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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第二天喬貞接到任務,前往西部荒野追蹤兩名逃犯,罪行是以線人身份接近一名探員,在得到信任後殺了他,搶走了他身上一份關於七處情報網絡分佈的機密資料。老人特意說明,保證資料不外傳才是任務目的,在必要的情況下可以不經審訊處決犯人。

在面對昨天達莉亞的情緒失控以後,喬貞怎麼都不想離開,所以自從進入七處以來,他第一次產生了找理由拒絕命令的念頭。當然,這不可能實現,因為這不僅是緊急任務,也是馬迪亞斯的又一次實戰訓練。喬貞懷疑老人看出了他的想法,因為他幾乎完全沒有得到準備時間;當天早上在總部接到命令,兩個小時以後就得離開。他很想至少在臨行前和林德、因伐羅修談談,和達莉亞道別,但最後只能叮囑助手阿維德通知一下達莉亞而已。

這一去一回,就過去了好些天。剛上路不久,喬貞就對自己說,如果達莉亞以後先去了湖畔鎮,那麼和她可能還會有更長的分別時間——這種自我安慰實在是幼稚得太明顯,以至於喬貞只嘗試了一次就放棄了,因為讓他心煩意亂的關鍵不是兩人的暫時分別。或許等自己回去以後,達莉亞已經改變了主意,決定接下林德提供的工作;又或者成為了檢察院的階下囚——最壞的想象,但不是不可能發生的。無論哪種情況也好,他覺得自己必須在場。而更麻煩的是,他們的目標是逃亡的好手,製造了不少虛假的蹤跡,讓喬貞一行四個人浪費了不少時間;這讓他的焦慮進一步加深。他意識到,情緒的不穩定造成判斷失誤,而失誤的後果又使自己更加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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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追蹤到了海岸邊。一天夜裡,在稍作休息的時候,喬貞站在沙灘上,看見了遠處海面上的船帆——就像在墨藍色的曲譜上默默前行的音符,是它們決定了海水漲落的節拍。在那一刻,喬貞意識到自己在經歷的,只是一種普遍性的情感,普遍的掛慮。在那些船上捕魚維生的海員們常常幾年都回不了家,而前線上的士兵也是一樣。世界上絕大部分人從小就要學會適應這掛慮,但喬貞到了三十五歲才第一次發現它的存在。在審訊人的時候,只要對方表示出想儘快脫身回家的想法,喬貞就知道自己已經贏了:這是放棄頑抗的標誌。而直到今天,喬貞才真正體會到為什麼它這會成為這樣的標誌。

這些想法讓他逐漸平靜下來。

第二天,他們把逃犯逼到了已經廢棄的金海岸礦洞。在整個過程中,馬迪亞斯都嚴格地遵守喬貞的指示,各方面都挑不出什麼毛病;事實上自從上次差點失去一隻眼睛後,他的態度就收斂了不少。也許是因為老人教訓過,也許是馬迪亞斯自己學乖了,喬貞倒不大關心是哪種情況,只要讓他煩心的事能少一件就好。而且這段時間以來,他也在儘量試著把馬迪亞斯看作一名普通的實習探員,而不是她的兒子——這讓事情變得簡單不少。

經歷一番追擊後,他們終於在礦洞內壓制住兩個犯人,綁了起來,讓兩人跪在地上,中間隔著數碼的距離。喬貞用匕首指著其中一個人,而馬迪亞斯逼著另一個,另外兩名探員在後方守衛。

犯人是一對雙胞胎兄弟,而且正利用了這一點,讓喬貞等人浪費了不少時間。資料似乎不在兩人的身上,而他們又是一對不那麼容易坦白的硬骨頭。眼看任務就要結束,還剩下最後一個障礙要跨越,喬貞好不容易才壓制下去的焦躁又重新浮現出來。就快解決了,馬上就能回暴風城了,他想。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選擇了最直接有效的做法。

“看來誰也不願意先開口。”他拿出了一枚銅幣。“正面是你;而背面,是你。”他朝馬迪亞斯壓制著的另一個人示意。“就讓它來決定誰來說話。讓硬幣選中的人,有三秒鐘決定是不是說出實話。任何一句實話,無論答案是‘我不知道’,‘我知道’,又或者是‘只有他才知道’,我都無所謂,只要是實話就行。三秒鐘之內不開口,就殺死另外一個人,然後再把剩下的也殺了。”

這辦法他只用過一次,而在內心深處,他明白現在沒有到非這樣做不可的時候。但他等不下去了。如果把兩人押回去,可能又需要經歷一長串艱苦的問訊,而他顯然不能在任務真正完成之前回到達莉亞身邊。

他左手拋起硬幣,讓它落在掌心,用四指遮住,然後伸到自己看住的犯人眼前,展開。

“正面。”

犯人猛地抬起頭,盯著喬貞的眼睛,但那是一種求饒的對視;顫抖的眼珠子表露出他處在崩潰的邊緣。

喬貞開始倒數。三秒鐘過去了,在這短短的時間裡,他眼前的犯人短促地呼吸了十多次。

“看來你沒有話要說。”喬貞略微轉向馬迪亞斯那邊。“動手。”

從喬貞說出這個辦法開始,馬迪亞斯的姿勢就沒有絲毫動彈,非常謹慎地用匕首抵住另一名犯人的脖子,刀尖和皮肉精確地保持著一釐米的距離。但是從喬貞下令後,又過去了三秒鐘,他沒有做任何事,仍然保持著雕塑一般的姿勢。

喬貞皺起眉頭,望向馬迪亞斯,看見他捏在匕首柄下方的指頭略微鬆開又捏緊,刀身也隨之顫動起來,向前觸到了犯人的皮膚。犯人屏住了呼吸,頭部和頸子都非常僵硬地直起來,但匕首又朝後退了一些,指頭再次鬆開,捏緊。馬迪亞斯的呼吸變得沉重起來,眼球不知不覺移向喬貞這邊,但目光一接觸就馬上移開。手指第三次開合。

他下不了手。

“馬迪亞斯。”喬貞警告他,但是這就犯了錯誤。讓馬迪亞斯逼住的犯人猛地起身,用肩膀撞擊他的腹部。雖然馬迪亞斯倒地了——畢竟對方體重幾乎是他兩倍——但這仍然只不過是逃犯的無望反抗而已。另外兩名守在後面的探員再次抓住了他。

“殺了他。”喬貞對兩名探員下令。但這時候,另一名犯人終於開了口。

“東西在我這裡,”他說,“不要對我弟弟動手。”

“第一句還不好說,但第二句應該是實話。”喬貞說。“這是個好的開始,至少我現在能分清楚你們了。那麼,做弟弟的,你有沒有話要說?”

“不,我哥哥是在騙你們。東西已經埋在外面了,我帶你們去挖出來……”

“到此為止吧……別再做沒有意義的事情了。那些玩意不值得讓我們兩個人都去死。”

“你們打算用那些資料做什麼?”喬貞說。

“只是想賣掉而已,我發誓,我們甚至連買家都還沒有找到。不管賣給誰都好。”

“那麼,它現在在哪裡?”

“我已經都撕碎吃下去了,內容全記在腦袋裡。但只有我一個人記住了,我弟弟不識字。這都是真的。殺了我吧,剖開我的肚子,你會找到的。只是,求求你,別對他動手……”

喬貞站在一塊大岩石邊,看著馬迪亞斯一個人把兩具沉重的屍體拖進大海,另外兩名探員也只能呆站在旁邊看。這是他對馬迪亞斯的懲罰。做完之後,馬迪亞斯用海水搓了搓手,回到喬貞面前,看著他的眼睛。

“你有什麼問題?”喬貞說。

馬迪亞斯沒說話。

“不僅違抗命令,還給犯人製造了逃跑的機會。”

喬貞知道自己說的只不過是套話,完全不關乎事情重點。馬迪亞斯仍然沉默,喬貞也生不起氣來。過了十幾秒,喬貞走近他,然後說:“你還沒有殺過人。這五年裡,也許你做了各種各樣的訓練……但沒有殺過人。”

馬迪亞斯深吸了一口氣,想望向別處,但是喬貞打了他一巴掌。

“看著我。”他說。“回答我的問題:有沒有殺過人。”

“沒有。”馬迪亞斯用幾乎看不見的動作搖了搖頭。他在盡力讓自己的表情顯得僵硬,或者對當前的對話漠不關心。

最終他還是一個孩子。他能夠把擂臺上的對手輕易打得不成人樣,也不眨一下眼睛;他能欺負一個孩子,對他動用私刑;他能對一名持槍的老矮人做出魯莽的攻擊。但他還不能毫不猶豫地殺死一個成年人。他應該在喬貞數到一的同時割斷犯人的喉嚨——三,二,一,取走一條生命,就這麼簡單。但他做不到。他是軍情七處的繼承人,一個還沒有學會殺人的繼承人。這裡根本不能考慮到什麼客觀因素,重要的只是他有沒有揮出那關鍵的一刀。在觀察塔樓上那場比試的時候,他心情非常矛盾地發現了馬迪亞斯和他父親的共同點;而現在,又一個。他不知該怎麼對待這個事實才好。

喬貞突然想苦笑。不遠處海浪層層翻滾的聲音,彷彿在嘲弄著他。狄恩,達莉亞。我要教會你們的兒子怎麼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