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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阿爾泰婭回想起在西部荒野的穀倉中躲藏的夜晚。地上散落著米粒,背後是磕得皮膚生痛的簍子。從窗戶上的蜘蛛網孔間躥進來的月光,把沒有人影的走道照亮了。當時,這喚醒了她對獨自一人呆著的恐懼感,不得不閉上眼睛。

現在的情況不一樣。屋裡人多得是,但她卻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不可抵抗的孤獨,就如同內心遭到流放,陷入了沼澤地,而冰冷的淤泥開始爬上她的肌膚。有人在看她;左邊的一個男孩盯著她已經很久了。

“都是你的錯。他們只是想抓你。”男孩說。他的聲音很低,但就像掛在牆上靜止不動的刀也能讓人不敢接近一樣,這句話讓阿爾泰婭感到失落和恐慌。她曾經欺負這個男孩,把他的課本一頁撕下來摺紙飛機,但現在卻連他說話都不敢聽。

“是你害了我們。”他說。

阿爾泰婭把腦袋埋在雙膝裡。這句“你害了我們”是如此的真實,彷彿這就是這起事件的唯一核心。無論起因,條件,還是可能的結果,都是一樣的:我害了他們。

她自小就有這樣的幻想:陷入一個不利的境地,比如說,遭到綁架——然後抓住機會奪取武器扭轉局勢。這類幻想並不特殊,每一個聽英雄故事長大的孩子都曾經有過。但是,如今阿爾泰婭甚至沒有意識到這個幻想也許永遠就要埋葬在大腦深處。並不是消失,而是從來就沒有存在過。

她覺得睡覺是個好主意,但是卻沒法睡著。閉上眼沒多久,就再次看見了死去的貢多雷。

我的好女兒,拿起武器。戰鬥。貢多雷在對她這麼說的時候,脖子上的傷痕張合著。血紅色的細線擴大成兩側特別尖銳的菱形,然後恢復原狀。

阿爾泰婭聽說了對貢多雷的所謂“曝光”。她不相信。

她回憶起八歲以前用木棍隨貢多雷練習劍法,曾經很多次擊中他。但是從九歲開始,就再也沒有擊中過。她一直都想著“下次一定能打中”,下次,下下次。每次都成空。原因在哪裡,她從來不追究。到了十二歲,貢多雷拒絕再陪阿爾泰婭訓練。她給自己的解釋是:父親能教的就這些。我都學到了。

現在,她終於明白了:或許八歲以前,貢多雷只是一位父親,得偶爾讓女兒打中才行。

阿爾泰婭抬起頭望向窗外,看見摩尼茨和“醜人”凱拉曼站在十餘碼外交談。即便他們沒有注意到她的視線,她還是立刻轉過了頭。父親,如果你想讓我和這些人戰鬥的話……

她沒法聽見兩人在說什麼。假若可以,她也會矇住自己的耳朵。

在屋外的冷空氣中,凱拉曼儘量壓低自己的聲音。

“原來的計劃是什麼?我在問你。”

“拿到錢,或者報仇,或者兩樣一起完成。這對你來說很難理解嗎?”摩尼茨說。

“你對他們開口要五萬個金幣。原來說的是五千。”

“因為五萬比五千更多,這個你總能明白吧?數數你自己的手指,是九隻還是十隻?”

“別耍花招了。我們就算有翅膀,裹上了五萬個金幣也飛不走。我知道你在逼他們交出埃伯洛克一家人。”

“噢,看來那一場火沒把你腦子燒糊,反而讓你更會想事情了。實話告訴你好了:拿到區區五千金幣然後就逃走,從來就不是我的第一選擇;而且夜色鎮也不可能就這麼拿出五萬金幣的現金。”

“摩尼茨。不是所有人都想著報仇。我們幹的活兒就是殺人,如果總是唸叨著給死人報仇這檔事兒的話,還怎麼混下去。去他媽的什麼戰士的尊嚴之類的狗屎——很多人只想拿了錢,喝好酒,吃飽肚子,買一兩個女人,舒舒服服過日子。”

“過舒服日子……這和你有關嗎?你現在吃東西都要用手遮住臉上的洞,錢再多也是補不上的了。”

“去你媽的。”

凱拉曼剛剛把手放在斧柄上,摩尼茨就已經揮出長刀,一刀背抽中他的手腕。接下來是直擊在脖頸側面的一腳,把他踢倒在了地上。

摩尼茨將刀尖對準凱拉曼的咽喉。

“你要尊重我,凱拉曼。別忘了現在的頭兒是誰,我說的話就是一切。你過去不會這麼愚蠢,看來貢多雷那一把火真的把你燒傻了。錢什麼時候賺都可以,但要償清恥辱只有眼前這一個機會。如果總是想著‘拿著錢走就好’,你知道我們會變成什麼樣?——一群軟腳蝦,到最後只能捕野兔過日子。想站起來?等等。觸犯了首領,照規矩應該怎麼做,總還記得吧?”

凱拉曼沒說話。他僅存的左眼透過面罩盯著摩尼茨,滯重的呼吸聲在空氣中下沉。

“快些,”摩尼茨說,“任何人都沒有特權。”

凱拉曼咬緊牙關,抓住自己的左手小指,把它扭斷了。他顫抖了一下,但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下一次會是無名指。你可以站起來了。”摩尼茨收回了長刀。

凱拉曼按住自己的左手,在站起來的時候身體稍微斜了一下。

“你沒辦法保證……其他人不會有和我類似的想法。”

“那又如何。腦筋不比你好使的,自然不會懷疑我們的行動會有任何紕漏。在我說出‘五萬個金幣’的時候,他們高興還來不及。至於比你聰明的,就不可能做出違背我的意志這種蠢事。但是,除去你的態度不說,我承認當前的計劃確實有風險。不管最後得到的是五十個人質還是五萬個金幣,都很難脫身。”

“你打算怎麼辦。留著埃伯洛克家小姑娘一個人?只帶著她離開是沒有問題的……”

“這不是最好的辦法。艾爾羅和約瑟夫可是貢多雷的親生兒子,只要能繼承他十分之一的性格,就絕對會在關鍵時候毫不猶豫地拋棄這個麻煩的養女。我就是一開始考慮到只把目標鎖定在阿爾泰婭一個人身上,很可能什麼也得不到,所以才要連帶著抓住這麼多小鬼,透過整個夜色鎮的人給貢多雷的兩個兒子施加壓力。”

“復仇或者賺錢,你總得帶我們選上一條路。不然到時候冒犯首領的就不只是我一個人了。”

“這不用你說。我逼著斯塔文那家夥透露了一些東西……非常有用的東西。現在我有了新的計劃,能夠解決一切的計劃。雖然有不同的風險,但只要成功了,我們得到的就不僅僅是金幣和復仇,還會有難以想象的額外收穫。你就等著看吧,凱拉曼。到時候你會更加明白,魯莽地冒犯我結果斷掉小指,是多麼的不值得。”

“你最好別讓兄弟們失望。”

第二天,主要的政府成員和喬貞再次集中在了莊園裡。摩尼茨並沒有要求鎮民也到場,因為沒有這必要。很多鎮民已經自願地在這兒呆了一天一夜了。

“經過一晚上的考慮,”摩尼茨說,“不知鎮長先生是否有結論了?”

艾爾羅看看喬貞,在得到他點頭授意後才說:“我們正在籌集金幣。”

從摩尼茨的表情,喬貞可以看出他並不相信。但是,讓他相信本來就不是主要目的。對綁匪提供準確真實的資訊是愚蠢的事。

“噢——孩子們聽到這個訊息應該會很高興。”摩尼茨說。“尤其是阿爾泰婭小姐。”

“五萬個金幣不是小數目。我希望你們已經考慮好了帶走它們的辦法。需要我們準備馬車嗎?”

這句話是由約瑟夫所說,同樣是一次試探。

“這並不是我今天把各位叫來的原因。”摩尼茨說。

他迴避了這個問題。喬貞想。但是對方接下來的話,把他腦中的進一步分析給打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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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說過,這一件事完全因為一年前貢多雷的背叛行徑而起,這和我們扣押著的五十多個孩子是沒有直接關係的。我不希望各位把我們當作是只知作惡,不講道義的匪徒。既然你們已經開始準備金幣了,那麼我們也會表示一下誠意——在金幣交付前,就把孩子送還給他們的父母。”

議員中引起了一小陣騷動。埃伯洛克兄弟和喬貞只是在等待著下文。

“不過,我們必須保留至少一個人質——”

果然來了。喬貞看見艾爾羅捏緊了拳頭,等待著預料之中的變故。

“喬貞。”他低聲說。“我該怎麼保證阿爾泰婭的安全。我能不能做到。”

“冷靜些,艾爾羅。我們包圍著他們的優勢並沒有改變。”

話雖這麼說,但喬貞已經考慮過——在最壞的情況下,如果非要有犧牲——一個阿爾泰婭,總好過她再加上五十多個孩子。議員和鎮民們不可能為了一個阿爾泰婭而同意交出五萬個金幣。如果這讓他們和埃伯洛克一家的矛盾繼續深化,很可能造成更毀滅性的終局。為了避免這樣的終局,阿爾泰婭,這塊他和達莉亞好不容易找尋到的碎片,也許會永遠地消失;埃伯洛克一家會遭受難以想象的打擊。但喬貞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這是他暫時無法告訴艾爾羅和約瑟夫的最後一步戰略。他要做的只是等援手到來之後,組織襲擊。如果事態愈加混亂,比如艾爾羅無法接受不保證阿爾泰婭安全的襲擊,導致事情不可能解決,喬貞會毫不猶豫地迴歸到自己的最初任務:保護達莉亞離開。

摩尼茨故意延長了話語間停頓的時間,觀察著眼前的一切,再次進入了自我滿足的狀態。他深信自己的計劃完美無缺,雖然存在風險,但是真正完美的計劃總是存在著阻力。他對自己昨天那番演說的效果很滿意;現在,他期待著內心即將產生的,難以把持的興奮,和超越昨日的滿足感。他深信自己即將吐出的每一個字,沒有人能以同樣的方式和感染力說出來:

“我們要以現在的全部五十四個孩子,包括阿爾泰婭,交換一位人質——達莉亞·肖爾夫人。我知道她在夜色鎮。籌集金幣的時間可以酌情延長,但這件事情必須明天就實行。注意,這是要求,而不是選擇。如果拒絕的話,我們會立刻殺死除阿爾泰婭之外的五十三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