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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喬貞站在病房門邊,看了看坐在房間裡側床上的塞諾妮。她雙腕纏著繃帶,望著窗外,似乎身形又小了一圈。外面只是一片灰霧。

“她的情況如何了?”喬貞說。

“今天能吃下東西了。我給她喂了一點粥。”卡崔娜回答。

“我能不能……?”

“恩,我想沒問題的。不過別太累著她了。”

“我會注意的。”

“喬貞,等等。謝謝你……救了她。我真的很感激你。她一直都是個堅強的姑娘,但這樣的事情,實在是……那麼,我先回劇院了。”

喬貞進了門,在塞諾妮的床邊坐下。塞諾妮就像不知道有人接近似地,仍然如同石雕般望著窗外。片刻後,她開口了。

“喬貞大人,您喜歡我的表演嗎?”

“非常喜歡。我是個老觀眾了,你知道。”

“您最喜歡哪個角色呢?”

“呃……那個假扮成公主的侍女吧,我猜。”

“可是我不喜歡她。”

“……”

“變成別人,是得不到幸福的。”

“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吧,”喬貞說,“沒有必要瞞著別人,也瞞著自己了。我們就從你和萊蒙尼託怎麼認識的開始,好嗎?”

塞諾妮把目光從窗外收了回來,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

“來到奧伯丁,做了幾場演出後,雅可遜牧師就來後臺找我了。起初我覺得,跟了他也沒什麼不好。雖然這樣說很對不起卡崔娜,但畢竟我做女演員,也只是為了不用回山村裡過苦日子而已。我接受了邀請,到他的宅子裡吃晚飯,然後在那裡遇見了萊蒙尼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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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時是什麼反應?”

“一開始沒什麼,我想他已經習慣了自己的父親把不同的女人帶回家。但是那天晚上,我能感覺到他一直在注意我。後來,雅可遜要帶我去臥室的時候……他出現了,把他父親支走了,然後找人把我送回家。後來還連續發生了幾次類似的事,雅可遜也就漸漸地不再找我了。”

“你能感覺到,萊蒙尼託是在刻意阻撓雅可遜得到你?”

“是的。我一直都奇怪他為什麼這麼做,直到有一天晚上……他來到了我的房間。我以為他……但事情卻不像我想的一樣。他沒有碰我,只是讓我和他聊了一晚上。”

“你們都聊些什麼?”

“他大多都是在談他自己。第一天晚上,我都在聽他不停地說,感覺很尷尬。他說自己很累,還說雅可遜是怎樣地一個壞人。後來,他幾乎每天都會來找我。他的話也越來越古怪,讓我有些害怕。他說雅可遜只是他的養父。他很小的時候就到外地去遊學了,如今回到奧伯丁來,沒想到還能看見自己的生父。他說生父是他最恨的人,非得有一天報仇不可。”

“他對你說過生父的名字嗎?還有他自己的真名?”

“全都沒有。但他曾經說過,我長得和‘赫莉歐’一模一樣。我問他赫莉歐是誰,他說那是他的姐姐,是世界上最關心他的人,但如今已經不在了。說到這裡的時候,他哭得一塌糊塗,把我嚇壞了。然後……”

“然後,他把那串紅寶石項鍊送給了你。”

“……親手給我戴上的。我能怎麼辦?那天夜裡,他哭累了,在我膝頭上睡著了。我就像姐姐對待弟弟那樣,撫摸著他脖子後面的頭髮。雖然他實際上比我大好幾歲。”

“然後,多雷斯發現了你的項鍊。”

“恩。雖然萊蒙尼託再三囑託過,一定要好好珍惜那項鍊,但我還是很好奇……所以答應了多雷斯,把項鍊帶給他看看。我告訴他,那項鍊是萊蒙尼託送給我的,是他姐姐的遺物,多雷斯顯得失望極了。沒想到,萊蒙尼託看見了我們的事……他沒有對我怎麼樣,但是第二天聽說多雷斯被吊死以後,我嚇得渾身發抖。後來,您把項鍊要去做證物了,當時我心裡很奇怪地輕鬆了許多……直到他把我拖進了那間小屋裡。”

我為了套取情報,把拿走項鍊的事告訴了萊蒙尼託。是我害塞諾妮遭遇了這種事。喬貞想。

“他瘋了,真的瘋了。他說我背叛了他,那紅寶石項鍊不該給任何人……我想,也許……我根本不是他心目中姐姐的化身。那串紅寶石項鍊才是。把項鍊送給我,只是因為他想看到一個和自己的姐姐長得很像的人,再次戴上那項鍊……他把我綁在床上,握著槍走來走去,撕下自己的頭髮,使勁捶打牆壁……還好幾次用槍口對準我……有時候又對著他自己……我想我們兩個都死定了,只是不知道誰先……”

“好了,好了,別說了。”喬貞輕撫著塞諾妮的頭髮,讓她伏在自己的胸前哭泣。“你是個好女孩,挺過了這麼多事。不要再去想了。”

“您能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嗎?”

“這不是一個有趣的故事。你現在該休息了。”

塞諾妮重新躺下後,喬貞離開了病房,來到了醫院的草地上。他從兜裡掏出項鍊,對著微弱的陽光看。現在他覺得,那紅寶石上的些許裂紋,也許就是被火焰炙烤後的痕跡。這痕跡清晰地保留了十五年,而多雷斯的人生,就漸漸地隱沒在了這裂紋中。

喬貞彷彿覺得自己能看到那一切。的確不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他看到了十五年前的多雷斯:一個無可救藥的暮光教徒。他用藤條抽打妻子,直到她逃離;虐待孩子,讓一對姐弟在黑暗中抽泣。直到有一天,他終於決定拋棄全部的人性,將兒女獻給虛無的上古之神。

姐弟總要有個先後順序。他也許苦惱過,也許沒有,總之,他選擇先把女兒綁上柴堆。女兒最愛的紅寶石項鍊已經不在身上了,但他沒有注意到。他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人世間的事物。正在這時候,他的兒子正在不遠處的一間小屋子裡,從一個名叫吉託的小男孩手裡搶過項鍊。

火焰燒起來了。他看著自己女兒的眼睛,看著那雙美麗的眼睛被大火吞噬。衛兵的來到暫之中止了他的迷狂狀態,他開始逃跑。真正在追逐他的不是衛兵,也不是火焰,而是一種強烈的罪惡感。

這罪惡感在他體內慢慢成長。他每天都做噩夢,每天都灌醉自己。他意識到,自己是個弒親的罪人。為了讓自己不被罪惡感壓垮,他選擇做一個線人,冒著生命危險去對付自己過去的“同伴”。

多雷斯還發現了那名叫吉託的小孩子。他從火焰中脫逃,燒得不成人樣,如今已經長大了。他有一種感覺——或許那個醜陋的孤兒,是自己的兒子。他供養他,讓自己能好受一些。他不敢和吉託說話,就連見一面也不敢,因為他怕自己的夢會破滅。就把他當作是我的兒子吧,多雷斯這麼想著。吉託又聾又啞,反倒成了好處,因為就算他不是多雷斯的兒子,也無法開口表達出來,夢就不會破滅。為了保護這個夢,他不惜殺掉了甘邁羅·鐵椎——這個矮人竟然打算把吉託帶去希利蘇斯,那個遙遠、荒涼、充滿危險的地方。

故事的另一邊,是他的兒子。他並沒有死,而是被那場火災的最大受益人雅可遜收養了。他被送到外地,受著最好的教育,過著最好的生活,在成年後,再次出現在他的視線中。從看到萊蒙尼託的第一眼起,他就陷入了深深的困惑:在那張俊朗的臉上,他分明看到了親生兒子的影像。

他心想:也許只是長相而已,沒有別的證據。但是,假若長相不算證據的話,他又何來的信心把吉託想像為自己的兒子呢?

該面對的總要面對。某一天,他偶然看見了塞諾妮脖子上的紅寶石項鍊,感覺就像被雷劈中了一般。他和她會面,當把那串項鍊握在顫抖的手指中之時,塞諾妮輕描淡寫地說:“萊蒙尼託送給我的。說是他姐姐的遺物。”

這句話不啻於死刑判決。無可質疑的鐵證。兒子還活著!這難道不該是一件好事嗎?但他沒辦法高興起來。夢已經破碎了,他沒有勇氣去承認。他已經為自己空想中的感情,殺死了一個無辜的矮人。他覺得自己並沒有贖罪;罪孽反而加深了。

他疲倦地回到了家。他所不知道的是,兒子也清楚他的存在。他所不知道的是,兒子這十五年來,腦中也只有一個念頭:為姐姐復仇。兒子覺得時機已經到了,因為紅寶石項鍊已經被看見,再拖下去的話,他害怕自己會失去勇氣。於是這天晚上,多雷斯補償了所有的罪孽——以死在自己兒子手裡的方式。

——這是一個圓滿的故事嗎?

喬貞已經沒有時間去想了。桑迪斯·織風定下的三天期限已到。兇手已死,無需再追查。一個小時之後,這個案子的所有檔案會被集中起來,歸入檔案。

他把項鍊收進兜裡,走出醫院的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