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竭盡全力的奔跑中,火車站主建築頂上的紅色字牌越來越遠。
他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跑,明明後頭沒有人追逐他們,或許只是想逃離那個衝突激烈爆發之地。
樂見曦感到自己的手腕因為被司見肖抓得太緊而傳來陣陣痛感,不過她並沒有抗拒這種感覺,就像有時候笑並不是代表真正的開心,疼痛有的時候也不是非得逃避。
跑到公交站的時候剛好有一輛車停靠在站臺邊,他們連這輛車是幾路車牌都沒有看清就跳上了車。
真像是電影裡的情節啊,他想,被追殺的男女主角在逃亡中剛好遇到了一輛車,它出現得恰到好處就像冥冥之中有什麼在幫助他們。
公交車的車門緩緩合上,司機奇怪地側目打量了一眼這對學生模樣的年輕人,司見肖忘了上車後還有投幣這件事,樂見曦卻及時地從口袋裡拿出了四枚一元的硬幣。
他在丁零當啷的投幣聲中回望,火車站前的臺階上依舊佇立著兩個人影,只是距離隔的太遠他無法看清他們的面貌與表情。
生氣、失望、悲傷抑或冷酷?是什麼都好,現在已經不重要了,他靠在旁邊的欄杆扶手上疲倦地閉上眼,不知不覺流下了淚水。
終於可以喘息了,終於可以不必擔心暴露自己的軟弱舒舒服服地哭出來了,他仰著腦袋咬著下嘴唇,放任自己用這樣一種方式來宣洩心中的委屈和不滿。
“頭兒。”樂見曦晃了晃他的手,“我又給你添麻煩了,對嗎?”
他這才意識到了什麼,匆匆鬆開了手,用手背擦拭著自己眼下,說了一聲“沒事。”
樂見曦低下頭,司見肖看到了她左側臉頰紅紅的有些腫,覺得更加不好受了。
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她有什麼錯,要受到這樣的對待?如果動手的換做是別人,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可是……
“你的臉……還疼的吧。”他小聲地問。
樂見曦搖了搖頭:“還好,有一點麻木……要說疼的話,還是剛才你拽著我跑的時候手腕疼得更厲害一點。”
司見肖聽到這番話後略微有些錯愕,他一時沒法判斷這是真的還是樂見曦用來巧妙消除自己愧疚感的謊言。
“頭兒你別擔心,這點小問題不礙事的,很快就會好的吧。”她抬起手掌輕輕按壓自己的臉頰,雖然動作很慢但司見肖還是看到她發出了痛苦的“嘶嘶”聲。
“你最後真是不該回去的。”他咬牙切齒,“說了那麼多你怎麼還不明白,大人們根本就聽不進解釋。”
“是嗎……所以在頭兒眼中看起來我的舉動就很蠢,像豬隊友一樣。”她居然還有心情說笑,發出“嘿嘿”的笑聲。
“是啊,我好想對你喊,別送了,樂見曦。”他被她營造出來的氛圍給感染了,順著她的話說道:“你最後的自信回頭,現在看起來不就是白給嗎?”
“那如果我說,我就是送上去捱打的呢?”她抬起頭注視著他,劉海斜向一邊,眼中光彩如舊。
司見肖不解地與她對視:“為什麼?”
“我沒有生阿姨的氣,比起要我們當場絕交,拿這一下換真是太值得了。”她低低地說。
這是什麼邏輯啊,即使你不去挨那一耳光,也不會有什麼當場絕交的劇情發生的。他無奈地想,自己當時不是已經明確地表態了嗎?
“而且啊,這件事總要有畫上句號的一天吧。”她說,“等到你能和他們心平氣和地說完全部的事實真相之後,阿姨就會明白她做錯了。”
司見肖極不情願地撇了撇嘴:“即使有那一天,我也不保證她會給你道歉。”
“沒關係,只要這件事能夠讓她在以後判斷類似的情況時有所參考、有所改變,那樣就好了。”
他不知道該怎麼去回答這樣讓自己一時感動又充滿敬意的話語,好像不知不覺間她已經不是自己最初遇到的那個不太懂事總是胡作非為還毫無自覺的孩子了。
車內廣播在播報下一停靠站的站名資訊,司見肖還處於走神的狀態,沒有聽清廣播具體說了什麼。
樂見曦忽然拉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對了,該下車了。”
司見肖聽到她這麼說,這才注意到他們乘坐的這趟車線路不對,如果繼續坐下去會有南轅北轍的風險。
他們在下一個停靠站下車,樂見曦忽然旁若無人地大聲笑了起來。
她一邊笑一邊用手抹自己的眼角,過了好久才停下來對司見肖說:“總覺得像是被阿姨逼得私奔了一樣。”
如果是在平時,他一定會皺眉吐槽這是什麼糟糕的比喻,可是在這個時候他一句反駁的話也不想說。
“頭兒,你去馬路對面的車站吧。”
“不想去。”
“那你是要送我回家嗎?”她又笑了起來,擺了擺手表示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不是非要送你不可,是我不想回去。”他自嘲地說,“我還沒有準備好,剛剛經歷了一場逃亡,才歇下來就得立刻回去面對現實。至少……也要一點時間重整旗鼓吧。”
“收到,瞭解,那我們走吧。”她很自然地拉著司見肖的袖子帶著他往前走。
“去哪?”
“去找吃東西的地方。”
是的,他都忘了,現在的時間已經非常接近中午十二點了。今天一早他們急著趕火車回來,在那邊也沒有好好吃早飯,都是用隨身攜帶的餅乾零食隨便對付的,現在從和父母的緊張對峙交鋒中脫身出來,身體自然而然地感到了飢餓。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被樂見曦拉著行走在秋冬之交隨處可見梧桐落葉的街道上,司見肖腦海中還在胡思亂想著。
之前在車站前的時候母上大人一遍又一遍地固執追問他們的關係,那些刻薄傷人的話語又浮現在他的腦海,她想要的答案呼之欲出,無非就是要他承認他們在早戀。
就是因為這樣他才討厭大人們,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僅憑著表象就把事態胡亂往不好的方面揣測。他從來都不抗拒承認確實屬於自己的錯誤,但絕不願意接受莫須有的罪名。
既然你那麼想要那個答案,既然你覺得冤枉了孩子也無所謂,既然你不思考地隨便使用暴力,那麼……
腳下傳來了踏碎枯葉的脆響,司見肖忽然停住了腳步,拉住了一直在往前走的樂見曦。
“見曦,見曦……”他低著頭,垂下的劉海遮住了眼簾,這個時候他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嗯?”樂見曦不明所以地回頭看向他,見他低著頭,以為他還在失落與難過之中,便在心裡想著要說些什麼寬慰他的話。
“和我……交往吧。”他說這番話時,耷拉著肩膀的樣子看起來沮喪極了。
樂見曦遲疑地張了張嘴,她曾經想象過很多次他們之間發生如此對白的時刻,但沒有任何一次想象的情景和如今的情況沾邊。
明明本該是溫柔告白的言語,卻被他用生硬又懷著不可名狀的倔強的語氣說出來,讓人聽起來感受不到哪怕一點的幸福和甜蜜。
“為什麼呢……”她在猜測了這份突如其來的告白背後的理由之後忽然覺得很遺憾。
為什麼偏偏是這個時候?這種環境,這樣的語氣和這樣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