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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圖納德斯在接受救助的時候,不停地要求醫生反覆清洗他的傷口,因為兇手在襲擊的時候把他腰間藏匿著的一瓶腐蝕性藥液刺破了。他強忍著痛楚喊道:“醫生,不能就這樣包紮。不然我會死的。雖然現在看不出,可是三天以後我的肚子就會變成像蜂窩一樣了。”

“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的?我可沒有看見什麼奇怪的東西。”

“該死的,因為那些玩意是我的貨!我清楚它們能幹些什麼……你聽明白了嗎……?”他持續叫喊著,不多久就因為疼痛而昏了過去。

“沒見過給人扎破了肚皮還能這麼嚷嚷的。”醫生說。“毒蟲就是毒蟲。”

“照他說的做。”喬貞說。“他的確是一隻毒蟲,但不會對自己的性命撒謊。”

後來,當喬貞詢問圖納德斯的時候,他堅持說自己沒有看見兇手的樣貌。雖然很不符合實際,但基於他狹隘、扭曲的個性,喬貞同樣相信他沒有撒謊。

“那時候黑著呢,那人還戴著面罩,”圖納德斯說,“而且我注意力都放在臭老頭兒身上。喬貞大人,醫生到底有沒有仔細給我洗傷口啊?我覺得有些癢得厲害,這好像是那藥水要起作用的兆頭。唉,看來我是活不長了。真希望能找到合適的人幫我立遺囑。”

喬貞注意到的是兇手刺得並不深,僅僅停留在肌肉層。如果說是殺人失手的話,這失誤得也太離譜了點。而且既然圖納德斯沒有還擊、反抗,兇手完全可以再補上一刀。雖然當時亞伯克隆比也在場,但他顯然不是足以影響當時情勢的人物。

“喬貞大人,您還不去抓亞伯克隆比嗎?”圖納德斯說。“我看一定是他和傷了我的混帳串通好,把我引到那個地方去。老頭子搶走了我的麻醉劑,而另外那個傢伙……”

“另外那個人怎麼樣?”

“當然是為了殺我唄。我得好好查賬了,想想還有誰賒過賬,會和那臭老頭串通。我說,您快去抓他呀,不然要禍害別人……”

“你不要試著告訴我該怎麼做。”

話雖這麼說,但喬貞的下一步確實只能是抓捕亞伯克隆比。已經有四個以上的目擊者證實了圖納德斯的話:亞伯克隆比追著他,半途掉下了刀,隨後從遭襲倒地的圖納德斯身上搜了什麼東西,急忙離開。黑市商人說那是老頭兒乞求已久的麻醉劑——合情合理。

經歷了昨天的交談之後,喬貞明白現在想勸服達莉亞離開是很困難的了,而他自身也有了新的想法。連續的殺人和傷害案讓整個小鎮的人都陷入了危險,在確認莫蒂琪雅和阿爾泰婭能遠離這一切之前,達莉亞是不可能離開的。這已經不僅僅關乎於兩人的安全,更和達莉亞內心的焦慮有關:十年前兩人經歷的事,和現在正發生的事,雖然未必有——按照喬貞的意見來看,毫無聯絡——但它們都是一個更深刻、更廣闊的主體的構成部分。他們的生命,就像玻璃瓶掉在地面,分裂成無數細微的碎渣,它們會衝進下水溝,或陷進泥土,或隱滅於火焰,各自成為完全不同的東西;要知道自己到底在尋求些什麼,唯一的方法是捕捉每一塊碎片,即便已經不可能再拼合成原狀。所以,喬貞先繼續處理著這一系列案子,不管能不能解決掉,如果只要瞭解到它確實和十年前的事件沒有關係,那也已經是很值得的了。

喬貞不明白十年前發生的是什麼。從兩個女人的敘述中,關於孤兒院,關於襲擊,他得到的有用資訊很少,甚至沒辦法確認這件事和七處有聯絡。按莫蒂琪雅的說法,這像是一起規模龐大的總攻計劃,假如說只是為了找到失去的三個嬰兒的話,未必太過於魯莽,不像老人的做法。不管怎樣,可以肯定的一點是:狄恩和他所不知道的另一個世界有聯絡。老人是否知道這個世界的存在?——沒法肯定,但假若有的話,他不可能獨自帶著這些秘密死去。現在喬貞是這樣認為的:老人確實在把自己掌握著的東西逐漸託付給他人,但目前還沒有人能掌握全部。他對不同的人交託不同的遺產,比如與藏寶海灣的交易,和本尼迪塔斯的妥協、合作,這些部分交給了喬貞——這是他獨一人所知的秘密,沒有對任何人,包括埃林透露;而其他人則掌握著別的部分。

假若十年前對孤兒院的襲擊也是老人的遺產之一的話,那麼必定也有人將它繼承到了手中。

喬貞堅信阿爾泰婭出現在自己和達莉亞面前,並非是什麼“計劃中”的事。這是一個意外,一個疏漏;假若阿爾泰婭沒有把毒蜘蛛放上肩頭,假若她沒有從孤兒院逃出——不,沒有必要一一列舉這些假設。既然事情出現了,就要好好把握住。從這一點來說,喬貞認為這一次夜色鎮之行絕對是值得的:他和達莉亞親眼見證了老人計劃中一個漏洞。他們本來永遠也不會知道十年前狄恩死後發生了什麼,也不會再想起他帶走的嬰兒。但是就如同水漬蒸發成為雨雲,沒有在泥土上留下一絲痕跡,然後又成為落雨而打溼了曾經存在過的地表一樣,這些事實完全偶然地再度浮現。喬貞認為自己是幸運的,能夠捕捉到這些偶然。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種種偶然,他也走不到今天。從很多年以前,一股如巨大手術刀的力量就試圖操弄他和達莉亞的一切,他們必須和它爭奪著腳下的每一枚碎片。要想贏得這戰爭,唯一的方法就是瞭解,並且抓住從這股力量的指縫間溜走的偶然。

喬貞帶著人手來到亞伯克隆比家門口的時候,沒有在門口看見匹克。它總是趴著的地面,散落著一些粗短的狗毛。門是關著的,雖然那只不過是一塊遮風雨的木板。從木板側面的縫隙,可以看見幾乎完全見不到光線的走道。從外面看來,這只是一間數十秒就可以步行繞一圈的破爛遮身處,但是對這走道的窺視,卻能讓人產生它深不見底的錯覺。喬貞聯想起來:上一次亞伯克隆比是如何回頭望望這走道,然後聳起脖子說“伊麗莎在喚我”,即便喬貞什麼聲音都沒聽見。

他叫了兩聲“亞伯克隆比”,從深黑的走道裡傳出了嘶啞的回應聲,如同暗紅色肢體的蜈蚣從泥洞裡爬出。

“誰呀?”

是女人的聲音。

但喬貞做出反應之前,他就聽到了亞伯克隆比在屋裡說著“是找我的,找我的”。那女人的聲音就像墳墓中模糊的嗚咽,很難聽清說了些什麼,並且很快讓老頭兒的聲音給遮住了。在一連串不穩定的腳步聲後,亞伯克隆比推開木板,出了屋。他一看見喬貞身後的幾名守夜人,額角的神經跳動就跳動了一下,彷彿總是揉著一些泥沙的眼珠子發出黯淡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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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貞大人,您找我。”

“圖納德斯遭到襲擊,有人證言你當時在場,還拿走了他的藥劑。我必須把你帶回去詢問。”

“噢。”老頭兒在袍子邊角上擦掉手指尖的泥。“是,是有這麼回事兒。我這就跟您回去。”

他拉開嘴縫,露出一個難堪的笑,就像尖銳的石頭在沙灘上滑行,把沙堆切開了一道口子。按他的古怪脾性,這麼乾脆地就承認了,並不出乎喬貞的意料。

他還記得當初他在雨中攔下馬車,對達莉亞乞求施捨的時候,那彷彿要把自己的身體重重投擲在地面一般的迫切情感。但是現在,他雖然仍然有些緊張,但總的來說情緒很放鬆——喬貞隱隱約約覺得他已經完成了什麼。他所謂的最重要的實驗——

“喬貞大人,我先回屋跟伊麗莎說說,還得給她準備些東西。她手腳不大利索。我要是不在的話,她一個人不方便生活……”

“動作快些。”喬貞說。在亞伯克隆比回到屋子裡,隨後再出來的幾分鐘之內,他幾乎就要下令搜查房間了。但是,他來尋找老煉金術士,並不是因為他有謀殺的嫌疑;他只不過是從黑市商人手裡偷走了一些無足輕重的東西,更何況這也是對方逼迫下的結果。如果僅僅為了想知道他做過什麼,我就下令搜查房間——喬貞的思緒裡再次浮現這句話:

“你正在慢慢代替他。”

他無法忘記達莉亞當時的表情,也不想再聽見這句話。兇手毫無疑問不是亞伯克隆比。沒有理由搜查他的屋子。

亞伯克隆比出來了。“可以走了,喬貞大人。”他看了看喬貞,又看看守夜人,再次露出那難堪的笑容,彷彿是要等待別人給他上銬。

“跟著。”喬貞說。

在他們走下小土坡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什麼東西踏上沙地的聲音。喬貞回過頭,看見了匹克。它和往常一樣充滿敵意,毛髮凌亂,但是似乎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過去,它盡力裝作兇猛,但是卻難掩眼底的疲勞;但是現在,它的眼睛卻透露出一種難以捉摸的神采,就如同冰凌包裹著的黑色石塊。它也不再進行沙啞的嗷叫,而是從喉嚨底部發出壓碾碎物一般的低吼。

“啊,不好意思。我把它趕走。”亞伯克隆比擠過身邊的守夜人,站到最前面。“去!匹克,去。”

匹克沒有動,只是背脊稍微挺直了一些。

亞伯克隆比拍了拍長袍邊緣,彷彿是現在才意識到自己沒有把趕狗的棍子帶出來。他彎腰撿起一枚石頭,喊著“快滾開”,然後擲出去。

石頭落在了匹克的右足邊。它看上去並沒有受到驚嚇,慢慢地挺起身子。

“別跟著我們,”亞伯克隆比說,“你這畜生。”

它看著老頭兒的眼睛,抖了抖腦袋,轉過身,慢慢地往坡上走。它的四足穩穩當當地落地再抬起,沙塵從腳爪落下之處飛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