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錫容丟開餅,眼中閃爍著精光:“什麼時候的事情?”
“聽說就在明天。”
“明天?”安錫容笑了,他忽然看見被丟開的餅,又趕緊去撿回來塞在嘴巴裡,“明天好,明天好啊!”
麟王和麟王一起出去梳理水患這一件事,其實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但是他們出去的這個時機,對於安錫容來說,卻是不可多得。
他當日本想回山頭,誰知道當日軍隊就上山剿匪,其中的幾個頭目都被抓了,也虧得他跑得快,才能逃出生天。
寨子裡面回不去了,他又身無分文,自然是不甘願就這樣走的。
所以,他再次盯上了太守府。
他要回去,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次日,等到麟王和麟王都離開了之後,赤顏坐在院子之中,清理著太守府裡面的財產。
這裡面的東西,多得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玉石珠寶,絲綢錦緞,黃金數萬,白銀成山。
對方不止貪,而且貪得毫無底線。
赤顏丟下一塊金子,想著這裡的都是麟王的心腹,便問:“王爺可缺錢?”
心腹遲疑:“郡主,王爺自然是不缺的,只是……”
只是誰會嫌錢多啊?
赤顏聽他這話覺得有意思,忍不住多瞥了兩眼:“我可是聽說王爺連新鎧甲都穿不起了。”
反正皇城裡面,麟王怎麼不好,他們就怎麼傳,估計在有些聽信流言者的心裡,麟王窮得連褲子都穿不起了。
心腹頓時心領神會:“軍中將士眾多,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發軍餉了,這筆銀子,來得正是及時。”
“這安錫容,將錢財藏得極好,我們找到的,寥寥無幾,你說可對?”
心腹垂頭:“對。”郡主您說的都對。
赤顏悄悄那幾箱子黃金白銀:“還不拿去藏好。”
這幾百萬兩的銀子吶,她看著都心眼紅。
心腹們眼中閃過一絲喜色,手腳利落地抬著箱子就往地窖藏。
還是郡主為他們著想啊!
躲在暗處的安錫容看著自己的東西被一箱箱地抬走,頓時氣紅了眼睛。
他渾身發抖,在看到赤顏的身邊無一人保護之時,拿著匕首就衝了出去。
“赤顏郡主。”
赤顏錯愕抬頭,一把匕首瞬間抵住她的脖子。
安錫容一手扶住她的輪椅,站在她的身後,看見幾個侍安出來了之後,頓時將她擋在身前。
“郡主!”
侍安們大叫,卻不敢多動。
安錫容狠厲地道:“把我的東西還給我,不然,我就拉著她一起下黃泉。”
赤顏挑眉:“你的東西,這太守府,有什麼東西是你的?”
“金子,那些金子,還有我的銀子,我的珠寶。”安錫容幾近瘋狂,“那些都是我的,那些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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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腹使了個顏色,其中一個悄悄離開。
明秀兩山之間,埋好的炸藥被人引燃。
修建堤壩的人都在另一邊,並不知情。
轟——嘭嘭嘭——震天的響聲,激起了一陣陣的浪花,修建堤壩的壯丁頓時慌亂成一團,看著不遠處的塌下的山。
“地龍翻身了,地龍翻身了。”
“大家快逃啊。”
“站住。”麟王位居高位,制止住慌亂的人群,他往塌陷的山脈一指,“你們且看,洪水被引過去了。”
他沉聲道:“代理太守安錫容作惡多端,天理不容,今日地龍翻身,雖然是發怒的徵兆,卻也幫了瀧水一把。”
周圍有人竊竊私語。
“對啊,這水都被引過去了,咱們就不用再擔心水患了。”
“這老天都容不下了,這安錫容,真是該天打雷劈了。”
眼瞧著穩定下來的局勢,麟王心中頗為滿意。
雲清應該可以放心了吧?
然而,這份喜悅還來不及等他去分享,一個人影就衝過來大喊:“王爺,郡主出事了,安錫容,挾持了郡主。”
譁——周圍的壯丁們瞬間紅了眼睛,比剛才的地龍翻身還要恐慌憤怒。
“王爺,咱們抄傢伙,去把安錫容那個畜生碎屍萬段。”
“居然敢傷害郡主,咱們一定要抓住他。”
在瀧水,赤顏郡主,就是他們的神,他們的信仰,如若不是郡主,他們早就死了。
是郡主救了他們,他們又怎會容別人傷她分毫。
麟王陰沉著臉,輕功閃過,一路奔回來太守府。
然後,他就見到了讓他目瞪欲裂的一幕。
“雲清!”
微安錫容陰惻惻地笑著:“桀桀,王爺也回來了啊,回來得正好,快點把我的東西交出來,要不然,我就讓她死。”
匕首在赤顏的脖頸上滑動著,麟王上前,安錫容立馬呵斥住他:“你再過來,我就割下她的腦袋。”
麟王一時間不敢再動,吩咐身邊的人:“去把東西搬出來。”
赤顏平靜地坐在椅子上,儘管手心已經冒出了一層冷汗,卻還是盡力維持著平靜:“錢財不過乃是生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你要這麼多的錢,有何用處,難道這些,就可以陪你過一輩子不成。”
安錫容眼睛通紅:“你懂什麼,你們這些含著金湯勺出生的人,天生就要高人一等,偏偏還說得大義凌然,而我們,因為沒有錢財,就要受人白眼,憑什麼,憑什麼,你們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懂。”
他曾經是一個布衣書生,因此,所有人都看不起他,連那些士農工商之中的攤販商人,居然都能夠對他撒唾沫星子。
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決定,要坐擁萬貫家財,現在他做到了,可又有人要來摧毀。
他恨吶,他不甘心啊。
所以,他一定要奪回這一切。
薄刃閃著冷冽的寒光,貼在赤顏玉白的脖頸上。安錫容早已瘋狂,麟王不敢有絲毫的異動,只能讓人將一箱一箱的金銀珠寶抬出來。縱然這有萬貫千金,也抵不過輪椅上的人一根頭發絲兒。安錫容看著那一箱箱的錢財寶貝,拿著刀的手都在顫抖:“全都是我的,全都是我的。”兩行熱淚滾滾而下。
他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沒有哭,他親手掐死兒子的時候,也沒有哭,可是現在,他卻是為了幾箱死物,流了淚。
赤顏只覺得這人悲哀至此,對著麟王悄悄打了個手勢。
她悄悄地偏頭,趁著安錫容放鬆期間,瞬間低頭。
就是此時,麟王飛身而至,迅速踢開安錫容,將赤顏護在懷中。
侍安們紛紛出動,然而有一個紫色的身影卻比他們還要快上片刻。
蓬頭蓋面的女人用盡全力撲到了安錫容,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嘴裡發出嗬嗬的聲音。
赤顏回神一看,正是那天她在疫區之中見過的女子,也是那日管家口中的前太守之女,安錫容的妻子——左鳳嬌。
左鳳嬌早已被瘟疫折磨得面目全非,她猙獰地咬著安錫容,口角流涎,都不肯鬆開半分。
眼看著就要拿回屬於自己的珠寶,卻又被人阻撓,安錫容伸手去推搡,抓撓她:“你居然還沒死,你居然還沒死……”
“嗬嗬……”
血液賤得四處都是,眼見著那些珠寶離自己越來越遠,安錫容拿起落在一旁的匕首,朝著左鳳嬌的身上就狠狠插了過去。
噗嗤——噗嗤——鮮血飛濺!
周圍的的侍安都看呆了眼,不知該如何阻止。
左鳳嬌彷彿不知疼痛,拼了命的咬住他,無論如何都不肯再放。
一邊是遙不可及的珠寶,一邊是不肯放手的妻子,安錫容仍由刀插在她的身上,拖著自己和左鳳嬌的身體,一步一步地往前爬。
他手高高抬起,想要盡力抓住那些東西,然而,血液的大量丟失,讓他無力去抓住。
那隻手高高地從空中落下,隱約中似乎摸到了箱子,隨即,他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
左鳳嬌迷茫地看著他了無生氣的樣子,嘴裡發出嗬嗬的笑聲,她吐出一口血,空洞的眼睛之中流下一行清淚。
大仇得報,左鳳嬌無聲哭泣良久,忽然轉頭看向赤顏,對著她嘭嘭嘭地磕了三個響頭。
她顫顫巍巍伸出染血的手指,在地上寫道:“郡主,您的恩情,鳳嬌不敢忘記,還請您,將我與我的父親,還有我的兒子,合葬在一起,讓我,有機會……贖罪。”
是她,識人不清,才害了父親,害了兒子。
眼見她已經是吊著最後一口氣,赤顏毫不猶豫地答應:“好。”
嘭!
手腕重重地落下,左鳳嬌躺在地上,終於嚥下了這最後一口氣。
這一場慘烈的復仇,終於同瀧水的瘟疫和水患一起,落下帷幕。
每當瀧水人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都忍不住唏噓感嘆。
那代理太守已經入魔,那左太守之女,也太過可憐。
左太守的屍體被被管家埋在亂葬崗之中,而左鳳嬌兒子的屍體,是在安錫容的屋子裡找到的,誠如管家說的那般,那孩子已經被做成了小鬼。
赤顏尋了寺廟,將三人埋在了同一處,希望三人能得梵音度化,來生投一個好胎。
而關於匪患的事情,不過是一群蝦兵蟹將,李德的人還在土匪窩裡找到了不少金銀珠寶,算是為太守府中的錢財做了個幌子。
瀧水瘟疫,就此落下帷幕。
三千精兵而來,三千精兵而歸。
赤顏出瀧水的那一天,瀧水萬人空巷,所有的人,都紛紛出來送行。
“郡主,您要保重身體。”
“郡主……”
“郡主……”
赤顏坐在馬車裡面,她掀開車簾,對著民眾揮手告別。
人群之中,一少年攙扶著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
“爺爺,這是誰啊,這麼多人都來看?”
旁邊的大叔喲呵一聲:“小兄弟,你們是外地來的吧?”
少年眼睛驚奇:“大叔你怎麼知道?”
大叔摸著肚皮,嗨嗨笑:“咱們這瀧水,今天出來都是為了給赤顏郡主和麟王,還有麟王送行的,你們居然還不知道,不是外鄉來的是什麼。”
“赤顏郡主?麟王?還有麟王?”
“說起這赤顏郡主啊……”大叔眉飛色舞地給少年普及著知識,一旁的駐足的人也時不時地插上兩句嘴,講得那是一個動人聲色。
老者拄著柺棍,往下遠去的精兵:“麟王啊……”
等到出了城門,麟王的馬漸漸與她的馬車持平:“城外風大,你切莫生了病。”
他本就高大,又是騎在馬上,赤顏只能從小小的窗戶那裡抬頭望他,只看到一張英俊的臉。
杏林的不傳秘方,自然是極好的,麟王那張臉現在就像是剛剛被母雞下出來的蛋,看不到丁點疤痕。
他生得本就極好,劍眉星目,嘴唇剝削,輪廓分明,色澤是英武的小麥色,看起來更為俊美,雖然身上還有殺伐之氣縈繞,卻早就不再駭人。
這一路上,不知道收到了多少手絹。
赤顏被他身上的脂粉味薰得打了個噴嚏,瞬間放下簾子:“我知曉了,你先過去吧。”
這女子的脂粉味最濃厚,數以萬計的女子脂粉混在一起,也太刺激了些,得虧她是女人,少有人向她丟手絹。
赤顏深感佩服麟王的定力,麟王卻是目光灼灼,恨不得用視線將
那簾子戳出一個洞。
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心中便對赤顏越發不捨。
兩人倒是有幾分默契,他也明白赤顏是嫌自己身上味道太重,也不好去打擾她。
等會兒休息的時候,尋個水源洗了便是。
一隊人馬停在老虎山腳處,赤顏剛從馬車裡面出來,就看到麟王拿起長弓,兩箭齊發。
咻的兩聲,一箭射中了吃草的兔子,一箭射中了覓食的錦雞。
赤顏:“……”如此浩大的聲勢,她還以為,麟王會射中老虎。
那只錦雞最後被燉了湯,給赤顏補身子用。
她坐在火堆旁邊,周遭都是竊竊低語的侍安,環視一圈之後,竟然沒有發現麟王。
麟王還在馬車中休息,她便沒有顧及地問:“你們王爺呢?”
“稟郡主,王爺剛剛往西邊去了。”心腹大抵知道自家王爺要做什麼,卻也不好多言,只能一個勁地埋頭狂吃。
赤顏瞥了一眼,伸手烤火。
現在天色已經暗下來,火堆裡的柴噼裡啪啦地燃燒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麟王提著長劍,穿著鎧甲,從林子裡面走了出來。
他身上已沒了那股脂粉味,隱約還有些草木的清香,再加上那還有些水珠的頭髮,赤顏轉念就知道他幹了什麼。
赤顏將手中幾近焦糊的兔肉扔給他:“王爺要是再不回來,好好的肥兔子都只有骨頭可以啃了。”
麟王坐在一旁,咬了一口兔子,覺得格外的香:“你烤的?”
“試用了幾味藥材,想來王爺身強體壯,應該不會出什麼大問題。”她手藝不如這些士兵,也難得麟王吃得倍兒香。
只是當初在太守府裡收出不少的好玩意兒,拿來正好給麟王補補身體。
麟王信任她,所以大口大口地啃著兔子肉,差點沒能將骨頭都給嚼碎咽下去。
然而為了保持住在士兵面前的威嚴,他還是忍住了。
然而,當天晚上,麟王就出事了。
他從燥熱中醒來,看著自己支成一個帳篷的褲子,無奈呻吟。
想起夢中之人的魅色,他深吸一口氣,終於是動用了自己的五指姑娘。
赤顏給麟王開的藥全是大補之物,她本想著麟王伸手蠱毒折磨,應該是虧了底子,誰知道他身體壯得像頭牛,才導致了這個局面。
樹林之外,幾道人影閃過。
麟王低喘著釋放在手中時,一道人影悄悄地潛了過來,冷光閃過。
他一翻身躲過一劍,提起褲子,拿起身邊長劍就出了營帳。
“敵襲!”
譁譁譁——原本睡著的侍安紛紛湧出,連盔甲都來不及穿,披著單衣,拖著布鞋,拿著長戟就跑了出來。
十幾個蒙面刺客瞬間被團團圍住,眼見著局勢大變,他們對視一眼,登時改變了策略。
六七個剩下對付麟王,剩餘的人,分別奔向赤顏的帳篷和安青玄的帳篷。
麟王瞳孔驟然緊縮,提劍一揮一斬之間,甩掉了纏著自己的刺客,轉眼就去救赤顏。
赤顏淺眠,聽到聲響就已醒來,她不懂武功,不敢冒失跑過去,思索之間,就躲了出去。
刺客哪曾料到她會如此警覺,進去的時候只瞧見空無一人的帳篷。
麟王晚到半步,以為赤顏被他們擄走,心中頓時怒火滔天,長劍一揮,勁氣如刃,一步一人,血濺當場。
他長劍指著唯一活下來的人:“說,你們把她藏到哪裡去了?”
赤顏聽到麟王的聲音,從帳篷後面出來:“麟王,我沒事。”
麟王偏頭看她,而後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雲清……”
刺客看著兩人,不敢置信:“你,你們……”
“皇帝的人?”赤顏從麟王懷中探出個腦袋,冷笑反問,刺客睜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看來就是了!
而另外一邊,也傳來安青玄的怒喝。
聲音中氣十足,看來是沒有什麼事了。
過了一會兒,赤顏才推開男人,皺眉問道:“麟王,你身上什麼味兒?”
看著他手上的,她忽然想起了一味藥。
麝香,乃是雄麝鹿腺體分泌,味濃。
元立十一年春末,麟王率三千精兵,與麟王,赤顏郡主,回到皇城。在漫天塵土之中,三人安全抵達了皇城。赤顏右邊麟王,左邊麟王,兩人推著她,一步一步走進金鑾大殿。她仰頭,高呼:“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高位上的元立帝神色被珠簾擋住,讓人看不清楚。
赤顏只聽見他大笑:“瀧水的事朕已經聽說了,赤顏又為朕解決了一件心頭大患,真乃朕的福星,賞!”
赤顏郡主,賞良田百畝,黃金萬兩。
麟王,重立太子。
麟王,無賞。
赤顏想到那一日的刺客,身上皆有青龍標誌,心中便是更加痛恨。
那些刺客為何要對自己和太子動手,她其實能夠猜出幾分,如若麟王受傷而死,自然是最好的。
如若她和安青玄受傷,皇帝便可藉機發怒,重責麟王。
只是赤顏不明白,在皇帝想殺了自己之後,為何還能開懷大笑著論功行賞,為何還能若無其事地對她關心備至。
這一份關心,虛假到讓她幾欲作嘔。
出宮之後,因著郡主府和麟王府隔得極近,所以麟王便親自送了赤顏回郡主府。
她看著近在眼前的府邸,一時之間竟是有些心慌,不敢邁出一步。
所幸這一步也不需要她邁出,麟王抬著她的輪椅,親自將她送到了門前,敲響了郡主府的大門。
小廝咔噠一聲打開門,從門後探出個腦袋,驚呼:“郡主?”
門徹底被開啟,赤顏看著冷清的院子,詢問小廝:“夫人呢?”
小廝看了眼天色,恭敬回答:“夫人每日都會回安府去看一看,這個時辰,應該快回來了。”
他話音剛落,就聽得一人驚呼:“清兒?”
即便相隔月餘,母親的聲音依舊如此熟悉,赤顏拍拍輪椅,麟王會意地將她轉過去。
身著麻布素衣的母親,面容蒼白,急切地向著她走來,而安桓和侍女,也跟在她的身後。
安夫人下意識地揚起巴掌,想要打這個不聽話的孩子,然而等到看到她臉色蒼白的樣子,又淚眼婆娑地放下。
“你這個孩子,你這個孩子……”她手輕輕地落在她的臉上,摸著赤顏的臉,忍不住流淚,“怎麼出去一趟,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她終究捨不得打女兒。
瞧見母親都快哭成了個淚人,赤顏趕緊握住她的手安慰:“娘,我出去的時候染了風寒,不礙事,就是有些使不上力氣,過幾天就好。”
安夫人替她整理著雲鬢,臉上憂愁清晰可見:“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你當初怎麼能狠心扔下娘,你可知道,娘有多擔心……”
“女兒不孝。”赤顏拍著她的背溫聲安慰,“我回來了,娘,我回來了。”
母女倆抱在一起,互訴思念。
等到安夫人的情緒徹底平靜下來,才看見赤顏身邊的麟王,她擦拭著眼淚,低聲詢問:“這是?”
赤顏掃過安夫人身邊陌生的丫鬟,壓下疑慮:“娘,這是麟王。”
“麟王?”安夫人匆匆站起來,“多謝王爺送小女回來。”
她是一品誥命,即便夫君不在,依舊是一品誥命,毋須對著麟王行禮。
麟王心中不捨,但是卻理智地放開了扶住輪椅的手:“奉皇上之命罷了,既然人已送到,本王就先回去了。”
他語氣冷淡,看似不想和赤顏有太多的牽扯,安夫人也不好留他用膳,只能吩咐安桓:“暄兒,還不去送客。”
安桓驚奇於麟王的大變樣,又知道他和妹妹的關係,也不排斥:“王爺,我送您。”
等到兩人離開,赤顏摸著像只八爪魚一樣盤過來的侍女:“怎麼沒有看見娘的貼身婢女?”
婉秀兒平日裡幾乎是形影不離地陪在母親身邊,今日居然未曾看見,莫不是出了什麼事?
剛這樣想著,安夫人就變了臉色,她忍不住斥責:“你瞧瞧紅葉,究竟是什麼怪脾氣,誰惹她不高興了,就要上躥下跳,還把秀兒給傷著了,這次你回來,一定得好好教育她。”
“傷著了?”赤顏好奇,“怎麼給傷著了?”
“秀兒腦袋磕在假山上,眼睛看不見了,我讓她在府中好好歇息著。”婉秀兒也算是自己看著長大的了,相比於雖然救了自己,但是來路不明,知之甚少的侍女,安夫人的心自然是偏的。
赤顏漫不經心地戳著侍女的腦袋:“調皮。”
知道紅葉是為了自己,赤顏又怎麼會責怪她。
她對著安夫人道:“婉秀兒在娘的身邊養久了,也把自己當半個主子了,這次就當是給她一個教訓吧。”
為了不讓母親心生芥蒂,她又道:“娘,我會好好教訓紅葉的,您也別太擔心,您那婢女也不小了,早就該嫁出去了,不如趁此機會,您替她物色物色。”
安夫人嘆息:“也只有這樣了。”
安桓將麟王送至門口,又忍不住叫住他:“王爺,我妹妹傷勢如何?”
他知道妹妹一向是報喜不報憂,所以只能期盼從麟王這裡得到點確切訊息。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麟王早就和赤顏串通一氣了。
“郡主不過感染了風寒,不礙事。”
安桓不知,還真信了大半。
夜涼如水。
皎皎月色傾瀉而下。
今晚的月光格外的寒,今晚的赤顏也格外的冷。
她從睡夢中驚醒,打著哆嗦,捂著發寒的手臂,打算起來去多加兩床被子,結果一腳踩著個東西。
那東西挺大,不太硬,也不軟,還有點像木屐。
赤顏唬了一跳,匆匆向後退去,卻被一人拉入懷中:“別怕,是我。”
“麟王。”有一股氣直衝腦門,她咬牙狠問,“你三更半夜不睡覺,跑到我房裡來做什麼?”
麟王抱緊了她,放在自己的腿上:“你怎麼這麼冷?”
赤顏冷笑著掙扎開他,從櫃子裡翻了一床被子出來:“你倒是先回答我,半夜三更,你跑我房中來作甚?”
她雖然並不拘泥於這些女子閨房男子免進的條例,可是規矩還是要守的,這番動作,已然超出了她的底線。
沉默良久,他才道:“我心悅你。”
整理被子的手指摩挲了兩下,赤顏不鹹不淡地應聲:“是麼。”
“等你出孝期,我就娶你為妻。”
赤顏冷漠拒絕:“多謝麟王好意,不過您還是放過我吧。”
日後,若是麟王登基,後宮家人不說三千,卻也不會少,然而,赤顏無法接受。
她寧可找個農夫一生一世一雙人,也不願意與一群女人,擠在一個男人的心臟裡面。
所以,猶豫不決,倒不如痛快拒絕。
麟王不意外她會拒絕,但心中還是不痛快:“為何?”
“王爺,您不要忘了,我們只是合作關係。”赤顏明確地提出這一點,“我幫您,您護住我的家人。僅此而已。”
“您也不用為我種下雌蠱一事而愧疚,畢竟當初我替您解毒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決定。”
赤顏這話說得又狠又決,簡直就是不給麟王留下半點幻想。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快刀斬亂
麻才是正理。
然而這一次,麟王的反應卻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只是平靜地說:“本王知曉了。”
屋子裡黑漆漆的,赤顏沒他那麼好的視力,看不清他,只能憑藉呼吸來判斷這人是否生氣了。
然而沒有。
呼吸平穩,就像是剛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麟王本就沒有報太大的希望,他知道不能操之過急,就主動轉移了話題:“狩獵快要開始了。”
他這次來,除了看看她的身體,另外的就是為了這件事。
赤顏搞不懂這件事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她一個替父親守孝的郡主,難不成還要去打獵?
“諸國來使也將到達皇城。”
麟王扔下一道平地驚雷,赤顏瞬間捏緊了被子。
“怎麼會這麼快?”不是應該是在明年麼?
“是魏國那邊主動挑起的,魏國儲君剛剛繼位,總想有些作為,一來怕是想試探試探齊國國力,而來,怕是還想拉攏其他國家。”麟王分析著局勢,又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這個魏國儲君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鬥死了十二個兄弟,最後獨攬大權。
來者不善!
來使之中,不僅僅會有各國的使節,還會有皇子公主前來。
而整個齊國,皇子雖然不少,但是公主卻是寥寥無幾,並不受寵,難以挑起大梁。
只有赤顏,地位與公主平起平坐,迎接這些皇子公主的事情,怕是會落到她的身上。
赤顏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才這般頭痛。
說完自己得到的訊息,麟王看著月色漸漸隱入雲層,也知道自己該離開了。
他將自己花費了大功夫找到的暖玉放在她的面前,吱呀一聲打開門,迅速地消失。
赤顏瞧著面前的暖玉,根本來不及拒絕。
玉白的暖玉在夜裡散發著溫潤的白光,就像是一個小太陽,溫暖著手掌,讓她有些捨不得扔出去。
算了,扔了怪可惜的!
恰如麟王說的那般,在一個月之後,各國使節紛紛進入皇城。
而赤顏,則是被皇帝授予重命,迎接這些皇子公主們。
驛站之外。“若蘭妹妹,快一點,快一點。”“誒呀,小央,你小心點,等會兒被皇兄他們發現了就不好了。”六七歲的小童推搡著十五六歲的少女,一個勁兒地往前面走著,兩人從牆後面探出個腦袋,看著來來往往的巡邏侍安,頓時又縮回了腦袋。
女孩兒穿著一身翠綠的羅裳,清秀的臉蛋上有幾絲怯意:“小央,這裡,這裡人太多了,要不然,咱們還是回宮吧。”
男童拉著她的手,可憐兮兮地央求著:“咱們來都來了,聽說這一次會有很多的好玩的,若蘭妹妹,咱們就去看看吧。”
安若蘭猶豫不決:“可是,要是被發現了,一定會被父皇責罰的。”
男童嘟著嘴反駁:“不會的,你看赤顏郡主和皇兄都在。”
安若蘭咬著下唇,遠遠看著坐在輪椅上的赤顏,眼中有些羨慕。
赤顏郡主都能來,她,她是公主,也能來的吧?
兩人貓著腰,悄悄地往驛站走。
赤顏剛剛讓人將趙國的皇子公主送走,轉眼就看到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她身邊的七皇子眼睛尖,吩咐侍安當場就抓住了兩人。
侍安一手拎一個,像是拎小雞仔一樣,將兩人就提溜了過來。
七皇子本來只當是兩個小賊,等到看見兩人的時候,頓時氣得一拍桌子:“安央,你來做什麼?”
安央慫著腦袋,像個鵪鶉一樣:“我,我就是來看看,大家,大家都出來了,就只有我和若蘭妹妹……”
使節來訪,整個皇城之中都熱鬧非凡,皇兄們都被放了出來,只剩他一個人,只能羨慕。
七皇子狠狠地瞪了安若蘭一眼,陰沉道:“你們兩個,立刻給我回宮。”
“我不,我不。”安央蹬著腳,指著赤顏,“連郡主都可以來,我是皇子,我為什麼不能來?”
他這話一出,四周的人臉色都是一變,七皇子趕緊呵斥著他:“你胡說什麼,趕快給我滾回去。”
“七皇子,不過是兩個孩子罷了,你何必這麼惱怒。”赤顏看著遠方浩浩蕩蕩的車隊,頓時制止了七皇子。
她倒也不曾對這兩個孩子生氣,在深宮中裡面關得狠了,出來走走也是好的。
畢竟,皇宮外面的天空,總是要比皇宮裡的寬敞許多。
七皇子面色僵硬地看了她一眼,有些惱羞成怒地揮退了士兵:“還不快把若蘭公主和十皇子放下。”
“是。”
瞧著還是赤顏允許自己才能留在這裡,安央的眼裡又是崇拜又是不好意思。
他紅著臉走到赤顏的面前:“郡主妹妹,我剛才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小孩子紅著臉的樣子煞是可愛,赤顏忍不住伸手去捏了兩把他的臉蛋,眼中帶著笑意:“我沒有生氣,十皇子和若蘭公主既然來了,就跟在我們的身邊吧。”
迎風飄揚的旗幟上面寫著一個大字——齊!
魏國之人較為纖細清瘦,領頭的使節是個是三四十歲的男子,蓄著兩鬢美髯,神色嚴肅。
赤顏看著迎上去的幾個官員指著這邊,說了些什麼,對方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
只見那人走過來,對著七皇子行了個禮,卻偏偏忽視了赤顏。
周圍的氣氛頓時就變得凝滯起來。
十皇子安央只有七歲,察覺不到這氣氛的改變,但也知道這使節不尊重赤顏。
他天真地嚷嚷著:“你為什麼只給我七哥行禮,不給我郡主妹妹行禮?”
使節冷哼:“雖然我皇登基不久,可齊國似乎太不把我魏國放在眼裡,郡主既然不能站起來,為何又要攬下這個差事。”
此話一出,七皇子的臉色驟變。
赤顏見他有發怒的跡象,便率先問:“不知使節官拜何職?”
魏國使節回答:“不才三品正議大夫。”
赤顏柳眉一豎:“區區三品正議大夫,竟也敢在本郡主面前大放厥詞。”
“本郡主得封號,受封地,乃是我齊國的正一品郡主,吾皇友善,不與你計較,吾今日也不與你計較,還望你魏國,安守本分。”
敵強我強,敵弱我弱,在自己的地盤上,赤顏根本不懼對方。
魏國新皇登基,正是該穩定局勢的時候,赤顏態度強硬,使者被一盆冷水潑下,頓時清醒。
使者面紅耳赤,卻不能反駁,只能站在原地,忍了又忍,鞠躬道歉:“我等剛才失禮,還請郡主勿要見怪。”
“使者這邊請吧。”
等到將魏國的人都送進去之後,七皇子的神色陰沉得宛如風雨欲來。
赤顏隱晦出言:“安臨安,他不過是說我,你不是一直看我不順眼?又何必如此小肚雞腸。”
七皇子這人,心胸狹窄,只要稍微一點事情,他都能牽扯到自己身上去。
七皇子臉色青紅交加,最終歸於平靜,相當不甘心地應道:“我知道了。”
安央不明所以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好奇地問:“郡主妹妹,七哥為什麼這麼生氣啊?”
七皇子驀然抬頭望著赤顏。
他神色隱晦,又緊張,生怕赤顏說出什麼不該說的東西。
赤顏嘴角彎彎,輕聲道:“因為你哥哥是個憤青。”
安央更加糊塗:“什麼是憤青啊?”
“所謂憤青,就是,憤怒的青年。”
“哦。”
這個解釋並不全面,所以小家夥也只能繼續懵懵懂懂。
各國的使者到達的時間並不相同,這樣的接待工作持續了將近半個月,該來的國家,十之八九都來了。
而就在半個月之後,赤顏接待了一個意料之外的國家——明月國。
據說,這個國家崇尚月神,便取名明月,自願做月神的信徒,純潔、無暇、忠貞。
赤顏對這個完全是嗤之以鼻,這個國家,山川多瘴,蛇蟲鼠蟻更是數不甚數,其中的大祭司,就是五毒之人。
那一日正是豔陽高照,眼見著就要正午,正是春乏之際,不少的人都打起了瞌睡,甚至還有幾個官員小聲抱怨,不知還有哪些小� �。
正竊竊私語著,不遠處就有兩對車馬並列齊驅而來。
左邊的人馬裹著白袍,膚色較深,輪廓深刻,頭上戴著四楞小花帽,騎著的也並非馬,而是駱駝,叮叮噹噹的駝鈴,由遠及近,帶來了大漠的蒼茫。
——西域來使!
右邊的人,則是穿著挑染的青黑長衫馬褂,蓄髮綰髻,裹著青黑的頭帕,而其中領頭的,有兩個女人,穿著銀衣鎧甲,頸帶銀圈,頭戴花卉銀冠,莊嚴隆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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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國!
兩個國家的人大不相同,卻偏偏走到了一起,互不相讓。
赤顏眼睛都要快被閃瞎了,剛剛上前迎接,兩個隊伍之中的核心人物都迅速跳了下來。
明月國那邊的女子身穿蠟染百鳥小褂,下穿百褶裙,頭戴百鳥冠,面容被一塊青黑面紗擋住。
而西域女子卻極為開放,橘紅色的衣裳裹住胸前,露出纖細的腰身,如玉的手臂,下身的裙子剛剛落到腳踝,露出一雙玉足。
這番火辣的打扮,讓在場的齊國男性同胞們,都看直了眼睛。
小小的安央紅著臉,躲在安若蘭的身後,捂著眼睛大叫:“誒呀,她,她怎麼穿成這樣啊。”
赤顏剛想要去迎接,明月國的女子就率先走上前來:“怎麼是個殘廢來迎接?齊國就沒有人了嗎?”
她聲音尖銳,又帶著濃厚的明月口音,可偏偏在場的人都聽懂了。
西域的女子上前兩步,雙手交叉於胸前,對著赤顏彎腰行禮:“您好,我是西域公主,薩麗莎。”
赤顏回以一禮:“您好,薩麗莎公主,歡迎來到齊國,我是齊國的赤顏郡主。”
“怎麼,齊國就是這樣的待客之道嗎?我要去見你們的齊國皇帝,你,快帶我去。”尖銳的聲音再次響起。
西域公主薩麗莎兩道彎彎的眉頭合成一道,十分不悅,這個女人,實在是太不講理了。
在皇城外的時候,她們就發生過摩擦,到了目的地,薩麗莎也忍不下去了,她俏聲指責:“你這個人怎麼這樣不懂禮節,堂堂一個國家的使者,竟然和一個……潑婦,一般。”
“你,你說什麼?”女子不敢置信地看著薩麗莎,眼中閃過一抹憤恨,甩手就對她扔了兩個東西,“你居然敢說我是潑婦。”
兩個珠子一樣的小東西,在空中伸展開身體,長條節狀的肢體,多足,劇毒。
赤顏身邊的侍安眼疾手快地拉過薩麗莎,拔劍一斬,兩條小東西噴出一股墨綠的汁液,在地上顫抖了幾下,頓時沒了聲息。
赤顏一看,呵,好大的兩條蜈蚣。
薩麗莎赤著腳,憤怒地指著女子:“你,你居然放蟲子,你好噁心。”
如果她穿著鞋,一定要將那蟲子踩扁。
女子看著自己的兩條蜈蚣被斬殺,怒不可遏,掏出一個約莫巴掌大的蘆笙,嗚嗚嗚地就開始吹奏。
她的身後,車隊之中,爬出許多五顏六色的蛇蟲,這些蛇蟲就像是一隻訓練有素的軍隊一樣,想要將一干人包圍起來。
安央和安若蘭早就嚇傻了,就連七皇子都被噁心得不清。
薩麗莎傲然挺胸,對赤顏說:“你,你快把鞋子給我,我去把這些,都踩死。”
赤顏眼睛一眯,冷笑道:“何必這麼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