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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市政大廳的門窗全部閉實了。會議室裡瀰漫著腐朽、陰沉的氣味,讓人彷彿置身於一個爬滿蛀蟲的樹洞之中。有的人在抽菸,圖望著用陣陣煙霧和喉間的辛辣感來分散過於焦灼的注意力。仍然可以聽見少部分鎮民在大樓外抗議的聲音。

喬貞坐在會議桌的東側。他看著醫生給艾爾羅的額頭包紮——剛才一枚石頭擲中了他。在約瑟夫和守夜人的保護下,這些政府成員好不容易才回到市政廳。有的議員雖然很想當眾質問埃伯洛克一家,但是在民眾的眼裡,所有政府成員都成為了衝擊物件,所以這些議員也不得不隨著眾人撤離。

摩尼茨給了他們三天的時間。這三天內,必須給匪徒提供食物——不包括學生們的份量。“我相信那些孩子會希望你們儘快答覆的。”他說。

約瑟夫站在艾爾羅的右側,但兩人完全沒有交談。兄弟倆對一年前的事在認識上的差距,使他們之間產生了隔閡。雖然民眾的靶子大多指向艾爾羅,但實際上當時他並不在夜色鎮;如果那個扔石頭砸他的人再思考多一些,就會把目標對準約瑟夫。摩尼茨的這番話對鎮長的作用是顯而易見的,而且思維負擔已經轉化成了情緒和身體的雙重疲勞。他的汗淌到脖子兩側,雙眼時常無意義地盯住桌面上的小凹坑。但是喬貞很難看得出約瑟夫在想什麼。他那雙和貢多雷一模一樣的眼睛,表面上仍是百分之百的鎮定,雖然其中似乎有一些疑慮——就如同一個試圖在大雨天中判斷雷聲來源的人。

一個年約五十歲的議員開口了。

“不能再這樣下去。”他說。“夜色鎮是我們每個人的,而不是單屬於埃伯洛克家族。我,相信還有在場的大部分人,都受到了欺騙和侮辱。解決問題的第一步,是把這屋子裡貢多雷的肖像畫摘下來。和這樣汙穢的東西共處一室,沒辦法解決問題……”

雖然他不停用雙手做著大幅度的手勢,彷彿自己說的話已經代表了所有人的意見,但是反駁的聲音立刻就出現了。另一個議員說“這樣幼稚的行為沒有意義”,還有一個幾乎同時說“我們並不知道真相”。宣言遭到挫折的議員便獨自走向北牆,想去摘取肖像畫,但是讓護衛攔了下來。他沒有動用武力的意思,如同預料到自己會遭到阻攔並且非常樂意去接受一般,快步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十指緊緊按著桌面。有人低聲說“愚蠢”,引起了爭吵,很快蔓延到整間屋子。參與這番吵鬧的人並沒有直接把說話目標轉向埃伯洛克兄弟,彷彿他們只具有作為話題核心的價值,毫無參與其中的權利。

“不管真相如何,他保護了夜色鎮,不是嗎?”一名較年輕的議員說。“我們應該解決當下的難題……”

另一人說:“你怎麼知道我們不是跌進了新的陷阱?那些傢伙開口要的是五萬個金幣!五萬!這和洗劫整個鎮子沒什麼兩樣。”

“那你說怎麼辦,難道把人交出去?”

“別說你已經把這個選擇項給排除了。既然貢多雷是為夜色鎮犧牲的英雄,我倒指望他的血親們也能學到他的一些優點……”

這句明顯的挑釁本該引起更大的爭論,但艾爾羅開口了。

“安靜。”他說。“我並不知道父親的事是否屬實。但是,光是這‘不知道’,已經足夠成為我的過錯。我願意為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情負一切責任,如果你們真的覺得把我交出去會解決一切,那就這麼做吧。來吧,把繩子拿來,把枷鎖拿來,馬上。你們可以現在就把我綁起來,什麼時候想把我交出去了,只要多打一個結就好。怎麼沒有人動手?這是鎮長的命令!把繩子和枷鎖拿來!”

艾爾羅拍了一下桌子。他的手指仍然在顫抖,兩頰仍然在流汗,但喬貞能感覺到,艾爾羅正在努力地把那個小心翼翼、過於保守的自己拋在腦後。做為鎮長,做為埃伯洛克家的主人,無所逃避的他決定把自己的腳跟站穩,就像近海風浪中的礁石。

“我和約瑟夫會負責任,但是也不要忘記了你們的責任。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要麼現在對我動手,要麼相信我和約瑟夫,同時考慮別的解決方式,你們必須選擇一條路。沒有人動手?也沒有人有別的看法?”

沉默片刻後,是幾名議員的爭論。

“他們給了三天的答覆時間。我們一定能用這三天做些什麼。”

“讓孩子們餓三天肚子?”

“餓三天算不了什麼,更何況考慮的時間根本沒有三天那麼長!如果決定給贖金的話,現在就得開始籌集金幣了。”

“五萬個金幣,換五十多個孩子,嘖。我說,那些有孩子遭到綁架的家庭一定得多出錢!就算花掉全部家當也是合情合理的。”

“閉嘴,你這個喪心病狂的混帳。我的外甥也在那些孩子裡……我看你也是那些匪徒的一分子,而且比他們更可惡。”

讓這些人爭下去不會有任何結果。喬貞走到約瑟夫身邊,對他說了一些話。約瑟夫點了點頭,隨後提高聲音說:

“所有議員立刻離開這裡,到二號會議室去討論。我們要和軍情七處的專家交換意見。”

“軍情七處”這個詞起到了作用。雖然有人還是提出抗議,但是當執著長劍的守夜人站在他們面前,就閉了口。幾名守夜人把他們全部趕出去,隨後守住了門。屋子裡只剩下埃伯洛克兄弟和喬貞。當四周終於安靜下來之後,艾爾羅沉重地吐出一口氣。

“抱歉,喬貞大人。”他說。“讓您看到這副景象……我為夜色鎮而自豪,但從來不為自己身處的機構自豪。”

“現在我們可以說些有意義的話了。”喬貞說。“我不關心一年前發生過什麼,至少現在不。我留在這屋子裡是為了解決問題。現在看起來,摩尼茨傾向於把目標放在埃伯洛克家族,而不是五萬個金幣。現在應該考慮的是,假如真的交出五萬個金幣,會是什麼情況?”

“他們會……離開?會嗎?”艾爾羅說。

“問題就在這裡——如何離開。敵人也許可以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莊園裡,但是我不相信他們帶著這麼多金幣也能做到無聲無息地離開。進一步想,他們更不可能帶著五十多個人質消失。假若擁有這種超乎想象的能力,根本就無需把事情弄得這麼複雜了。”

“就算能帶著人質或者五萬個金幣離開夜色鎮,也不可能短時間內走得太遠。這至少需要馬匹。”約瑟夫說。

“對。這就是我們的優勢。也許綁架者們可以再次消失,但是加上人質或者戰利品,情況就不一樣了。可以認為我們已經把他們包圍了。”

“可是,他們為什麼這麼有自信地只給我們三天時間?”艾爾羅說。

“不,我們只看見摩尼茨一個人。只有他是自信的。他是什麼樣的領導人,提出的兩個條件是否在綁架犯內部得到了共識,我們都不知道。但是,雖然他們不可能帶著戰利品或者全部人質逃走,但是卻很有可能選擇帶走唯一一個人,並利用她來繼續周旋。我希望兩位對這種情況的出現,要有心理準備。”

“……我明白了。”艾爾羅低著頭說,然後轉向約瑟夫。“不要告訴她母親。暫時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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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最有效的辦法是利用這三天來施加壓力,或者策劃襲擊。”約瑟夫說。“喬貞,守夜人部隊能夠盡力圍堵敵人,但是要實行有效的打擊就不容易了。更何況只有三天時間,不可能叫來援軍。湖畔鎮也許會幫助我們,但就算最快的馬趕到那兒……”

“我有辦法在三天內召集適合襲擊的人手,但這需要你們絕對的信任。”喬貞說。

“怎麼做?”

“我不能詳細解釋。而且,為了讓我的人手能儘快且順利地進入夜色鎮,必須全面解除鎮邊界的防衛狀態。”

“這樣做……夜色鎮短期內會失去外部防備。如果突然有另外一支勢力襲擊的話……”艾爾羅抬起頭說。

“但是,也就有了更多的人手可以用來包圍莊園。”約瑟夫說。

“利害關係兩位都很清楚。人一旦到齊,我會立刻和你們聯絡該如何安排行動。現在,就看你們是否願意信任我了。補充一句:一旦決定這麼做的話,就沒法走別的路了。當然你們也可以同時準備五萬個金幣以防萬一,這和我的計劃不衝突。”

喬貞在想我為什麼要做這麼多,並且清楚埃伯洛克兄弟也在想,只是沒有透露出來。雙方的立場都一樣:比起為什麼而選擇,更為重要的是如何選擇。約瑟夫並沒有苦惱太久;他自我認同式地微微點了一下頭,並不急著表態,開始等待艾爾羅的意見。

艾爾羅是真正受到折磨的人。他用大拇指撐著前額,兩頰因為咬緊了牙關而略微鼓脹起來。他就像沙灘上的一塊遍佈裂痕的石頭,在漲潮退潮之間不斷承受沖刷,但是卻找尋不到自己的位置:空泛的陸地,或者黑暗的海洋。

“喬貞。”他說。“你的意思是,要我把所有鎮民的安危,包括那些孩子,包括阿爾泰婭——全部交託給曾經禁錮我父親的軍情七處?”

“是的。”喬貞說。沒錯,你生命中的一切。

“我明白了。”達莉亞看了看窗外。“真難相信,現在鎮裡還能這麼安靜。”

“即便是綁架犯,也不會在暮色森林的夜裡貿然行動。”喬貞說。“太危險了。”

“我還是沒法想象,阿爾泰婭她現在……”

“別想了。”

她望向他。“我不喜歡這種感覺。明明覺得自己應該做什麼,但是卻無能為力。”

“你安靜地等著就好了。我告訴你這些事,不是為了讓你抱怨自己沒辦法幫得上忙的。情況也許會變好,也許會變壞。希望一切順利吧。”

喬貞開啟鳥籠,把鴿子放出來。“你終於派上用場了,”他把一張小紙條折成半截小指頭粗細,塞進了它頸項上金屬環的夾層裡。

他捧起它,正要放飛出去的時候,又放了下來。

“你來嗎?”他對達莉亞說。

“我……也行?”

“已經給它下好指令了。”

“那好吧。”

達莉亞捧起鴿子,雙手略微探出窗外。一陣冷風正好吹進來,像山坡上傳來的音符一般,吹進了鴿子的羽毛,她的衣袖,髮絲。雖然手背很涼,但掌心卻是溫熱的。一鬆開手,鴿子就飛離了,撲進夜空——滲透著野狼嗥叫,與幽靈歌聲的夜空。她坐了下來,但那一瞬間的溫熱還留在掌心,就像微小的繁星能在黑色天幕中閃爍一樣。

“至少我能做這件事。”她有些自嘲意味地說。“它飛得快嗎?”

“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