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夢醒成浮萍！
寒來暑往十餘載，春去秋來少長成！
少年在葉家村平凡忙碌而又溫馨美好的靜謐氛圍中漸漸長大，轉眼已是一名十三歲的少年。
此刻，天色已近黃昏，火紅的夕陽依舊倔強掛在遠處山頂之上不願離去，似是有了大山的支撐便永遠不會落下，只是每天的東昇西落早已無數次的證明這只是烈火殘陽徒勞無功的掙扎而已。
今天的這個巨大圓盤看起來似乎格外執著，漫天霞光流轉，倒更像是要拼盡最後一絲氣力，奮力將天邊的雲彩映成了一片血紅，也不知這是在向天地展示自己最終的戰果，還是流盡了最後一滴鮮血的證明。
屋內，躺在床上的葉寒依舊睡的香甜，不知夢到了什麼有趣之事，竟是嘴角一翹，不自覺的笑出了聲。
多半又是在夢中和玩伴嬉戲打鬧，身子不自覺的一扭，原本就已在床邊，剛一側身，只聽撲通一聲，整個人重重摔到了地上。
迷迷糊糊地從地上坐起來，摸了摸已經鼓起大包的腦袋，倒也不覺疼痛，輕輕揉了兩下後又不自覺的傻笑起來，似乎仍在回味夢中的歡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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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剛才猝不及防之下摔得狠了，少年原本稚嫩清秀的臉龐，顯得有些蒼白，好在此時天色已近黃昏，加上室內光線暗淡，讓人看不真切！
不知為何今天竟會睡到這個時辰，葉寒甩甩尚還有些發懵的腦袋，用毛巾蘸著涼水簡單擦了擦臉，精神清爽了不少。
看看窗外天色，估摸著父母勞作也到歸家之時，少年便將之前剩餘的青菜從竹籃中取出，把泛黃的葉片一片片擇去，好讓孃親回家之後直接生火做飯。
可還沒來得及動手，忽聞院中傳來一個孩童渾厚有力的聲音，在大聲呼喊著自己的名字！
“葉哥……葉哥……在家嗎……葉哥？”聽聲音雖然尚有稚氣，傳入耳中卻已是聲如洪鐘，中氣十足。
只聞其聲，不用見其人就知道來者何人了，默默將手中青菜放在一旁，葉寒無奈搖了搖頭，心知這晚飯是沒法提前準備了，被這傢伙盯上，不到天黑，是不可能放自己回家的！
走到屋門口，還沒來得及開門，便見房門被一股巨力嘭的一聲撞開，厚實的門板碰到牆壁上發出一聲悶響，重擊之下，門板正要反彈回去再次合上，卻被一道魁梧身軀硬生生攔下，好在葉寒剛才躲得及時，否則他就要連同門板一塊飛出去了！
來者名叫向榮，和葉寒年紀相仿，約麼十四五歲，只是塊頭卻比後者大了不止一丁半點，一身粗布短衫之下，結實有力的肌肉若隱若現，再加上有些過於成熟的面龐和高大身材，雖是少年，卻已經有一種不怒自威之感，別的不說，單單是靠這面相，村中孩童便少有人敢惹！
可就是這麼一個五大三粗的彪悍少年郎，卻不知為何，唯獨對葉寒惟命是從，不管是成群結隊的外出遊玩或是三三兩兩的小規模行動，向榮總喜歡拽上葉寒，跟在他身邊為其鞍前馬後，任勞任怨！
對此葉寒也深感無奈，只能將其歸結為自己的個人魅力太大！
見葉寒還在屋裡若無其事，粗獷少年郎向榮反倒是一臉焦急，急忙伸手拉著葉寒，如同拽小雞仔般朝門口跑去。
葉寒險些被拽一個趔趄，“哎……你慢點……我菜還沒擇呢？”
“我的葉大少爺，我看您是傻了吧，今天可是村裡集體開葷的大日子，還擇什麼菜啊，再晚了，可沒熱鬧看了！”
“開葷？開什麼葷？”葉寒茫然問道，絲毫不記得有什麼值得慶賀的事情。
“你忘了昨天村長一行人進山打獵帶回來的大山豬了？”向榮見他還是一副沒怎麼睡醒的懵樣，也顧不得細說，只好邊走邊解釋。
“哦！”葉寒隨口應付了一聲，可他依舊沒有記起村裡人何時打過一頭大山豬。
在葉家村，向來有一個小傳統，按照村裡的習俗，每當捕到大型獵物的時候，若不便運到需兩天腳程之外的城鎮換些銀錢的話，村民們多半會選擇分而食之，來自我犒勞一番，這也是除了傳統節日之外，葉家村所特有的慶典，當然也是孩子們撒歡的時刻，這頭山豬多半就是村民進山時所捕獲的獵物了。
被向榮拉著懵懵然來到村頭，此時眼前的寬闊空地上已經聚集了不少人，空地正中央搭建了一個一人多高的高臺，高臺上架著一口直徑數米的大鍋，鍋底大火熊熊燃燒，映襯著殘陽的餘暉，整個村口都被一片殷紅籠罩，加上高臺大鍋裡蒸騰的熱氣，使得整個空地都蒙上了一層詭魅之感。
大人們正在忙著分割獵物，劈柴燒水，進行著晚宴前的準備工作，少年們則是三五成群圍在篝火旁你追我趕，嘻嘻打鬧，等待著過會兒豐盛的大餐。
跳動的火光映照著眾人，所有人臉上都充滿著辛勤勞作之後豐收的喜悅和孩童的天真爛漫，每個人手中都有自己的活計，並沒有人刻意注意葉寒。
那些平時都在一起嬉戲打鬧的玩伴此刻都在撒歡，雖然不時從他身旁經過，卻沒有絲毫要拉他入夥的意思，就連平時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後邊的向榮現在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和眾人滿臉的喜悅不同，今天的葉寒內心出奇的平靜，既沒有主動上前幫襯著收拾獵物，也沒有絲毫想要打鬧的興致，與周遭嘈雜歡樂的氣氛顯得格格不入。
緩緩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靜靜站在高臺旁，即便是熊熊烈焰映在少年清澈的雙眸中，也僅僅是兩團跳動的小火苗而已，火堆中一根被燒裂的木柴發出“嘭”的一聲爆裂，震起大片火星，把呆呆出神的少年心思拉了回來。
看著熱氣騰騰的大鍋，葉寒圍在高臺周圍若無其事的繞了幾圈後，趁著沒人注意，竟鬼使神差的爬了上去。
走近大鍋旁，少年只是瞥了一眼，卻被眼前的景象震驚的再也移不開目光：這哪是熱水，鍋中沸騰著的，竟是滿滿的一大鍋鮮血，甚至還有幾顆連著絲絲血肉的人類頭顱隨著沸騰的血水時隱時現，至於剛才所見蒸騰而起的紅色熱氣，根本不是被殘陽照的，而是升騰而起的血霧。
看著眼前的駭人一幕，葉寒只覺一陣眩暈，強忍住想要作嘔的衝動，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可越是如此安撫，心臟跳動的就越發活躍，片刻之間，身上衣衫便被汗水浸透。
待他稍作緩和想要離開高臺之時，卻發現四肢早已變得僵硬，等他回過神來，才發覺之前的喧鬧聲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讓人頭皮發麻的死寂。葉寒艱難轉頭看向四周，發現原本還在嬉笑打鬧的孩童和忙碌的大人們在自己躍上高臺之後，就把將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所有村民的眼神都已變的空洞，渾身盡是腐臭的汁液，衣衫更是破爛不堪，手中原本正在分食野畜的鋒利屠刀不知何時變成了生鏽的鈍器，像是已在風雨之中存放了百年之久，每個人都只是拖著殘碎的腐敗身軀，行屍走肉般慢慢朝自己走來，像是要對少年進行集體宣判。
看著如此可怖的景象，少年出於本能的後退，卻被大鍋邊緣絆了一個踉蹌，險些掉進鍋裡，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卻被身側突然出現的高大身影嚇得魂不附體，心驚之餘抬頭一看，竟是向榮。
原本魁梧強壯的少年此時的身體明顯乾癟了不少，身上更是多了數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腹部的一個空洞已見內臟，伴隨著心臟的每一次跳動都會湧出滾滾鮮血，輕輕滴落在腳下的木板上，然後順著腳下淺淺地紋路緩緩流進那沸騰著的大鍋中。
殘陽的餘暉透過向榮的身體映照過來，更將這魁梧的身軀映襯的如同地獄殺神般可怖，葉寒腦中已變得空白一片，嘴唇輕輕動了幾下，話到嘴邊，卻覺得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一般，說不出任何言語，當然他也來不及多說什麼，便被向榮一雙大手猛地推進了沸騰的鍋中，在眼前視野消失前的最後一刻，葉寒也只記得一張猙獰可怖的笑臉，至於那張面容背後，還是不是自己曾經的玩伴，不得而知。
終於，在即將跌進滾燙血水中的剎那，葉寒終於驚醒了過來，摸著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汗珠，葉寒胸如擂鼓，顯然被剛才的夢嚇得不輕。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夢中的情景也未免與自己平時的生活太過相悖，但話又說回來，葉寒從未經歷過如此真實的夢境。
從夢中乍然驚醒所帶來的恐懼感尚未完全消散，少年很快就意識到了另一個問題：這裡不是家，至少不是他的家。
看著這間建於半山腰的小院，只有裡外兩間屋子，屋內的陳設比較簡單，內屋之中除了一張竹床之外，再有就是靠近竹窗處立著的一個書架，書架上雜亂無章的擺放著些許書籍，從書名以及翻開的內容來看，多以醫書為主，書架邊緣掛著一支墨汁乾涸的硬毫以及幾本做過註釋後被隨意丟棄一旁的醫書，也不知是這茅屋主人太不愛惜還是生活本就過得邋遢。
在遠離竹窗的另一側，立著一個雙面成年人體模型，模型正面的人體上被標註了密密麻麻的大小穴位，其中不少穴位上還插著粗細不同的銀針，而模型背面則是一套完整的人體解剖圖，各種內髒器官，肌肉線條，甚至是青筋血管都清晰可見。若不是材質不同，絕對有人相信這裡曾發生過一起活體解刨事件。
一旁的牆壁上也掛著數張各式各樣體位不同的人體圖樣，只怕多半也是做研究之用。
在牆角最邊緣處的陰暗角落裡，則存放著數個做工精巧的琉璃瓶，咋看無奇，細看之後卻把葉寒嚇的不輕，瓶中裝的盡是些毒蛇、蜈蚣、蠍子之類的劇毒之物，儘管它們都被泡在藥水中，卻依然活躍如初，該爬的爬，該遊的遊，似是一副極其享受的樣子。
若說這些尚還算是醫家做研究之用的話，那其中幾個最大，密封最好，看起來也是最珍貴的半透明琉璃瓶中，卻實打實的是一些鮮活的人體器官，規律跳動的心臟，一張一弛的肺葉，甚至是在緩慢蠕動的腸胃，皆是令人不可思議的存在。
這一幕幕雖然看著十分神奇，但那幾個鮮活的人體器官極易讓人作嘔也是事實，再加上少年剛從噩夢中醒來，稍一聯想，便下意識的懷疑這茅屋主人莫不是個內心殘忍瘋狂的變態或是販賣人體器官的惡魔？
努力忍著胃裡的翻江倒海，透過門縫，葉寒只看到外屋的幾張桌椅和一些用來晾曬藥材的木頭架子。
相較於有些陰森的屋內來說，屋外的景色還算不錯，小院四周被一片鬱鬱蔥蔥的竹林圍繞，林中不時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聽在耳中輕盈悅耳，讓人心間不覺愉悅幾分。園中的空地上，則是一片片人工開發出來的藥圃，種類繁多，卻被打理的井井有條，眼下正值春暖花開之際，各色草藥百花齊放，爭奇鬥豔，和煦清風拂過，不時帶起的淡淡藥香又從嗅覺上將藥圃的鮮豔適當中和，給人的整體感覺被調和的恰如其分。
屋裡屋外如此迥異不同的風格，實在很難想像會是出自一人之手。
在看清小院內外的陳設之後，葉寒很快確定，這裡不光不是他的家，甚至都不是葉家村裡的任何一戶人家。
緩緩從床上起身，除了身體仍舊有些乏力之外，似乎並無大礙，但看著四周略顯瘮人的活器官，少年心中難免生出幾分警惕，而當他看到身旁舊衣衫上那刺眼的暗紅血痂之後，葉寒警惕之心大盛。
那是他平日所著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