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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禁忌的取捨,餘波3:距離

通往拉文克勞頂端的樓梯漫長,緩慢而艱難。從裡面看起來,樓梯似乎筆直向上,但是如果從外面看的話,你就會明白從邏輯上來說它一定是螺旋形的。這漫長的攀登是通往拉文克勞高塔頂端的唯一道路,沒有任何捷徑,必須一個石階一個石階地走上去;而哈利正抬起疲倦的腿向上攀登,一步步將這些石階踏在腳下。

哈利送赫敏安全地回去睡了。

他在拉文克勞公共休息室多呆了一些時間,收集到幾個簽名,也許日後會對赫敏有所幫助。簽名的學生不多;巫師沒有受過麻瓜科學的訓練,不知道奉行“要麼拿行動來證明,要麼閉上嘴巴”,“要麼承擔風險進行預測,要麼就別假裝相信自己的理論”這樣的原則。大部分人甚至不明白,不敢簽名保證如果他們錯了,赫敏就可以把這件事作為他們一輩子的把柄,和在表面上堅信她有罪這兩種態度之間有什麼自相矛盾之處。但是即使只是要求簽名,在真相大白之後也是有用的,如果有誰再猜測赫敏有什麼黑暗之處的話,這就足以作為證明。至少她不用經歷兩次這種事。

然後哈利趕快離開了公共休息室,因為要記住他推理出來的那些善良而寬容的情緒是越來越難了。有時候哈利覺得他人格中最深刻的分裂無關他的黑暗面,而是無私寬容的那個抽象推理的哈利和憤怒挫敗的那個活在當下的哈利之間的對立。

拉文克勞高塔頂端的圓形平臺並不是霍格沃茨最高的地方,但是拉文克勞高塔在城堡的主體之外,所以從天文塔頂端俯瞰的時候看不到這裡。這是個安靜的地方,適合思考,如果你有很多事需要思考的話。很少有其他學生會來這裡——如果你需要的只是私人空間,還有其他更方便的選擇。

霍格沃茨夜晚點燃的火炬在下面很遠的地方。平臺上幾乎沒有遮擋視線的東西;樓梯的盡頭不是一扇門,而是地板上一個沒有蓋住的出口。在這裡,在這一刻,從地球上看星星不可能更清晰了。

男孩在平臺中心躺下來,把頭枕在石板地上,毫不在意這也許會弄髒他的袍子;就這樣,除了視野邊緣依稀可見的雉堞和一彎新月之外,現實變成了漫天星光。

在深色天鵝絨般的天幕上,星光在閃爍,搖曳,又重新變亮,和平安夜裡那種穩定耀目的光芒相比是一種不同的美。

哈利心不在焉地凝望著,想著其他事情。

你和伏地魔的戰爭在今天開始了……

這是鄧布利多說的,在他把貝拉特裡克斯從阿茲卡班救出來以後。那是一個錯誤警報,但是這個措辭恰如其分地表達了他的感受。

兩天前的夜晚,他的戰爭開始了,而哈利還不知道敵人是誰。

鄧布利多認為是從死亡中復活的伏地魔,對上次打敗他的男孩發動了首次攻擊。

奇洛教授在德拉科身上施展了監測法術,因為他擔心霍格沃茨的瘋子校長試圖害死盧修斯的兒子,然後栽贓到哈利頭上。

也許整件事都是奇洛教授設計的,而這就是為什麼他知道到哪裡去找德拉科。西弗勒斯·斯內普認為霍格沃茨的防禦術教授是一位明顯的嫌疑人,甚至是明顯的唯一嫌疑人。

而西弗勒斯·斯內普本人也完全靠不住。

有人對哈利發動了戰爭,他們的第一次攻擊目的在於同時除掉德拉科和赫敏,哈利只是勉強救下了赫敏。

你不能把它算成勝利。德拉科離開了霍格沃茨,儘管這和死亡不同,但是哈利不知道如何才能挽回,而且德拉科回來的時候會變成什麼樣子也很難說。魔法英國現在認為赫敏是殺人未遂的兇手,這也許會,也許不會令她做出理智的選擇,離開這裡。哈利犧牲了所有財產來挽回損失,而這張牌只能打一次。

某種未知的力量攻擊了他,儘管被擋開了一部分,仍然給了他極為沉重的打擊。

至少他的黑暗面沒有為營救赫敏索取任何酬勞。也許是因為他的黑暗面並不像赫奇帕奇那樣,是一個想象出來的聲音;哈利或許可以想象他的赫奇帕奇的部分向他索取這樣那樣的東西,但是他的黑暗面不是這樣的。他的“黑暗面”,據哈利所知而言,是哈利有時候身處的一種狀態。在目前,哈利並不憤怒;問“黑暗的哈利”想要什麼就像一個無人接聽的電話。這個想法甚至有點奇怪;你能欠自己的某種狀態一個人情嗎?

哈利仰望著滿天繁星,人的大腦會情不自禁地把這些散落的閃爍光芒對映成想象中的星座。

還有哈利發下的誓言。

德拉科會幫助哈利改造斯萊特林學院。而哈利要根據他作為理性主義者的最佳判斷,將殺死了納西莎·馬爾福的兇手當作敵人。如果納西莎從來沒有做過壞事,如果她確實是被活活燒死的,如果兇手沒有受騙——這是哈利記得的所有條件了。他也許本該把這些條件記下來,或者更好的選擇是,最初就不要在這麼容易出岔子的情況下做出承諾。

對於那些願意找藉口推諉的人,說得過去的推諉還是有的。鄧布利多並沒有供認。他沒有直接跳出來說是他幹的。一個事實上有罪的鄧布利多可能會有合理的理由這麼做。但是如果納西莎是別人燒死的,而鄧布利多只是承擔了殺人的名聲的話,你也會看到同樣的情況。

哈利搖搖頭,在石板地上壓扁了一邊的頭髮,接著是另一邊。還有一種最終的擺脫方法,德拉科仍然可以隨時解除這個誓言對他的約束。他至少可以在他們下次見面的時候,把整個情況向德拉科解釋一下,和他談談各種可能的選擇。德拉科解除這個約束的可能性並不大——但是在目前,誠實地談一談這種可能已經令他堅持遵守誓言的那個部分得到了滿足。即使這只意味著拖延,也好過把一個好人當作敵人。

但是鄧布利多是好人嗎?赫奇帕奇的聲音問道。如果鄧布利多把人活活燒死——問題的重點難道不是好人可能殺人,但是決不會把人折磨至死嗎?

也許他立刻就把她殺死了,他心裡的斯萊特林說道,然後對盧修斯撒謊,說她是被活活燒死的。但是……如果食死徒有任何可能用魔法查證納西莎的死因……如果撒謊被抓住會令正義一方的家庭遭到危險……

當心,我們在機智地找藉口呢,格蘭芬多警告道。

你必須預見到別人對你的態度和你的名聲有關,赫奇帕奇說道。如果你認為有充分的理由活活燒死一個女人,一個可以預見的副作用就是好人認為你已經踏過了底線,必須制止。鄧布利多應該想到這一點。他沒資格抱怨。

或者也許他會期待我們聰明些,斯萊特林說道。從我們現在所知的來看——無論整件事的具體細節如何——我們真的能相信鄧布利多是極其可怕的人,應該成為我們的敵人嗎?就因為在一場血腥可怕的戰爭中,鄧布利多活活燒死了一個敵方的平民?只有在漫畫的標準裡這才是邪惡的,在真實的歷史裡根本不能算。

哈利抬眼望著夜空,回想歷史。

在現實生活中,在真實的戰爭中……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曾經有一次摧毀納粹核武器計劃的行動。在數年前,利奧·西拉德[1],第一位意識到裂變鏈式反應的可能性的科學家,說服了費米不要發表他的發現:經過提純的石墨是廉價有效的中子減速劑。[2]費米原本想發表,因為這是偉大的國際科學研究,是凌駕於愛國主義之上的。但是西拉德說服了拉比,[3]而費米遵從了他們三人研究小組的多數票。就這樣,直到數年之後,納粹所知的中子減速劑仍然只有氘。

處於納粹控制之下的唯一氘的來源位於被攻佔的挪威,納粹透過施放炸彈和劫持人質佔領了這個設施,造成了共計二十四個平民的死亡。

納粹試圖用一艘名為SF水渡的民用挪威渡船將提純過的氘運往德國。[4]

克努特·郝凱利和他的助手們在潛入甲板進行破壞的時候被這艘平民渡船上的守夜人發現了。郝凱利對守夜人說,他們正在逃避蓋世太保的追殺,守夜人就把他們放走了。郝凱利考慮過要不要警告這個守夜人,但是這會令整個任務遭遇危險,因此郝凱利只是握了握他的手。這艘平民渡船在湖裡最深的地方沉沒了,造成了八個德國人,七個船員和三個平民的死亡。有些挪威的救援人員認為應該任那些德國士兵淹死,但是這種看法沒有得到多數人的支援,所以德國的倖存者也得到了救援。這次行動終結了納粹的核武器計劃。

也就是說,克努特·郝凱利殺死了無辜的人。其中的一個——船上的守夜人——是個好人。出於善良,出於最高尚的道德準則,他冒著危險幫助了郝凱利,卻因此被淹死了。之後,在歷史冰冷的光芒下,納粹離造出原子彈似乎一直差得很遠。

哈利從來沒有見過哪本書認為郝凱利做錯了。

現實生活中的戰爭就是這樣的。從總的損失和死亡的人來看,郝凱利的所作所為比鄧布利多糟很多,無論鄧布利多是否活活燒死了納西莎·馬爾福,或者故意向伏地魔洩露了預言,讓他去攻擊哈利的父母。

如果郝凱利是漫畫裡的超級英雄,他就會設法把所有的平民送下渡船,就會直接攻擊德國士兵……

……而不是讓任何無辜的人死去……

……然而克努特·郝凱利不是超級英雄。

阿不思·鄧布利多也不是。

哈利閉上眼睛,狠狠咽了幾次口水,壓下了喉頭忽然的哽咽。剎那間,一切都非常明顯,雖然哈利在努力奉行啟蒙運動的理想,但鄧布利多才是真正經歷過戰爭的人。如果你是個科學家,活在警察和戰士為你創造的盔甲護身的肥皂泡當中,讓你擁有質疑他們的奢侈,那麼這樣的非暴力理想主義不值一文。阿不思·鄧布利多起初的理想主義並不遜於哈利,或許還要更強;而鄧布利多也沒有做到在不殺死敵人,也不犧牲朋友的情況下度過戰爭。

你真的比郝凱利和鄧布利多強這麼多嗎,哈利·波特,以至於你能在戰鬥的時候不造成任何死亡?即使在漫畫的世界,蝙蝠俠這樣的超級英雄貌似成功,也不過是因為讀者只在有名字的重要角色死亡時才會注意到,在小丑射死無名的路人以炫耀他的邪惡時是感覺不到的。[5]蝙蝠俠和小丑同樣是兇手,因為他原本可以透過殺死小丑救下所有這些人命。這就是那個名叫阿拉斯託的人試圖告訴鄧布利多的事,而後來鄧布利多後悔自己花了那麼長時間才改變想法。你真的要試圖跟隨超級英雄的腳步,永不犧牲一個棋子,永不殺死一個敵人嗎?

哈利疲倦地將思緒從這個進退兩難的境地中移開了一會兒,再次睜開眼睛凝視半球形的夜空,它不需要他去做任何決定。

在他的視野邊緣是淡淡的白色新月,來自那裡的光是1.25秒之前出發的,距離地球大約375,000公里,幾乎同時。

夜空上方的側面是北極星;這是哈利學會辨認的第一顆星星,可以沿著北斗七星的勺柄找到。它事實上是一個由五顆恆星組成的系統,中間有一顆特別亮的超巨星,距離地球434光年。這是哈利從父親那裡學到名字的第一顆‘星星’,很久以前了,哈利都猜不出來他那時幾歲。

那朦朧的霧氣是銀河,由很多很多億顆遙遠的星星組成,看上去像是一條模糊的星河。這個星系的直徑是100,000光年。如果哈利在初次得知的時候曾經感到驚奇的話,他那時還太小,已經記不起來了,雖然只是幾年前而已。

仙女座的中心是仙女星,它其實是仙女星系。這是離銀河系最近的星系,距離地球二百四十萬光年,裡面大約有一兆億顆星星。

這樣的數字會令‘無窮’相形見絀,因為‘無窮’是那麼空洞無物。與計算二百四十萬光年是多少米相比,想像星星離我們‘無窮遠’反倒沒那麼嚇人。二百四十萬光年,乘以每年的三千一百萬秒,乘以光子300,000,000米每秒的移動速度……

認為這樣的距離也許並非不可逾越,是很奇怪的。但是宇宙裡有魔法,有時間轉換器和掃帚這樣的東西。有沒有巫師測量過門鑰匙,或者鳳凰的速度?

而且人類對魔法的理解離發現它的內在規律還差得很遠。如果你真正理解的話,你能用魔法做到什麼?

一年前,父親應邀去堪培拉的澳大利亞國家大學參加一個學術會議,在會上講話,他帶母親和哈利一起去了。他們一起去參觀了澳大利亞的國家博物館,因為,他們發現,在堪培拉基本上沒什麼其他事可做。那些玻璃展示櫃裡陳列著澳大利亞土著的投石器——看上去好像巨大的木頭鞋拔,只是被精心打磨,雕琢和裝飾過了。在解剖學意義上的現代人類從亞洲遷移到澳洲四萬年之後,仍然沒有人發明弓箭。這會讓你真正感受到進步這個概念是多麼不明顯。如果歷史上所有的英雄故事都是關於偉大的戰士和護衛者,而不是托馬斯·愛迪生的話,你怎麼可能認為發明很重要?誰在精心雕琢投石器的時候,能夠猜到有一天人類會發明宇宙飛船,利用核能?

你是否有可能仰望天空,看著太陽耀眼的光芒,推測出宇宙擁有比區區火焰更強大的力量?你是否會意識到,只要基本的物理原理允許,有一天人類就能開發和太陽同樣的能源?哪怕你無法想象如何透過投石器或者編織袋完成——無法透過在大草原上奔跑發現,也無法透過獵取動物得到——連在想象中都無法完成?

現代麻瓜還遠遠沒有達到麻瓜物理學指出的極限。然而,就像採集和圍獵部落裡的原始人在概念上被投石器禁錮住了一樣,大多數麻瓜生活在一個以汽車和電話的功能為極限的世界裡。儘管麻瓜物理學明確地指出了分子納米技術,或者透過潘羅斯過程從黑洞中吸取能量的可能性[6],大部分人仍在大腦裡把它們和童話故事以及歷史書歸到了一類,距離他們的個人現實很遠:在很久以前,很遠的地方,如同亙古那樣遙遠。因此,巫師的世界在概念上受到侷限也不足為奇——並非受到基本魔法原理的限制,那個甚至沒人知道是什麼——而是受到了已知的魔咒和法術的表面規則的限制。如果你觀察一下當今魔法的使用情況,一旦你意識到自己看見的是什麼,就不可能不聯想到澳大利亞的國家博物館。即使哈利最初的猜測是錯的,無論如何還是難以想象,這個宇宙的基本法則包括一個特例,需要人類的嘴唇說出“羽加迪姆,勒維奧薩”。而透過如此粗淺的瞭解,魔法就能夠做到麻瓜物理認為理應永不可能的事:時間轉換器,用清水如泉無中生有地變出水。如果這個宇宙的法則允許十一歲的孩子用一根木棒打破麻瓜物理的幾乎所有限制,那麼我們最終可能發明什麼?

正如一個以採集和打獵為生的人仰望太陽,猜測宇宙形成的方式一定會包括核能一樣……

這會讓你猜測,或許20,000,000,000,000,000,000,000米並非很遠的距離。

當有足夠的時間鎮靜下來,並且身處在合適的環境的時候,他能比抽象推理的哈利再走遠一步;這已經超越了抽象推理的哈利,也超越了活在當下的哈利。透過抬頭望著星星,你可以試著想象人類遙遠的子孫會如何看待你的兩難處境——一億年後,巨大的星系運動會令星星移動到完全不同的位置,每個星座都會分散開去。根據基本的機率學原理,如果你預先知道,在得到將來的證據後自己會給出什麼答案,你就應該立刻選擇這個答案。如果你知道你的目的地,你就已經到達了。同理可知——雖然這不是一個定理——如果你能猜到人類的子孫會如何看待一件事,你就應該把它當成你自己最合理的猜測。

如果從這個優越的視角來看,殺死三分之二的威森加摩成員就遠不如幾小時前那麼吸引人了。即使你不得不這麼做,即使你完全確信這對魔法英國來說是最好的結果,如果你不這麼做的話,整個歷史都會變得更糟……即使這是必須的,智慧生物的死亡仍是一個悲劇。地球上又一件令人悲傷的事;作為一切開端的最古老的地球,在很久以前,很遠的地方,那如同亙古那樣遙遠。

他不像格林德沃。他已經沒有任何人性了。他你必須消滅。把你的怒火留給那個時候吧,只給那個時候——

哈利微微搖了搖頭,令視野裡的星星傾斜了一點。他躺在石板地上,向上,向外,向未來望去。即使鄧布利多是對的,真正的敵人完全是瘋狂而邪惡的……在一億年後,那個被稱為伏地魔的有機生命體和古老的地球上其餘迷茫的孩子看起來恐怕不會有很大的差別。無論伏地魔對自己做了什麼,無論在區區人類的標準中,黑暗儀式是多麼可怕地無可挽回,都不會是一億年後的科技無法治癒的。殺死他——即使你為了營救其他生命不得不這麼做——也只是會令將來的智慧生物感到難過的又一例死亡。在仰望著星空的時候,你怎麼可能相信其他的答案?

哈利抬眼看著閃爍的永恆星光,猜測著人類子孫的子孫的子孫會如何看待鄧布利多可能對納西莎做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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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即使你設法從這個角度發問,問人類的後裔會怎麼想,你仍然只能憑藉自己而非他們的知識來得到答案。答案仍然來自於你的心,仍然可能是錯的。如果你不知道pi的第一百位是多少,就不會知道子孫的子孫的子孫會如何計算它,儘管這個事實本身是微不足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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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地——他一直躺在那裡,看著星星,超過了原先計劃的時間——哈利從地上坐了起來。他雙手撐地站起身來,走到拉文克勞頂端的石臺邊緣,渾身的肌肉都在抗議。圍住高塔邊緣的雉堞不是很高,並不安全。顯然這些雉堞只是一個標記,並非護欄。哈利沒有走到離邊緣很近的地方;沒必要冒險。他低頭看著霍格沃茨的地面,不出所料地感到一陣眩暈,那種名為恐高症的雙腿發軟的症狀。他的頭腦似乎害怕了,因為下面的地面感覺太遠了。很可能有整整五十米。

這件事的寓意似乎在於,事物必須迫近到難以置信的程度,你的大腦才能真正理解,從而夠感受到恐懼。

如果不是近在眼前,迫在眉睫,觸手可及,就在身邊的話,很少有大腦會對任何事產生強烈的感覺……

從前,哈利曾經以為去阿茲卡班需要周密的計劃,需要一個成人同謀的配合。門鑰匙,掃帚,隱形魔咒。設法躲過傲羅的注意來到底層,讓他走進那個監獄中心的深淵,死亡陰影所在的地方。

這就足以將這個計劃擱置下來,放到將來,安全地遠離當下。

直到今天他才意識到這很簡單,只要找到福克斯,對鳳凰說是時候了就行了。

回憶再次湧了上來,哈利一直無法長久忘記的回憶。儘管腳下的石頭並非光滑的金屬,儘管身周全是月光皎潔的夜空,不知道為什麼,想象自己被困在昏黃燈光下長長的金屬走廊,仍然輕而易舉。

這是一個靜謐的夜晚,靜到可以清晰地聽見回憶的聲音。

不,我不是故意的,請不要死!

不,我不是故意的,請不要死!

不要帶走它,不要不要不要——

世界模糊了,哈利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如果那扇門的後面是赫敏——

如果赫敏被送到阿茲卡班,哈利會叫上鳳凰,過去把所有的攝魂怪通通燒死,無論這有多瘋狂,或者他這輩子還想做些別的什麼。那只是——就是——就是這麼回事。

而真正被鎖在那扇門後的女人——世上難道沒有某個人,在某個地方,她對於他/她也是寶貴的嗎?哈利的大腦之所以沒有逼著自己無論如何去阿茲卡班救她,難道不是僅僅因為哈利的生活和她的距離嗎?什麼會令他無法坐視不理?他是否需要認識她的臉?知道她的名字?瞭解她喜歡的顏色?他會不會無論如何必須去阿茲卡班營救特蕾西·戴維斯?他會不會無論如何必須去營救麥格教授?媽媽和爸爸——那是毫無疑問的。那個女人說她是一位母親。有多少人渴望擁有毀滅阿茲卡班的力量?有多少阿茲卡班的囚徒每夜都在夢想奇跡般地獲得營救?

一個也沒有。這是個快樂的想法。

也許他確實應該去闖阿茲卡班。只要找到福克斯,告訴他是時候了就行。在心裡想象他在掃帚上見過的攝魂怪深淵的中心,讓鳳凰帶他過去。近距離施展真正的守護神咒,接下來會怎麼樣就讓它去見鬼好了。

他只要去找福克斯就行了。

其實也許很簡單,只要想著那團火焰,在心裡召喚那只火鳥——

一顆星星在夜空裡閃耀了一下。

哈利經過流星雨訓練的眼睛條件反射地驚跳起來,他的另一部分在為這個天文現象仍在繼續而感到驚訝;一顆暗星的光芒正在慢慢地越來越亮。有那麼一刻,哈利吃驚地猜測著自己看見了什麼,這不是流星,而是新星或者超新星——你能這樣眼看著它們變亮嗎?新星的第一階段是這種橙黃色的光嗎?

然後這顆新星再次移動了,而且似乎越來越大,越來越亮。忽然之間,它看起來更近了,不再遙遠到距離已經失去意義。就像你以為是星星,其實是一架飛機,一個你能看見形狀的發亮的東西……

……不,不是飛機……

明悟的感覺似乎是從哈利的胸口開始的,一波波的刺痛向外延伸開去,他開始冒汗。

……是一隻鳥兒。

一聲尖利的鳴叫劃破了夜空,在霍格沃茨城堡的屋頂迴盪。

漸漸靠近的生物在空中留下了一道火焰的軌跡,有力的翅膀上下扇動著,羽毛上落下了火花一般的金色火焰。它劃了一個大弧飛了上來,在哈利身前的幾步停住不動了;它身後的火焰黯淡了,但是這個生物並沒有黯淡下去,還是那樣明亮;彷彿有看不見的太陽照在它身上,照亮著它。

巨大的翅膀閃耀著落日般的紅色,眼睛像熾烈的珍珠,燃燒著金色的火焰和決心。

鳳凰的喙張開了,發出一聲嘹亮的鳴叫,哈利明明白白地聽懂了,彷彿那是人類的語言:

來吧!

男孩不由自主地從屋頂的邊緣向後退去,眼睛仍然緊盯著鳳凰,僵直的身體在發抖,雙手握成了拳又鬆開;向後面退去,向遠處退去。

鳳凰再次發出了一聲長鳴,一個迫切的,懇求的聲音。這次不是透過語言,而是透過情感,是對於哈利對阿茲卡班的所有感受,所有對行動的渴望的共鳴。那種現在就行動,馬上行動,不再拖延的不顧一切的渴望,都在這只鳥兒的鳴聲中說出來了。

走吧。是時候了。這是哈利心底的聲音,不是鳳凰的話;它來自於內心深處,以至於沒有單獨的名字,比如‘格蘭芬多’。

只要上前拉住鳳凰的爪子,它就會帶他去他需要去的地方,他一直認為自己該去的地方,下到阿茲卡班中心的深淵裡去。哈利可以無比清晰地想象出這個場景,想象自己忽然露出快樂釋然的微笑,拋開所有恐懼,選擇——

“但是我——”哈利悄聲說道,根本沒注意自已在說什麼。鳳凰扇動著巨大的翅膀停在半空,哈利抬起發抖的手,拭去了眼裡的眼淚,“但是我——我還有其他必須救的人,其他必須做的事——”

火鳥尖利地長鳴了一聲,男孩畏縮了,彷彿被打了一拳。這不是命令,不是反對,而是對事實的瞭解——

被昏黃燈光照亮的走廊。

哈利的胸口在抽緊,他有一種馬上行動,一了百了的衝動。他也許會死,但是如果沒死的話,他就會再次感到乾淨。讓他的原則不僅僅是不行動的藉口。這是他的人生。只要他願意,他想怎麼用就可以怎麼用。只要他願意,他隨時可以去做……

……如果他不是一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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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站在屋頂上,眼睛定定地凝視著那兩點火光。他站在那裡,為自己的決定痛苦掙扎著,在那段漫長的時間裡,連星星都似乎移動了位置……

……不可……

……更改。

男孩瞥了一眼天上的星星;然後看著面前的鳳凰。

“現在不行,”男孩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道,“現在還不行。我還有太多其他的事情要做。請你等等再來,等我找到其他能夠施展真正的守護神咒的人——也許,等到六個月之後——”

默默無言地,一隻火球包圍了鳥兒的形體,白色和鮮紅的火脈熊熊燃燒,嗶剝作響,彷彿要將裡面的東西燃燒殆盡;當火焰化為青煙時,鳳凰消失了。

拉文克勞的高塔頂端一片寂靜。男孩慢慢地將手從耳邊放下來,抹去了臉頰上的淚水。

男孩慢慢地回轉身——

然後驚叫起來,向後跳去,幾乎掉下拉文克勞高塔;不過考慮到站在那裡的巫師是誰,即使發生這樣的意外也不太可能造成什麼後果。

“所以就是這樣了,”阿不思·鄧布利多說道,幾乎在悄聲低語,“就是這樣了。”福克斯站在他肩上,用難解的鳥類目光盯著另外那只鳳凰曾經在的地方。

“你在這裡幹什麼?”

“啊?”老人站在屋頂平臺的另一角說道,“當然是因為我感到這裡有一隻霍格沃茨不認識的生物,所以過來看看。”年老的巫師緩緩抬起發抖的手,取下半月形的眼鏡,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和前額。“我不敢——不敢說話——我知道,我知道在所有的選擇中,這個選擇尤其必須由你自己決定——”

哈利的心裡開始充滿奇怪的不安,一直向上湧,就像胃裡在犯噁心。

“一切都取決於這件事,”阿不思·鄧布利多說道,仍然幾乎在悄聲低語,“這我是知道的。但是哪個選擇會通向黑暗,我猜不到。至少這是你本人的選擇。”

“我沒有——”哈利說道,停住了。

一個可怕的假說,可能性在增加……

“鳳凰會為那些願意戰鬥的人前來,”年老的巫師說道,“會為那些哪怕付出生命也願意有所行動的人前來。鳳凰並不睿智,哈利,它們無法評判我們,除了見證我們的選擇。當鳳凰帶我去和格林德沃戰鬥的時候,我以為自己會死。我不知道福克斯會延續我的生命,治癒我,站在我身邊——”老巫師的聲音發抖了一會兒,“它沒有告訴我——你應該明白,哈利,為什麼它永遠不會說出來——如果對方知道,鳳凰就無法判斷了。但是對你,哈利,我現在可以說了,因為鳳凰只來一次。”

年老的巫師穿過拉文克勞高塔頂端的平臺,走到那個男孩面前,而後者因為恍然大悟的恐怖動彈不得,恍然大悟和完全的恐怖。

在我和格林德沃的決鬥中,我不可能獲勝,只能一直和他戰鬥,直到他力盡倒下為止;如果不是福克斯的話,我在決鬥以後就會死——

哈利甚至不知道他在說什麼,直到那聲低語出口——

“所以我原本可以——”

“你可以嗎?”老巫師反問道,聲音比平時蒼老得多,“這是鳳凰第三次來找我的學生了。其中的一個把她的鳳凰送走了,我想,她被隨後的悲傷打垮了。上一個是你的小朋友拉文德·布朗的表哥,而他——”老巫師的聲音嘶啞了,“他沒能回來,可憐的約翰,也沒有救出任何他想救的人。根據少數幾個研究過鳳凰的學者的說法,能從鳳凰的使命中生還的人,四個裡沒有一個。即使你真的活下來——考慮到你將來必須過的生活,哈利·詹姆·波特-伊萬斯-維瑞斯——考慮到你必須做出的選擇,必須行走的道路——一直聽著鳳凰的吶喊——誰說這不會讓你發瘋?”老巫師再次舉起袖子抹了抹臉,“在和伏地魔戰鬥的日子之前,福克斯的陪伴曾經給過我更多快樂。”

男孩似乎沒有在聽,只是專注地盯著老巫師肩上金紅色的鳥兒。“福克斯?”男孩用發抖的聲音說道,“你為什麼不看我,福克斯?”

福克斯好奇地探頭看了看這個男孩,又轉回去繼續盯著他的主人。

“看見了嗎?”年老的巫師說道,“他並不排斥你。福克斯現在對你也許不會像從前那樣感興趣了;而且他知道——”巫師自嘲地笑了笑,“——你對他的主人並非完全忠誠。但是任何能讓鳳凰前來的人——決不會是鳳凰討厭的人。”巫師的聲音又轉成了低語,“戈德裡克·格蘭芬多的肩上從來沒有站過鳥兒。雖然連他的秘密裡都沒有提過這件事,但是我想,他在把紅色和金色選成自己的顏色之前,一定是送走了他的鳳凰。或許是由此而來的負疚促使他後來努力做了那些他原本不敢做的事。或者也許他因此學會了謙卑,學會了尊重人性的脆弱和失敗……”巫師低下了頭,“我確實不知道你的選擇是否明智。我確實不知道這是對了,還是錯了。如果我知道,哈利,我就會說出來。但是我——”鄧布利多的聲音哽咽了,“我只是從一個愚蠢的男孩變成了一個愚蠢的老人,我沒有任何智慧。”

哈利感到無法呼吸,反胃的感覺似乎充滿了整個身體,還在往外湧,整個胃都抽緊了。他忽然非常確定自己已經失敗了,在某種最終的意義上失敗了,就在今夜——

男孩飛快地轉過身,奔向拉文克勞的屋頂邊緣。“回來!”他的聲音嘶啞了,變成了尖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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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的餘波:

她恐怖地倒抽了一口涼氣,醒了,唇邊還有無聲的尖叫,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無法理解她看到的一切,無法理解她看到的一切——

“幾點了?”她悄聲問道。

她的嵌金寶石鬧鐘悄聲回答,“大概晚上十一點。繼續睡吧。”

她的床單被汗水浸透了,睡衣也被汗水浸透了,她拿起枕邊的魔杖把自己清理了一下,試圖再睡,最後終於成功了。

西比爾·特里勞妮又睡著了。

在禁林中,一位馬人被無名的恐懼驚醒,掃視著夜空,� ��而看到的只有問題,沒有答案;費倫澤停了下來,把四條腿折攏,繼續睡了。

在魔法亞洲遙遠的土地上,一位名叫童凡的老女巫從疲憊的午睡中驚醒,告訴緊張的重孫她沒事,只是做了個惡夢,又繼續睡了。

在麻瓜出身的巫師接不到任何信件的一片土地上,一個連名字都還沒起的小女嬰被媽媽既惱怒又憐愛地抱在懷裡搖啊搖的,終於不再哭了,又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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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沒有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