顓頊有不才子，不可教訓，不知詘言，告之則頑，舍之則囂，傲狠明德，以亂天常，天下之民，謂之檮杌。
——《左傳》
——————
四周一片猩紅，突兀傳來人聲：
“孽畜！汝殘害蒼生，莫得猖狂！”
“哈哈，無名老兒！盤古開天闢地，女媧造人，伏羲人祖，此乃三皇，創世即其權柄，而吾本兇獸，行惡即吾之權柄，何罪之有？”
······
“孽畜！爾敢！”
“呵呵呵哈，老兒，勿忘吾名，檮杌！”
——————
神魔日沉，四兇行惡，民不聊生，其末檮杌，封於一圖，名之《傲狠》，四凶盡，權柄末，神魔隱，唯三皇之裔，遊走諸界，不可明之。
——《遺文志·殘》
——————
這是一間女孩的閨房，卻沒有半點少女的浪漫。
被隨意亂堆的零碎物件散落在地上，上面倒扣著幾本書。
在房間的角落，放著幾件造型古怪的木質器械，還夾雜著一臺無線電發射儀，一個工具箱，表面光潔，顯然有人經常擦拭。
書架上滿滿當當的書，亂七八糟無所不包，有不少有關機械、工具、電路這類的書，卻小心翼翼地摻著幾本《山海經》一類的神話故事和中醫藥、康復的書籍。
房間裡唯一的書桌，同樣堆滿了書，一個戴著眼鏡的女孩抬起頭，長長的頭髮半遮住了臉頰，看起來有些陰翳。
“終於搞定了。”女孩輕呼一口氣，看著自己的作品。
一副小巧，但造型略顯怪異的耳機。
看起來是普普通通的入耳式耳機，可在耳麥外部卻多出一些別的設計。
女孩將頭髮撩到一旁，一邊從耳朵裡掏出某個小玩意兒，一邊嘟囔地戴上了新耳機：
“罩住耳朵的那種稍不留意就嗡嗡嗡的，將放大器連入又和耳朵裡太遠聽不清，只能改成這種入耳式的了。”
耳機另一端明明並沒有連著什麼MP3一類的東西，可卻偏偏有些細微的聲音，顯然是在工作，女孩這才接上MP3，露出滿意的笑容：
“雖然音色雜了點，但這回可算可以試試戴著耳機聽音樂的感覺了！”
在女孩身後的牆上，掛著一幅畫，幾縷煙霧隱隱綽綽形成一個影子，本來好奇地貼在女孩身後，似乎在研究女孩又做出了些什麼小玩意，聞言卻“吧唧”一聲貼在了地上。
什麼鬼？丫頭你這次忙活了這麼多天就做出一個放音樂的耳機？！
“是不是有什麼動靜？”女孩困惑地轉過頭，那些煙霧飛快地重新鑽回畫裡，畫上的兇獸一本正經。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小楠！小楠！”門外傳來敲門聲，媽媽的頭探了進來，“小楠，該睡覺了！剛剛叫你怎麼不應？你是不是把機子摘了？醫生不是沒說過，沒事不要老摘機子！”
女孩並沒有說什麼，一言不發地開始收拾桌上的工具。
媽媽看著桌上亂七八糟的，又開始嘮叨起來：“不要老是擺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女孩子要文雅！媽媽已經不要求你好好學習了，但最起碼要有些女孩的樣子！那些東西是男孩子玩的吧！你看看你姐······”
“哼！”這次女孩卻是冷哼一聲，“有完沒完！學習什麼的我答應過會上大學的！至於上哪那是我的事！而且，”女孩扭過頭，對上母親，“上差的上好的大學對我來說有什麼區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個狀況，畢業後又有那個單位願意收，放到單位裡當吉祥物？”
說這話的時候，女孩的眼裡，有嘲諷，有憤怒，還有一抹不易察覺的悲哀。
面對這個問題，明顯母女倆已經爭論過無數遍了，可母親還是沉默了。
女孩也意識到自己話可能說重了，嘆了口氣：“媽······你就讓我玩玩吧，反正，只要我樂意，我隨時可以考得很好。”
母親離開後，女孩也終於收拾好桌面。
從抽屜裡掏出一本筆記，女孩一手撐著腦袋，小心翼翼地翻著，又嘆口氣，又瞥向了牆上的那幅畫。
“小傲，在現實中活得好累······你說筆記上寫的那個奇幻的世界，究竟是不是真得存在？”
（混賬！又不讓吾睡覺！）
“小傲，等我再大些，我想去好好看看這個世界，你會陪著我的，對吧。”
（那又有什麼難的，丫頭，想出去就出去，別每天都唧唧歪歪的！）
“下回做些什麼呢，筆記上的一些小玩意兒，好像很有趣的樣子······”
······
“小傲，晚安。”
（······）
夜深了，女孩咬緊牙關，額頭直冒冷汗，不斷夢囈，似乎做著噩夢。
“不，不對的······不是這樣的······姐姐······”
（大晚上的，真不讓吾睡覺了，小心吾將汝吞了！）
一個黑影從畫上飄下，蹲在床邊，大嘴一吸，似乎有著灰色的氣息從女孩體內飄出，咂咂嘴，想要回到畫中，又頓了一下，歪著頭想著什麼，鼻子輕觸女孩的額頭。
（······晚安）
女孩的呼吸重新變得綿長，嘴角似乎噙著一抹笑意。
女孩的名字是木勻楠。
據說以“楠”字為名，意味著堅強，非凡。
——————
學校。
“哈哈哈哈哈！！！！”
“吵死了。”長髮陰鬱的女生捂住耳朵，皺起了眉。剛剛那一瞬間的爆笑聲，讓她耳邊響起尖銳的嘯聲。
雖然早已習慣，但每次女孩還是一如既往的不爽。
從書包裡取出某個儀器，隨意摁了兩下，響起一個毫無感情的電子音：
“當——前——分——貝——八——十——分——貝——”
教室裡頓時安靜下來，過了片刻，大家又開始竊竊私語，談論著什麼，但女孩卻面無表情的收起儀器，繼續寫作業，似乎當前的一切與她無關。
——————
哪怕之前教室再吵鬧，黎言依舊趴在桌上睡得歡實，此時卻兀然抬起頭，眼底寒光閃過。
班裡分貝又是低了幾分，不知道為什麼，但此刻許多同學都沒由來地打了個寒顫。
“唔，為什麼突然感到毛毛的？”此時李唯也不由得醒了，揉著眼睛嘟囔著什麼。
黎言戴上眼鏡，將視線定格在某個女生身上。
開學以來他就察覺到教室裡有一股戾氣，現在他終於確定了根源。
那戾氣，似乎有爆發的徵兆。
——————
“3——2——1——啪！”
放學了，黎言正走在路上，不知何人在倒計時。
然後——
黎某人“啪”地摔倒了。
果然，又是平地摔。
黎言抬起頭，臉上的表情有些無奈：
“易少爺，你的能力用在這種這裡真得合適嗎？”
“哎呀呀，易某人還真擔不起祖宗您這句少爺，壓力真大。”
紅髮的少年輕輕巧巧從牆上翻下，伸手想將黎言拉起，卻被對方避開。
有些不滿地撇撇嘴，易煙涼雙手環抱在胸前，看著黎言從地上爬起，拍拍身上的塵土，做派一如舊時的貴公子。
“我說祖宗，你的實力那麼強，為什麼每次都是平地摔。”
“不知道。”黎言淡淡地說到，“易少爺，如果沒事的話，在下先行一步。”
“夭壽啦！祖宗，有點自覺好不好，不要老叫我少爺！！”
“抱歉。”黎言繞過，就要離開，卻又被對方叫住了：
“喂！今天你也察覺到了吧，那股戾氣？”
“然後？”黎言轉過身，靜靜等待對方的下文。
“你想做什麼嗎？”紅發少年認真地盯著黎言，銀色的耳釘在夕陽下熠熠生輝。
“什麼都不打算做，”黎言的表情依舊淡淡的，“與我何幹？”
“說得也是，但你這態度還真是令人人不爽······”紅發少年撓了撓頭，有些尷尬，“總之，老祖宗，對於那個女生的事，你能不插手嗎？”
“好。”
看著少年離去的背影，易煙涼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露出有些悲傷的神色。
“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完成，希望還來得及·······”
——————
木勻楠到家後，將自己摔在床上，猶豫了半晌，又找出新作的耳機。
悠揚卻略顯稚嫩的音樂響起，女孩閉上眼睛，靜靜聽著。
“原來我所演奏的音樂是這個樣子的呀。”
女孩會演奏手風琴。
老師說過女孩學習很快，但演奏的音樂卻沒有靈氣。
“學習音樂是要用耳朵聽的。”
可女孩從不聽音樂。
或者說，她一直是厭惡聽音樂這一件事的。
摘了耳機，難得的，女孩開啟音響，女孩聽著音樂，牆上的畫看著女孩。
（丫頭，那麼煽情作甚，好煩躁啊。）
——————
“我回來啦！”
木勻樂推開木勻楠的房門，自家的妹妹難得放著震耳欲聾的音樂，卻睡得香。
這讓她想起一些不太美妙的往事。
歪頭盯著小妹片刻，木勻樂甩甩腦袋，將那些事兒甩一邊去。
“木勻楠！吃飯啦！”關掉音樂，姐姐在女孩耳邊大叫。
卻見女孩受驚一般直起身，撞在她的額上。
“嗚痛痛痛——”
“不好意思。”木勻楠瞥了自家姐姐一眼，翻身下床。
“誒，木勻楠。”木勻樂叫住了她。
“嗯？”
看著女孩神色平靜，木勻樂有些洩氣。
“多說幾個字會死嗎，我好歹是你姐姐誒。”
“那你先少讓我費些心再說吧。”無論怎樣，女孩的表情依舊很淡，離開房間。
“木勻楠，抱歉。”
女孩背後，姐姐不知在為什麼而道歉，女孩自然也沒有聽見。
（切，死倔死倔的丫頭。）
——————
這夜，夜本來是靜的，但在異類的感知中，強大的力量爆發，籠罩了大範圍的城市，使他們為之戰慄！
全城的異類亂了。
檮杌自畫中落下，化為一個女子，一身黃衣卻是秦前的式樣。
此時她正滿臉震驚：“怎麼回事？這，這是四兇權柄！孰敢動用！”
“那麼快？”一座高層建築，被驚醒的紅髮少年起身，望向窗外。
正在醫務室中看書的白衣女子抬起頭，在窗邊駐足。
“哇啊！”郊外，南宮青從床上滾下，一頭短髮亂糟糟的，“出什麼事了？”
黎言也自然察覺到動靜。
“嗷嗚嗚——”
將因受到驚嚇而一躍而起的狐狸摁下，黎言坐在窗邊，似在沉思。
十分鐘後，少年望向某處，心有所感。
當他到門口時，已是衣著整潔。
打開門，扶住一腳踩空的南宮青。
距離騷亂開始到現在不過十來分鐘，這丫頭就從郊外趕到這裡了。
“黎大哥！你感覺到了嗎？”顧不得起身，南宮青一把拉住少年的衣襬。
黎言皺眉，沒有將女子推開，“這座城裡有一個大家夥脫離封印了。”
“那怎麼辦？搞不好要天下大亂啊！”
與我何幹？
少年將差點脫口而出的話嚥下，道：“這件事似乎在易家少爺的預料之中。”
“易煙涼？那個小家夥到底在計劃些什麼啊！！！”南宮青一隻手在自己頭上亂撓，將頭髮抓成了雞窩。
“不知道，總歸是件了不得的大事。”鬼使神差，黎言按住南宮青的手，不讓她折騰自己的頭髮。
伸出另一只手，想和過去一樣，幫她打理下頭髮，卻突然意識到兩人如今身高的差距。
收回手臂，黎言不去看南宮青，而是看向門外，“明天就開始了。”
在少年收回手後，南宮青神色有些黯淡，卻沒有忘記來的目的，“易家的小家夥，應該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情吧？”
“不會的，”黎言語調堅定，“這座城市，是我的地方。”
“可是······”南宮青想要踏入屋內，卻被少年攔住。
“南宮小姐，請回吧，這裡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
“為什麼？身為妹妹，我卻連哥哥的家門都不能踏入嗎？”
“南宮小姐，你的哥哥只有一個，南宮家的少主，南宮赭。”
莫語在巷口，看見黎言當著女子的面將大門合上。
南宮青狠狠地捶了兩下門，卻再無動靜。
“哥哥！”
順著門滑下，南宮青捂住了臉龐。
“哥哥······”
——————
“我有個弟弟······他的眼睛也你很像。”
記憶裡，紫衣的女子輕手撫上她的眼，似乎在懷念著什麼。
那時的自己，是怎麼回應的？
在對方的眼中，映出白衣的自己。
一雙杏目，卻是和少年一樣的淡漠。
——————
狐狸從視窗探出頭，看著門前的少年。
在南宮、莫語看不見的另一邊，少年正倚著門，抬頭望天。
鳳目微斂，目光流轉，很是璀璨。
可卻始終沒有焦點。
——————
之後的幾天，黎言一如既往的上學，教室裡的位子一天天空了下來。
看著班上不到半數的人，周小凡嘆了口氣，宣佈停課。
同學們交頭接耳，卻沒有人大聲喧譁。
或許是因為流感，這座城市變得昏昏沉沉的，街上許多人的神色帶著睡意，而數量也越來越少。
最後，學校也只能停課了。
黎言掃過長髮的女孩一眼，不動聲色。
這女孩確實有一點天賦和力量，但並不是新人類。
不過照成的影響實在是出乎意料。
剛踏出校門，南宮青就找上門了。
拖著黎言，氣勢洶洶地找到了易煙涼。
易煙涼似乎早有預料，正趴在桌上，無聊地碰著自己的耳釘：“除非你們被卷進去了，否則還是別插手為妙，就算卷進去也別主動出手。”
看著少年疲憊的神色，南宮青有些擔心：“沒事吧？你的狀況越來越差。”
“沒事。”少年有氣無力地笑了一下，“我命大著呢，我可還沒見過那最璀璨的煙花咧。”
“呸呸呸，瞎立什麼flag！”南宮青有些怒了。
少年只是笑笑，不說話了。
南宮青一直記得，少年抬眼時，額上的抬頭紋很深。
——————
李唯和瀟瀟告別後，就一個人回到家中。
倒在床上，將邊上的狐狸玩偶撈過來抱在懷裡蹭蹭，很快就睡著了。
半夜，時鐘指標指到某一時刻時，全城同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