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鏽鋼餐盤中堆滿的竹籤上還殘留著燒烤的殘渣，少年無聊地用食指彈擊著啤酒的空罐，發出脆生生的迴響。
“太好了，今天沒有礙事的丫頭阻撓喝酒呢。”於清夢開玩笑地說。
“大家都是同屆生，你對樂同學用這種稱呼有點過於自矜了吧？”他發出了質疑的聲音。
“雖然是同屆但我應該比你們大。”她說，“我初二之後休學了一年呢。”
“因為進修畫畫嗎？”
“怎麼可能啊？”於清夢無奈地搖了搖頭，覺得他這個問題問的有點不符合基本常識，哪有人在初中的時候就能休學一年進修畫畫的？至少對他們這些普通人來說是不可能的事。
因為在絕大部分父母家長的眼中，畫畫是和學習無關的一切事物劃等號的，而他們則堅定地認為小孩子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學習——狹義的學習——上學讀書。
試想一下如果初二的你在某天放學回家後和他們說：“爸媽，我不想讀書了，我要去打電子競技”，迎接你的包是一頓刻骨銘心的家庭教育。理性的一點的家長可能會和你分析這條路又多難成功率有多低，暴躁一點的估計直接就大耳刮子伺候了。
司見肖在不知不覺中把啤酒罐子給捏癟了，等到變形的易拉罐突出的尖銳稜角扎在手心引發痛感的時候他才回過神來。
他發現於清夢在用一種戲謔的眼神看著自己。
“那……是為什麼休學了一年呢？健康問題嗎？”他順著她之前的話問下去，懂得順著話題問問題也是一個傾聽者必備的技能。
“我看起來像是體弱多病的人嗎？”
“確實不像，精力充沛。那是為什麼呢？”
她嘆了口氣，自嘲地說：“今天心情不好的人不是我，為什麼傾聽者和訴說者的地位顛倒了？”
“我不是已經把自己的事說完了嗎？”司見肖反問。
“就那個遮遮掩掩的朋友A和朋友B的故事啊？”於清夢言語間表達了不屑一顧的態度，“算了，就這樣吧。”
“就這樣？”
“你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樣，我以為會寫的人一定也很會講，我是抱著聽故事的目的來的，結果好像還陪了一頓請客的錢。”於清夢莞爾說道。
“恰恰相反，很會講的人一般也很會寫，但很會寫的人卻不一定很會講。”他放下被捏的變形癟掉的空易拉罐說，“用筆表達和口頭表達是完全不一樣的。”
“哼哼哼，要不怎麼說文藝的人一般都很悶騷呢？”
被這一句嗆的接不下去話，司見肖只好尷尬地保持微笑。
“我初中的時候，很喜歡自己班上一個男生，而且老師還安排我們做同桌，那個時候我就想啊，這是何等的幸運，上天對我也太好了吧。”她一邊說一邊搖晃著手中的罐子，裡面似乎還有一些殘酒，“既然做了同桌一來二去很快就混熟了，岔開一下話題啊，你有沒有發現，學生時代能和什麼人做朋友或者產生什麼特殊的感情，很大程度是取決於老師給你安排的座位。”
“近水樓臺先得月嘛。”他附和著。
“得不得月那就未必了。”於清夢的語氣若有所指。
“嗯。”他還是附和。
“我後來沒能和那個男生在一起。”
“噢。”
“你的反應有點平淡了吧，給點反應啊。”
“拜託，你在講曾經的事，站在現在這個時間線的我能有什麼太過驚訝的反應嗎？”他無辜地說道，“就好像我已經知道一個故事的結局，然後再去看它的經過，那不管發生了什麼我都不會覺得出人意料好嗎……”
於清夢撇嘴：“我的意思是，你得會捧場，捧場懂嗎？說這種事當事人內心肯定會有恐懼和牴觸的啊，給點鼓勵好嗎？”
“我又沒逼你說。”
“你……”她瞠目結舌，萬分無語。
“看吧，你可以不說的。”
於清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賭氣道：“這可能是你最後一次瞭解我的機會了，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你想好了啊，不後悔就行。”
“有這麼嚴重嗎？你又不是明天就會消失。”他笑。
“就是有這麼嚴重。”
“為什麼？告訴我理由。”
“沒有理由，別問那麼多，你現在只用回答怕不怕後悔，不用回答我，回答你自己的心就好了。”她拍著桌子說道。
他沉吟了一分鐘，搖頭。
“搖頭是什麼意思？”
“你不是說不用回答你，回答自己就好了嗎？”他說。
於清夢被他氣得想扭頭就走，但是她想起自己還沒有結賬付錢。
“於同學，我是這麼想的。我覺得你本來打算要說的事情，一定不是什麼好的回憶，這裡已經有一個心情不好的人了，何必再多一個呢？”他比於清夢先站了起來，走去找老闆結賬。
“喂……不用你……”於清夢反應過來他是打算請客的時候已經來不及阻止了，只得留下滿是怨念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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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謝謝你今天找我聊天，我感覺比之前舒服多了。”
“但是你都沒吃什麼東西……”她語氣有些歉疚，桌上那一堆竹籤基本上都是她自己留下的。
“沒關係。”
於清夢眼睛眨了眨，忽然湊近了一點，小聲問道：“這是女朋友的待遇嗎？”
“啊？你要是這麼想那拜託你下次請回來吧。”司見肖被她這番逼近突襲弄得心跳加快了，不過心裡風雲變色，面上不動如山。
“可以啊，這是變相找機會想再約我的意思嗎？漂亮的一招呢。”
“算了，不用了，我白請你這次好了。”
“欸，無事獻殷勤……”
“為什麼你有一萬種應對的說法啊？你是孫悟空嗎？”他忍不住打斷加吐槽。
於清夢嗤嗤嗤地笑了起來，笑了好一陣才停，問他：“孫悟空這個是什麼比喻啊？我沒太弄懂。”
司見肖愣了一下，小聲說道：“不是，你沒看過動畫片版的《西遊記》嗎？那個經典的片尾曲的歌詞，什麼‘什麼魔法狠毒自有招數神奇，八十一難攔路，七十二變制敵’。”
於清夢笑得更開了，她弓著腰扶著自己的膝蓋，身子顫抖了半分鐘。
他覺得更加不好意思了，談這種童年回憶的東西總是會覺得有點害羞。
“那下次去KTV唱這首歌吧。”她站直身子後說。
還有下次嗎……
“下次再說吧，該回家了，已經很遲了。”這番倒是真心話，已經快要十點半了，就算現在動身回家，也早就過了他尋常的門禁時間。
於清夢同意了他的提議。
“那，拜拜？”他試探性地問。
“再見之前，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於清夢歪著腦袋露出思索的表情，過了一會兒自己否定了：“算了，沒什麼，明天到學校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