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馬車，她臉色一變，就拎著安桓的耳朵說教：“你今天真是太魯莽了，如今父親不在了，我不過是個郡主，不參朝政，不是什麼事都能護著你的。你的言行舉止都被狗吃了是不是？今天太后和皇上大度不與你計較，但若是其他人呢？”
這皇宮之中，除了王爺，還有那麼多王公貴族，大臣郡王，哪一個是安桓能夠隨便呵斥的，這小子真是嫌命長了。
想到此，安婷的手勁又大了三分。
“誒喲，疼，疼疼疼疼，姐，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就放過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安桓斜著眼睛看著那只纖纖玉手，內心有些崩潰。
自家姐姐力氣不大，但這手勁，那可真是不小。
“我要你求饒有什麼用，你若是長點心，也不會陷在百花樓出不來了……”對於這個弟弟，安婷也是頭痛。
羽王世家世代人善武，不善權謀之道，偏生安桓，只能用一個來形容——蠢。
自自己爹爹離世後，如今家中的獨子，她忍不住輕輕撫摸著額頭，安桓若一直是這般性子，她怕是得少幾年活頭。
正這樣想著，馬車忽然一停，嘈雜混著怒罵，安婷忍不住皺眉：“怎麼回事兒？”
“郡主，有個小孩兒。”車伕的聲音從外頭傳進來。
“我出去看看。”安桓忽然來了興趣，一把掀開簾子躥了出去。
瞧他大大咧咧的樣子，安婷實在是不放心，也悄悄掀開了簾子。
恰一看，一個十歲左右的女童正扒著他們的馬不肯放手。
“這哪家的孩子，嗯，小孩兒，你們家大人呢？”安桓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孩子，饒有趣味地伸手巴拉了兩下，瞧著不遠處跑過來的家丁，“喂，這你們家的孩子？”
幾個穿著短打的家丁相互對視一眼，張牙舞爪地想要抓回女童：“此乃我們府中的婢女，死丫頭，識相點的就快點過來。”
“誒，你們哪個府的啊，等等等等，你給我住手……”安桓一巴掌拍開家丁拽著女童頭髮的手，將人護在身後。
家丁的神色頓時變得兇惡：“我們大人乃是吏部尚書，小子，識相點的就讓開。”
“我若是不讓呢？”安桓的犟脾氣也跟著上來，登時手臂一攔，“我倒是要看看你們敢把小爺怎麼樣。”
“安桓，太后才剛剛饒過你，你就又想上房揭瓦了不成。”
安婷放下車簾，端坐在馬車之中，面無表情地繼續恐嚇：“你堂堂安婷郡主弟弟，竟是自掉身價地和一群小人物計較，莫不是還想步他吳佩慈的後塵？”
幾個家丁臉色忽然一變，匆匆後退幾步：“小人們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郡主，請郡主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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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婷郡主的大名，他們自然是知道的，昨天晚上老爺才在府中大發雷霆，今日小公子又被押送至宮中，整個尚書府都傳遍了。
沒想到竟然這麼倒黴，又給撞上了。
只是……
幾個家丁看了眼女童，臉色難看：“這女童確實是我府中之人，還請郡主，郡主讓我們抓住她。”
“我剛才瞧了一眼，這女童前些天才偷了我一塊玉佩，沒想到竟然是你們尚書府的丫鬟，人我要帶回去審問，要是尚書大人放不下，本郡主自會差人送回去，安桓，把人帶上來。”安婷面不改色地繼續忽悠。
“誒，來了！”安桓歡快地應了一聲，眉飛色舞地將小丫頭給提溜上了馬車。
眼瞧著馬車大搖大擺地往前方駛去，幾個家丁面面相覷，不甘心地尾隨其後，之後見著面車中的人進了羽王府，才不得不作罷。
一回到羽王府，小丫頭就不安分了，啊啊啊地叫個
不停。
安婷坐馬車坐得頭暈腦脹，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只當是安桓在鬧騰，左手攏著雪白的狐裘，右手一巴掌糊在對方的後腦勺上：“啊啊啊什麼，好生說話。”
那只手的力度不大，但是安桓確實一臉茫然，而後欲哭無淚地為自己開解：“姐，不是我啊。”
跟在安婷身旁的婢女捂著嘴偷笑，換來安桓的怒氣一瞪。
安婷陡然清醒，有些尷尬地抿著嘴唇，若無其事地轉頭打量女童。
女童穿著一身裹胸的鵝黃襦裙，外面罩兩層輕盈的薄紗，頭髮凌亂地披散著，瞧著有些不倫不類。
安婷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剛滿十一歲那年，祖母六十大壽，自師門告了假下山回家，去接她的人正是父親。那時走到皇城郊外的桃花嶺，正巧遇見桃花開得萬分妖嬈，就駐足觀賞了一會，沒成想碰見個約莫及冠的男子，腳步虛浮，面色蒼白，眼中還帶著濃重的色慾。
她只記得當時父親萬分不屑，舍了桃花，折了枝早已開敗的白梅給她。
那日天氣正好，羽王穿著一襲青衫，拿著白梅枝笑眯眯地指著不遠處的青年：“可瞧見那人了。”
尚且年幼的安婷好奇地瞄了兩眼，操著稚嫩的嗓音下了定論：“腳步虛浮，目光無神，神色……神色不好，嗯，該是陽氣不足之症。”
簡潔定論，就是腎虛。
羽王聽得這話，頓時笑得前俯後仰，揶揄地看著女兒：“你可記住了，這是吏部侍郎家的大公子，最喜歡的就是不足豆蔻的女童，日後遇見了，能整治就整治，不能整治，可就要離遠些了。”
她脆生生地應了聲是，惹得羽王又是一通開懷大笑。
思緒停止，她的目光忽然轉回面前的女童身上。
“可有名字了？”
她抬頭，茫然地看著安婷，卻惹得周遭人倒吸一口冷氣。
女童模樣生得極為俊俏，小小年紀，就已經能看出是個美人坯子，不知長大後該是如何妖嬈。
但唯一的敗筆，就出在那眼睛之上。
女童的兩隻眼睛不像常人，一黑一紅，像極了那些聊齋中的精怪。
眾人登時倒吸一口冷氣。
安桓往後一蹦躂，大呼：“哪裡來的小妖怪。”
一個巴掌落在他的在後腦勺上。
安桓一個趔趄，委屈吧吧地轉頭：“姐。”
“聽說西北有一族，曰樓蘭氏，貌美，矯健，點朱，落花，眸生異色，我在杏林中有一位有人，亦是雙眸血紅，想來你與我有緣，那我，喚你叫赤顏可好？”提起那位友人，安婷眸中染了幾分暖人的溫度。
赤顏抓緊了她的衣襟，抬頭仰望：“安，安……”
說著，她又手指安桓：“安……”
安婷靈光一閃：“安赤顏？”
不過，安氏可是皇姓，如果沒有皇上特許，尋常人家可不敢亂許。
赤顏咧嘴一笑。
看來是猜對了，安婷垂眸。
不過，這人安婷很為難，不過，皇上這麼好說話，明日一早找皇上說一下就行了。
西北以樓蘭氏為尊，樓蘭氏中又以異瞳為尊，面前的小女孩兒，右眼血紅，眉間點朱，眼角落花，皆為樓蘭氏標誌。
只是為何會被抓到這裡來，她摸著眼角：“你怎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赤顏瑟縮了一下，嘴巴蠕動著，嘰裡咕嚕地吐出一些怪異的腔調。
聽不懂！
安婷頗為苦惱放下手：“小彩，你先帶她去我房裡換身衣服，等會帶去大廳用膳。”
小彩應了聲，想牽著赤顏離開，卻被一巴掌拍在手上。
赤顏防備地退後兩步，口中發出“啊啊啊”的叫聲，轉眼死死地瞧著安婷。
安婷輕拍著對方的腦袋：“莫調皮，等用洗漱完，就和我一起用膳。”
今早上為了籌備進宮，她只匆匆塞了點乾糧，現在又快到正午時刻，肚子早就在鬧騰了。
等小綵帶著赤顏走了，安婷腳步一轉，往騰雨閣走去。
這個時候，母親應該在餵魚。
餵魚的安夫人，正在聽著婢女講述自己女兒的英勇事蹟——劍斬齊花樓，鞭指忠義侯。
安婷郡主，在皇城的達官貴族中，也算是出名了。
“那些人都快把郡主給傳成是三頭六臂的妖精了，簡直過分，明明就是那個忠義侯府的二公子有錯在先，要不是他們先找少爺的麻煩，郡主至於這麼生氣麼。”俾女嘟著嘴一臉的不滿，說著說著，又趕緊替坐著的安夫人捶捶背。
安夫人臉色還有些蒼白，眼裡卻多了幾分笑意，她拍拍這位貼身婢女的手：“安婷若是不狠點，什麼下三流的人都敢爬到我們娘三兒的頭上作妖了。”
但凡朝中大臣，總有幾個敵對，夫君位及高位，總會惹得一些人眼紅嫉妒。
尤其，羽王開了一個不好的先例，郡王歸還封地，這人其他郡王怎麼想，這會不會成為辜皿和護庭甚至太后下一步的計劃。
而且，朝中大臣都不喜這種世代封侯，如今，看著護庭和辜皿的動作越來越大，金甲戰和掖影閣，翻手便是風雲，可能傷到郡王根基，索性，圖個富貴安穩，來京都做官。
如今夫君死了，有些人就以為他們娘三兒可以隨便欺負了。
“娘，你怎麼樣了？”安桓咋咋呼呼地衝進屋子裡面，“病好些了沒有……”
安婷緊隨其後：“娘。”
瞧著他們兩姐弟的性子，安夫人無奈地搖搖頭：“我生你們的時候，定時生反了。”
若她的女兒是嫡子，這羽王府，也算是有人傳成下去了。
可如今，羽王府牌匾已摘，換上了安府的牌匾。
安桓不自然地摸著鼻子，裝作沒有聽到地四處張望。瞧他這個樣子，安夫人無奈地搖搖頭，灑下手中的魚食，招手將安婷換到身邊：“你這還沒到家，我就聽到你的訊息了。”鞭指忠義侯，距離這件事也不過剛過去兩個時辰，皇城之中的訊息就是傳播就是如此飛快。
安婷抓了一小把魚食，細細地灑下：“又是誰在娘的身邊嚼舌根子？下回再有這種事，娘就拔了他們的舌頭。”
水中的魚兒挨挨擠擠地像此處遊攏，爭搶著魚食，一條白尾紅魚忽然往上一躍，帶起一串串水珠，吃下空中的魚食。
俾女撲通一跪，滿臉驚慌：“郡主恕罪，婢子下次再也不敢了。”
魚兒那一瞬間像是受驚，身子一擺，撲通一聲落回水中。
“好了好了，這丫頭是為你說好話，你這般凶神惡煞的是要做什麼，小小年紀，就將你爹那破脾氣學了八成。”安夫人嗔怪地輕點著安婷的額頭，輕描淡寫地劃過了這一筆，“起來吧。”
“謝夫人。”
這是安夫人的貼身婢女，跟著安夫人也有好幾年了，安婷扔下一把魚食，算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放過了。
她手指輕劃過蹦上來的魚兒的背脊，她溫聲道：“今兒回來的時候撿到個孩子，估摸著是被拐賣的樓蘭族人，改日我就帶給娘瞧瞧。”
安夫人順著她的話接下去：“那你就帶來我瞧瞧，只是這皇城之中，怎麼會有被拐賣的異族？”
“總要有一些人要餬口的。”安婷含糊著玩笑到，心中卻恍然想起自己回家的那天，在城隍廟周圍看見的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