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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非正式採訪

“真的不吃?”

我拿著筷子,點著盆裡的水煮魚,重慶水煮魚,正“咕咚咕咚”地冒著熱氣,蒸騰氤氳,香氣撲鼻。

神棍——他說忘記自己名字了,我就以“神棍”稱之。

此時的神棍就坐在對面,這是一個中等裝修的餐館,正是中午,人還挺多,服務員見我領了個乞丐進來,臉色掛了一層寒霜,叫了半天都不肯過來點單,後來找了客堂經理,當眾點了三百元的菜,才讓對方殷勤起來。

三百元,一桌子菜,水煮魚,水煮肉,蝦肉湯,紅燒肉,沒什麼山珍海味,都是好吃的大路貨,我一邊拿起筷子開始,一邊撇著神棍。

據說三和大神一天吃不上一頓飯,我還真不信神棍能控制得住。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神棍居然控制住了,儘管,他面前也有一雙筷子,有碗,有勺子,可是他連動也沒動,只靠著椅背,笑看著我,對著一桌子的好吃的理都不理。

嘿,裝,是吧?

我越發要甩開腮幫子開吃,吃了好一陣子,終於撐得不行了,看著沒吃多少的飯菜,終於良心發現,抬頭對神棍道:“你吃點吧,賭約先不算了,要不真浪費,我一個人基本上沒吃多少,白瞎了也可惜。”頓了頓又道:“你們在哪裡,大概剩飯也吃不上這樣的吧?”

這話說得很傷人,如果是普通採訪,我絕對不會說這種話,然而面對神棍就不一樣,講真,神棍的那個賭約,我雖然不信,可有點不舒服,尤其他那種自以為是的口氣,讓我很討厭,所以我要刺激他。

然而神棍就是神棍,心理無比強大,儘管他坐在這裡,收到了無數白眼和鄙視,儘管服務員端菜的時候,都繞著他過,可是他卻氣勢不減,正相反,一直保持著蒙娜麗莎式的神秘微笑。

他是真瘋吧?

我心裡嘀咕,若是真瘋了的話,倒也好說,精神病院我也是認識人,找關係把他送到醫院倒也是件善事,然而……

“吃完了嗎?”神棍忽然開口。

“嗯。飽了。”我拍著脹起來的肚皮。

“好,走吧。”神棍站起來,踢踏著一雙髒兮兮的拖鞋,“啪嗒”“啪嗒”向外走去。途徑之處,無數人都繞著他,服務員乾脆拿著拖把,他走到哪裡,就在背後擦到哪裡。

我一邊看著,一邊心下倒也佩服起來,別的不說,這神棍定力確實強,要是我一天只吃一頓的話,面對著一桌子菜,還真沒他這定力。

“去哪兒?”

我站在飯店門口問神棍。

神棍撓了撓身上的癢癢,開口:“你不是要採訪嗎?我介紹幾個熟人跟你聊聊。”

“你怎麼不聊?”我奇道。

神棍嘿嘿一笑,不吱聲,只擺了擺手道:“說好了,明兒跟著我混,先混吃的,你早上可不許吃飯。”

“嚇,利用飢餓感啊?”我撇了撇嘴。

神棍不支聲,他一直沒吃飯,撩起衣服來,拍著肚皮,“啪啪”作響,道:“其他的不說,你這衣服換一換,這衣服一看就知道不是我們這裡的人,你這麼著的話,人家守著你說話拘束,你也採訪不到什麼真貨。”

這話倒也中聽,我低頭看了看自己乾淨如洗的襯衫西褲,還有名牌皮鞋,點了點頭,也對。

“那今天下午做什麼?你要介紹那幾個給我採訪?”我問。

不管賭約什麼的,自己總要有點收穫,否則主編哪裡過不去。

“因為你這裝束太見外了,所以我給你介紹幾個掛逼,喪功級別很低,不過好處是老實頭兒,你問他們,他們就老實說什麼。”說著,神棍指了指前面:“隨我來。”

這邊離三和市場不遠,只過了馬路,進了穿堂裡面,就到了,此時三神大神們都起來了,一群一群地坐在那裡聊天,有個穿著制服的人從三和人才市場裡走出來,拿著喇叭道:“日結,日結來啊。”

“轟——”

聽說是日結,眾人紛紛地湧了進去,讓人意外地是,居然很秩序地排隊,不爭不搶。

“怎麼著?你以為他們會砍砍殺殺?”神棍大概因為剛才沒吃,一直拍著肚皮“啪啪”作響,嘴裡叼著一根乾草幹嚼過癮:“他們很文明的,懂嗎?這裡不是黑社會系,這裡是佛系,大家都是喪門人,就是懶了點,但是違法犯罪,那是沒有的,沒那個膽子。”

說著,神棍指了指圍著梧桐樹坐著的幾個年輕男人,吐了口唾沫道:“那幾個。”

“鳥哥。”

幾個年輕男人在打牌,見到神棍來了,居然都站起來,神色恭謹。

神棍笑了笑,指著我道:“這是記者,才採訪的,你們說說吧,說說。”說著,甩了手,皺著眉道:“我去找活兒,明兒請你,還的找個日結的,否則一分沒有。”

“哎——”

我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叫了一聲,講真,這貨是有神經病無意,可是明顯不是壞人,這麼一會兒半會兒的,一直跟他糾纏,我還真有點不想讓他離開。

“記者同志吧?您要採訪什麼?”

對面二十七八歲的男人叫了一聲,光著膀子,嘴裡叼著一根煙,手裡拿著牌,臉上有些不耐煩,大概想讓我問完了趕緊滾。

我猶豫了下,見幾個人都在盯著牌,只有一個小男孩坐在石頭上,懶洋洋地幫著看牌,低著頭看不出年紀,可是掩蓋不住一身的孩子氣,心裡一動,指著那男孩道:“在下就不打擾你們打牌了,這孩子叫什麼?能聊聊嗎?”

“還不快去!”那個二十七八歲的男人推了男孩一把。

男孩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可是卻也坐起來,伸了個懶腰,踢踏著拖鞋往前走。

我見這種情形,也跟著站起來,見男孩已經在一個大廈臺階下坐了,忙也跟著過去,一起在臺階上坐下,摁了手機的錄音鍵,問:“多大了?怎麼跑這兒來了?不上學嗎?”

男孩不支聲,手枕著脖子,仰頭看著來來往往的眾人。

此時已經下午,來招工的人已經漸漸多了,大多說都嚷嚷著“日結”,看來“日結”才是招工王道。

“吶。”我從兜裡掏出一瓶農夫礦泉水,遞給男孩。

男孩眼前一亮,叫道:“奢侈啊。”說著,開啟,“咕咚咕咚”喝了起來。

我苦笑,什麼時候喝農夫礦泉都是奢侈了?

“我們這裡都喝兩塊錢的藍白。”男孩似乎知道我想問什麼,笑嘻嘻地晃動著瓶子道:“一天消費超過八塊,就不算大神了。”

“這麼厲害?”我啼笑皆非。

“是啊,大神有三寶,4塊錢的掛逼面,如果奢侈,還會叫一個滷蛋,然後藍白礦泉水,還有一毛一根的雙喜煙,這就成了。”男孩伸出手:“有煙嗎?”

“沒有。”我搖頭,自己不抽菸的,不過……

“這個行嗎?”我從兜裡拿出麵包來,這是女友怕我上班的時候捱餓,特意給我買的。

“得嘞。”男孩笑納了,抓過來也不遲,反覆看了看,嘟囔著“明天吃”,放在兜裡。

“你平時做什麼?不打工的時候?”我見賄賂得差不多了,開始提問。

“打遊戲啊,吃雞遊戲,我可是高手。”男孩滿臉得意,他五官挺好看的,就是滿臉青春痘,看起來有點嚇人。

“你爸媽呢?”我小心地問,他明顯不過二十歲,這個年紀不該上學嗎?“

“他們都是廠工,後來回家了,攢錢都蓋了房子,我是留守兒童,一直在這裡長大,沒考上學,也出來做廠工。”男孩語氣淡淡的,彷彿在談論別人的事情。

“可是你怎麼到這兒來了啊。”儘管我竭力壓制,可是語氣裡的鄙夷還是流露出來。

男孩嗤了一聲,合著眼,半晌,開口道:“我爸媽整天努力工作,可也沒變富,我還是廠狗一隻,像我這樣的,肯定沒什麼出息,辛辛苦苦掙五千元,也剩不下多少,一輩子買不了房子娶不了媳婦,說不定還落下一身病,所以乾脆有一天混一天,及時行樂,這才是明白人。”

“這些思想都是誰交給你的啊。”我哭笑不得。

“都一樣。”男孩瞟了我一眼,忽然問:“你快樂嗎?”

我一怔。

“我有時候光著腳丫子曬著太陽,坐在這裡,就覺得得很快樂。”

男孩動了動他的髒腳丫,腳丫子探出了大廈的陰影,在陽光下晃動著,像是對世界的挑釁一般:“不考慮未來,我很快樂啊,很開心,什麼也不用想,就是想著打打遊戲,吃吃飯,聊聊天,不知道多好。”

“可是如果病了怎麼辦?”我搖頭。

“那就死嘍,人終有一死嘛,不管怎麼死法,不都是死嗎?小瀋陽不是說了嗎?人生最痛苦的事情是人死了,錢沒化了,白攢那麼多,沒機會花了,還不如我這種及時行樂的呢。”男孩意味深長地回道。

看著他那張年輕而滿不在乎的臉,我未免有些心疼,皺眉道:“你年紀這麼小,哪裡來的這麼負能量的思想?到底誰教給你的?”

“這種喪還是很低階的,鳥叔那才是真正的喪神,據說他已經接近飛昇狀態了。”說著,男孩指了指天上,滿臉都是仰慕,喃喃:“我什麼時候可以飛昇啊。”

“飛昇就是死嗎?”我正要問這話,忽聽背後有人喊:“鄭記者,錢來了,明天可別忘了。”

回頭,見神棍樂呵得宛如孩子,張牙舞爪地揮舞著一百元大鈔,彷彿,揮動著一面旗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