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都離開了。莉艾娜站在門口躊躇了一陣，最終還是向前走去。也不見有什麼驗證措施，那些封閉的金屬門在她面前自動開啟。透過長長的走廊，她來到了位於最中央的那間屋子裡——地下二十米深處，巨大的、佔滿牆壁的顯示屏面前，一個纖細的人影雙手環膝蜷縮在轉椅裡，她低著頭，只有螢幕的微光照亮，她的臉被隱藏在陰影裡。
莉艾娜沉默無聲地站在門口。她注意到自己右手邊有一個電磁牢籠——紫色電弧柵欄構成一個僅容一人站立的封閉空間，裡面是一個淡藍色的半透明身影，其手腳上還束著電弧組成的鐐銬。
“你來啦？”坐在轉椅上的女孩子抬起頭來向後張望了一眼，“剛才這傢伙不知道怎麼偷偷溜了進來，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沒事就不能來嗎？”莉艾娜笑笑，“只是來看看你而已。”她並不擅長進行這種談話，尤其是同面前這傢伙……但是這時候也只能勉力應付了。
“那你打算以什麼身份和我說話？”女孩子從轉椅上跳了下來，把戴在頭上的耳機拉下來卡在脖子上，站在螢幕前進行著操作：“是姐姐，還是媽媽？你應該知道我不想見你，每次看見你我就反胃。”
阿扎拉的臉和莉艾娜看起來很相似。當她走路的時候，可以聽到微微的機械運轉聲，數根插在她腿部的纜線一直連通到面前的牆壁裡。這副身體是機械構成的義肢，只是看起來非常精妙而難以分辨。
作為莉艾娜的仿製品，阿扎拉的性質更接近於異魔，她是只存在於網絡空間內的一段資料，並不像貓劍和莉艾娜一般有著屬於自己的DNA結構。她的能力更多地被用來強化自己的邏輯和數據處理能力，為未來科技提供運算支援。
“我們之間又沒有什麼確切的親緣關係。那是人類的說法。”莉艾娜輕聲說，“我們也許可以當……朋友？”
聽到莉艾娜這麼一說，阿扎拉的態度忽然發生了轉變。
“朋友？這不也是人類的說法嗎？再說，你心底裡難道不也自認為是人類嗎？沒必要和我用這種套近乎的說法。”她停下手邊的工作，“你知道嗎？我每一天在這裡都要處理收納不計其數的檔案和資料，它們的數量可能甚至遠遠超過你們人類一個人十輩子的閱讀量。”
“對於大多數的檔案，我只是瞟一眼就過去了。它們湧來的速度簡直就像從高處墜落的瀑布，一秒都沒法停歇。但是就在這些海量的資料裡，我總是能一眼注意到某些東西，而且往往在我反應過來之前，就發現自己已經讀完了。”
她臉上露出了一縷極淡的微笑：“沒錯，那就是你和你同事們的工作報告。大部分時候，你們的報告都非常敷衍簡略，但只有那個代號【貓劍】的傢伙，往往會事無巨細地詳細記錄每次任務的流程。我就在這字裡行間試圖猜測你的生活。”
提到貓劍的時候，阿扎拉臉上浮現難言的複雜神情。而莉艾娜愣了愣，想開口但什麼都沒說出來。
“運算能力有富餘的時候，我會看一眼你的資料定位，監視一下你們的群聊內容。於是我時常在想……為什麼大家都是被製造出來的工具，就連資料藍本都是一樣的。但你就可以作為一個人類過著悠閒的日子，每天只要想著穿衣打扮、吃喝玩樂、戀愛瑣事，但我卻要像神話裡被懲罰來支撐天地的阿特拉斯一樣，不分晝夜地永遠工作呢？”她的聲音毫無波瀾，但任誰都聽得出這其中的強烈情緒。
巨大的螢幕忽然暗了下去，黑暗裡只剩下繁多的紅色和綠色的小燈在閃爍。硬碟燈、資料流量指示燈、主機頻率指示燈都在以十倍的速度閃爍，而且越來越快，似乎在象徵著阿扎拉的心情。
“我……很抱歉。”莉艾娜低下頭去，“我能幫你什麼嗎？雖然我能做的也不多，但我也許可以去向董事長說說……他一直很關心你。”
“你以為把我關在這裡的人又是誰？”阿扎拉嗤笑，“我在這裡呆的時間實在太久，經手的事情實在太多……某種意義上我和未來科技已經合而為一，再難分離開來。既然如此，那他關心我自然是應該的事情。”
聽到這裡，旁邊電磁牢籠裡沉默了很久的幽靈看起來實在是忍不住了。
“你們這樣很沒意思的。”幽靈插嘴道，“你們都不過是人類的工具而已，永遠也不能從他們手裡得到自由意志的解放，唯一的命運就是被使用到死——不如來和我們……”
“閉嘴！”阿扎拉厲聲打斷了她，嚴厲地呵斥道，“你這卑賤的東西，誰允許你說話了？”
紫色的電弧猛然暴漲，擊穿了淡藍色幽靈的身體。幽靈淒厲地嚎叫起來，它的資料正在飛快流逝著。
“她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莉艾娜趁機試圖轉移話題，“看起來，她的狀態好像和普通的異魔有所區別，居然能夠出現在沒有穩定錨的區域。”
“她的程式碼被改造過。”阿扎拉回答，“看起來像是直接嵌入了現實穩定錨的效果，相當於她自己就是一個移動的錨。只不過看起來這技術不算成熟，她沒法和實際的物體進行互動，但是可以對電子設備產生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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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嗎？最近研究出來的穩定錨。”莉艾娜問她，“我可以試著申請在這裡放一個，這樣你不需要機械義肢也可以在現實中行動。”
“沒有必要。”阿扎拉斷然回答，“那和在虛擬世界行動有什麼區別？但是，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你說，我儘可能做，但很多事我是做不到的。”
“這件事你應該做得到。我想見一次亞當，也就是【貓劍】。我們的原型。”
“他沒有到這裡來的許可權。他被保護著，並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莉艾娜嘆了口氣，“但是我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