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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薇(1)

滬都。

一個私人對外開放的畫廊。

常華常老爺子走入長長的畫廊,“噠噠噠”一步步踏得很穩很響,精神矍鑠,身體康健。

身後是一個中年人,有些年紀眼神卻依舊機敏,跟在老爺子身後亦步亦趨,顯然是對老人在意的很,同時一身普普通通的休閒裝,還被他穿出一種鐵血的味道來。

老爺子似乎對此習以為常,在自顧自在欣賞著牆上的一幅幅字畫。

哪怕已經看了好幾遍了,對每一幅作品每一個細節都爛熟於心,他仍是樂此不疲。

這家畫廊也就是老爺子的,其中的作品是大多是附近美術學院學生的作品,他們可以將自己的作品拿到這裡來賣,會被老爺子收購,其中入了老爺子的眼更是有機會在畫廊展出。

老爺子給的價錢公正,口碑也好,再加上有一個展示的機會,所以學生也都樂意到他這裡來。同時學生能賺點錢,老爺子也能收集一些自己喜歡的作品,這是一個“雙贏”的機會?

至於跟著他的那位,是老人的保鏢,對外卻稱做是老人的養子。

和老爺子不同,他一幅不拘言笑的模樣很難讓人親近起來。

哦對了,老爺子不是滬都人。

他出生在某個戰火紛飛的年代,自幼跟著養父顛沛流離了很久,到年輕時在生活稍有起色的時候,又捲入那場十年的動亂。

上山下鄉,牛欄勞動……批鬥大會,大串連,抗爭逆流什麼的。

是一個很混亂的年代啊。

有一些人沒挺過去,有被迫害致死也有自絕的,當然,也有更多人活了下來。

嘻,所幸他就是後者。

在十年結束後活下來的他重回官場,步步高昇,老了後找了個適當的機會退休,來到了滬都,選擇在這裡頤養天年。

為什麼是滬都?有人這樣問他。

畢竟在老人看起來頗為傳奇的一生中,似乎和滬都沒有過任何交集。

老人只是笑笑,不說話。

眼裡有回憶的色彩。

曾有個少年人,喜歡發呆。

他總是望向一個地方,說那是他家的方向。

他說他想回去。

可他又說他是從那裡逃出來的。

“嗯?”

老人一卷卷畫看過去的時候,前方有一個年輕人。

不算高甚至可以說有些瘦弱的個子,從這個距離老人依稀可以看清他一身青色的中山裝,在這個時代實屬少見。

老爺子所喜好的書畫並不和年輕人的口味,多是一些丹青山水畫,少有近年來大放異彩的油畫,因此畫廊雖然對外開放,會來的年輕人其實並不多。

偶爾有那麼少許個,除了學生,也多是成雙結對,一男一女,老爺子偶爾也會瞅個熱鬧稀奇。

至少他還真沒見過一個人來的男娃子,更是這麼一身令人懷念的衣著。

也許這個小娃子是真的熱愛那些傳統的物事。

老爺子腳下沒有停了步子,要繼續沿著這條走廊往前走。

似聽見腳步聲,那邊的年輕人也扭過頭,露出一張清秀的臉, 嘴角含笑。

也是這一眼,讓老爺子頓了頓。

這哪裡是個年輕人,看那精緻到有些雌雄莫辨的眉眼,分明是一個未張開的少年。

跟在老人身後的中年人並沒有看見老爺子瞳孔一縮,微微有些震驚的神情。

只是出於某種職業性的緣故,他突然對面前這個看似無害的少年產生某種極強的戒備感。手摸到腰後,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又放下了。

那邊的少年人笑意卻依舊溫和,狹長的鳳目眯起向兩人致意,十分友好。

老爺子似乎改變了先前的主意,大跨步地朝少年走去。

中年人看見老人的手背在身後打了個手勢,於是沉默地向這條廊外走去,沒有多加問詢。

少年卻已經扭回頭去,是在認真欣賞面前的一幅畫卷,似乎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參觀客。

老爺子走到少年身邊,和他一同欣賞起那卷畫。

歲月靜好,平靜地像一對相識已久的老友。

畫上波光粼粼的水面,漲滿池塘的菱葉,在菱葉中若隱若現,身著各色衣裙的採菱女……

“很有意思的想法,看得出來,畫者並不擅畫人,所以那些菱葉中的採菱女,其實是用墨點染的。”

“呵呵是嗎,”老爺子似乎想到了什麼,眼底帶上幾分笑意,“我記得那個小家夥,他說這是他老家,不填點東西總有哪裡不對。

“他說這幅畫他本來是不賣的,只是當時一些緣故他繼續用錢,但這畫有一天他會贖回去的。”

“他可以做到的。”少年笑著搖搖頭,打量著四周,若有所思,“這條廊的主題,是‘故鄉’或是‘家’嗎。”

老爺子順著少年的視線望去,來客稀少的長廊,掛著大大小小不同的畫卷。

有茫茫草原上的牛羊,蒼涼的大漠戈壁,寧靜的大海上,飄揚的白帆,暗謐的夜空上是璀璨的極光。

有在田間忙碌的身形;有“臨行密密縫”著“遊子身上衣”的母親;有在屋子外頭曬著太陽的老人也有草坪上嬉鬧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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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畫廊其他的地方不同,這條廊裡有山水也有人物,有水墨也有工筆,有素雅的丹青亦有濃墨的油彩。

這一條長廊,實在是整個畫廊裡最豐富的了,也是畫廊最隱秘的角落,少有人來。

卻是老爺子最常待的地方。

跟著老人的中年人記得老爺子曾經說過,這裡的畫中感情最真摯了。

黎言在廊裡找到一張歪歪扭扭的鉛筆畫,似是小孩子的塗鴉,線條扭曲的房子前面站著同樣扭曲的火柴人,一大一小,手拉著手,臉上唯有一張鮮紅的血盆大口咧到耳旁。

實在是醜,傳遞出來的情緒卻是令人嘴角上揚的。

老爺子介紹說那是他資助過的一個孩子畫的,小家夥天生不足,被查患了絕症後就算是送到滬都最好的醫院,用最好的藥物吊著,也是沒撐多久。

畫是孩子的母親交給老爺子的,老爺子說,那是一個看起來瘦弱卻很堅強的女子。

至於孩子的父親……從一開始就沒出現過。

遺文閣的主人並沒有打聽,也許那又是一個或悲傷或令人氣憤的故事。

他轉身,抬頭看那個哪怕由於衰老而有些佝僂,卻依舊比他高大的老人。

此刻這位半生輝煌的老人卻眼角有些晶瑩,嘴唇囁喏著,是在回憶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