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UU看書 > 次元 > 喬貞案卷最新章節列表 > 第四章
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體: 選擇字體大小:

第四章

喬貞回想起今早剛和法拉德見面時,他說出的那句話:“你就是喬貞。”當時他並不覺得這句話有什麼值得深究的地方——作為首席探員,法拉德聽過他的名字是理所當然的。但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現在回想起來,十年前的那場戰鬥還有別的目擊者,是有可能的,畢竟整個希爾斯布萊德丘陵都少不了拉文霍德的滲透。喬貞也在南海鎮留下了名字,法拉德如果想追查的話,花不了多少力氣。

喬貞努力不讓眼睛移向別的方位,畢竟無論會談的內容是什麼,盯住法拉德預防意外始終都是他的第一職責。但現在讓他一直看著法拉德,是純粹的折磨。在任何場合下都儘量保持冷靜是他的第二天性,但現在他明白,任何人都會從他的眼裡看到極不穩定的東西。

法拉德是個老手。他沒有看喬貞,目光中沒有任何暗示的成分,只是以平淡得甚至有些乏味的神色面對這一切,像常人一樣每隔幾秒眨一下眼,等待老人的回應。喬貞相信法拉德能夠注意到自己的不正常反應。一旦法拉德朝這邊望一眼,或許一切都會確鑿無疑了。諷刺的是,喬貞需要站在法拉德的立場來考慮,才能讓自己平靜一些。如果我是他,也不會把目光移到老人之外的任何人身上。那樣只會引起懷疑。

“如果我同意這項合作計劃,”老人說,“你就會告訴我狄恩現在在哪裡。”

一個簡單的陷阱:現在在哪。法拉德沒有入套。他攤開雙手,似是而非地點點頭。法拉德的謹慎迴避,讓喬貞抱著一絲希望:他是在胡扯。這一切都是談判策略。這個說法站不住腳,因為法拉德不可能親身來到七處總部只為了作弄老人,但喬貞寧願忽略這一點。

“沒錯,我還會把那位知情不報者的名字提供給你。”法拉德說。

“為什麼你覺得我需要這個名字?”

“看來,您至少認為瞭解狄恩的下落是很重要的。”

老人沒有說話。

“我是這麼想的。”法拉德說。“那個人連七處原定繼承人的去處都要瞞著,他對您能有多少忠誠心?如果他某一天騙得您的信任,身居要務——我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已經達成了這一點——那很難說是對七處的發展有利的。他能在您眼前瞞這麼多年……也挺了不起的,不是嗎?但就是這樣一個有手段的人,一直在騙取您的信任。這是第一點。”

“繼續。”

“第二點,這個人無論出於什麼原因瞞著您,他可是要試圖阻斷父親與兒子的關係。當然,受害者還有達莉亞夫人,她承受著丈夫失蹤多年的痛苦。我認為這個人對您的家族,有很強的敵對意識。”

雖然和現實情況完全無關,但從表面邏輯來看,這個判斷確實難以辯駁。喬貞無法辨認法拉德到底是在真正地分析,還是用如此簡單的論斷來掩蓋真實目的。對於不知道老人做過什麼的人來說,法拉德傳達的訊息很明確:知情不報者對七處非常危險。

“誰又知道,”法拉德更進一步說,“這個人會在馬迪亞斯少爺和您之間做出什麼。”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老人說。他的應答,並不是針對於法拉德提出的兩個方面。

沒有人知道法拉德得知了多少東西,假若他真的知道狄恩的事情,那麼也有很大的可能性知道老人的所作所為。他是否知道,知道多少,都會對這次談話的意義產生重大影響。在這一點上,老人和喬貞都只能揣測。法拉德佔據了主動。

喬貞明白還有一個奪回主動權的辦法。這非常簡單,也充滿危險。數秒鐘後,老人提出了喬貞心中所想的同一個問題:

“有什麼能證明我可以相信你的話?”

“我沒有物證,也沒有人證。”法拉德說完,往後靠了一些,似乎在思考。

這就是他的弱點,喬貞想。假若法拉德一直在胡扯,那麼便過不了這一關。假若他真的知道狄恩的事情,也不可能透露任何證據,畢竟拉文霍德莊園的主要活動範圍限制於希爾斯布萊德丘陵,只要稍微提供線索,那麼老人很快就能自己解決問題——他知道十年前喬貞和達莉亞都在離希爾斯布萊德丘陵最近的南海鎮。法拉德提出的條件會變得一錢不值。無論是否回答,法拉德都不可能贏。

但喬貞想錯了。

“我知道一件事,”法拉德說,“狄恩失蹤的時候,帶著三個孩子。”

屋裡沒有多少人弄明白這句話,就連法拉德的僕從也面露疑惑。但喬貞理解,他知道老人也理解。法拉德這個回答,完全表明了他知道的比想象中還多,而且也絲毫沒有透露實際線索。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喬貞看了看老人的側面。牆面把灰黃色的光線部分折射到他的面部,這讓他陡然下陷的眼窩和面頰上的溝壑,彷彿成為了一尊未完成泥塑的一部分。他眼球上的高光更像是灰白的斑點,並非渙然無神,而是有一種內在的緊張感。法拉德的危險話題毫無疑問抓住了他的注意力,逼迫他思索問題的解決方式。喬貞突然產生了自以為有些荒謬的想法:或許老人也並不想再涉及十餘年前的事。那已經過去了,不存在了,而他在餘下的生命裡還有更多要關注的東西。但現在,法拉德的出現和言語,正在把他拉回那個已死的世界。

“我會考慮你的提議。”老人說。“在這之前,就請繼續在暴風城休息。”

“我之前已經說過,不會設定答覆期限。”法拉德說。“我相信您會把握好時間的。”

最後這一句話有些諷刺老人時日無多的意味,但是沒有太多人注意到。在眾人紛紛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喬貞有些走神,片刻後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有把法拉德一行人送回去的職責。離開房間後,他正要走到法拉德的前面,但是老人的一名隨從卻突然叫住了他。

“肖爾大人要和你談話。”

“但是我應該……”

“這件事會派另一個人負責。”

喬貞回到會議室,老人仍然坐在原來的位置。

“出去。”他說。“只留下我和喬貞探員。”

沒有人反抗他的命令。隨從們一個個走出屋子。當喬貞聽到門鎖上的那一聲響的時候,他發覺自己不知不覺地把右手抬高到了匕首柄的位置,而老人肯定看到了這個動作。他把手放下,站著。

屋裡沒有其他人。老人沒有立刻開口。這沉默也許持續了五秒,也許是十秒,而在這段時間裡,喬貞已經想到了這件事:如果老人試圖詢問他知不知道狄恩和三個孩子的事情,他就會拔刀,連考慮掩飾性回答的想法都不要有。不能讓這扇應該永遠閉鎖的門再次開啟。要做這件事,就不要考慮什麼心理準備,而只是簡化成設立條件,完成目標的簡單過程。不要考慮後果。

“我想聽一下你的意見。”老人說。“對這個計劃。”

“風險很大,而且沒法預測我們能獲得多大益處。如果您要拒絕的話,我們就應該想辦法限制法拉德在暴風城的行程,避免他接觸更多人。”

“他聽起來信心很足。”

“因為……非常明顯的事情,”喬貞說,“他在用一些和計劃無關的資訊來影響您。”

喬貞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說。這等於是主動把話題引向危險的方向。

“無關的資訊……”老人停頓了一下,繼續說。“狄恩。我上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是什麼時候,我不記得了。”

喬貞沒有說話。也許我自己也在期待事情朝危險的方向發展。

“他還在的時候……你和他是朋友,對吧?”

“是的。狄恩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相信他對我也是這麼認為。”

“那麼,對法拉德說的事情,你有什麼想法?”

這就是喬貞明明不願聽到,但是卻又暗自等待著的話。他吸進下一口氣的時候,本該同時右手上移,拔出匕首,就這麼衝過去。老人甚至都沒有望向這邊。這是非常簡單的事情,但不知為何,當老人繼續說話的時候,他發覺自己的右手沒有移動半分。

“你最好的朋友,成為談判的籌碼。”老人很快補充了這句話,彷彿原本就沒有期待喬貞回答。

“我不知道,”喬貞說,“感覺不好。可以這麼說。”

老人左手往上碰了一下臉側,又立刻放下來,就像一個放棄思考的人扔下手中筆頭的動作。

“這個名字消失了十三年。十三年……很久了。”

老人說得很慢,語調沉緩、模糊,一個個字元就像要慢慢滲透進充滿雨水的泥漿地裡。喬貞從來沒聽過老人這樣說話。在他的印象裡,老人的話語不是按在皮膚上的燒紅的刀刃,就是腐蝕進肌肉裡的毒液。而如今,他卻沉入了一種不拒絕聽眾的自言自語中。他左手再次抬起來,食指和中指碰觸在稀疏的眉毛邊緣,然後又放下。

“你可以走了。”

“是的,肖爾大人。”

喬貞出了屋。老人的隨從在進屋之前,瞥了他一眼。

他站在樓梯旁,疑惑自己為什麼沒有出手——不如說,更疑惑於老人的話語。他本該懷疑我。我會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殺了他。事情就應該這麼發展的。喬貞仍然不確認老人是否在懷疑自己,但這不再是事情的唯一焦點。或許不希望那扇門再次開啟的人,的確不止他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