陵遊，猝不及妨的動作驚得他不由往後退了半步。“顧小公子，你大可放心！我呢，對你的柳掌門沒什麼想法，不會跟你搶的。哦對了，還有一件事——”
“顧小公子，你的時間可不多了。與其在這裡多管閒事，倒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完成你的計劃吧——”
“不關你事！”顧陵遊冷聲嗆了一句，“我警告你，最好還是離含笑姐遠點，不然——鳶尾哥不會打女人，我可不一定！”
話罷，他鬆開了蔣湄兒已經被捏得通紅的手腕，轉身離開——
“顧小公子，其實咱們是一樣的人呢！”身後少女的聲音清幽而詭魅。
他腳步一頓：“別講得這麼親密，我和你這種人豈能相提並論？還有——”驟然旋身，一下將少女還沒來得及收回的右手格擋開來，“對我都敢用攝魂術，你真以為我不敢對你怎麼樣嗎？若是再讓我發現你在沉香中不安穩，別怪我手下不留情！”
“好啦好啦！”少女吃痛，忙掙脫開了顧陵遊的鉗制，“你知不知道什麼叫憐香惜玉啊？力氣這麼大，都弄疼湄兒了！”
“蔣湄兒，別以為自己還是什麼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千金大小姐，沒有人必須要慣著你順著你！你應該慶幸自己遇到的是含笑姐，而不是其他的奸惡之徒，否則——你以為你還會有命站在這裡與我說話？江湖，是快意恩仇的地方，不是用來讓你這種人耍心計的！”
顧陵遊的眸中凜厲得讓人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