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他要那樣做?
洪夢昊不由得打量起了對面的少年。
徐浩之看起來一如既往,神情遊走在戲謔與嚴肅間,也不知哪一側是偽裝,又或者它們都是某種掩人耳目的伎倆。
她沒有讓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否則徐浩之會注意到她一剎那的困惑——不能示弱,哪怕一絲一毫也不能。
洪夢昊低下頭來喝著可樂,現在是休息時間,他們有時間可以回顧先前的故事並擬定戰術,而她想了想,此時徐浩之展現出的,或許就是他的“戰術”。
這件事——從很早之前就有跡可循。
而它真正爆發,沒錯,是在故事中的他們重新回到那間異常的教室裡時。
故事中的“徐浩之”在她的操控下跑向窗邊,在她的安排下,他會成為真相的發現者。
這是個相當符合她心目中“主角”定義的行動,然而就在那段敘述脫口的瞬間,故事外的徐浩之猛地一拍桌子。
“那不是我會做的事。”他陡然抬高了自己的聲調,“我才不會突然衝到窗邊去!”
坦白來說,洪夢昊著實被對方拍桌子的動作嚇了一跳,可她壓抑得很好,她不認為徐浩之看出了她的驚嚇。
而後頭抬高的聲音證明先前的動作也多半是“舞臺效果”,它是“虛張聲勢”的一部分,讓她暗地裡松了口氣。
“有什麼不滿嗎?”然後她問,聲音又一次恢復冷靜。
“當然不滿。”徐浩之理所當然地說,“你OOC了。”
……啊?
洪夢昊啞然。
先前的驚訝以一種既然不同的姿態躍了出來。
OOC,角色性格偏差,放在他們的場合,或許該稱之為作者寫崩了設定。
可是——
在人生大冒險中使用這一詞彙?
洪夢昊不由得以怪異的目光注視著徐浩之。
對面的少年對此渾然不覺,他搖晃著可樂杯,把裡頭剩下的冰塊搖晃得“咔嚓”作響。
冰塊快要化光了,他的舉動彷彿是在說他的耐心也快要沒了;洪夢昊收回了目光,並沒有理會他的躁動。
“我沒有OOC。”她耐心地說道,“而且別忘了,我們正在大冒險途中。”
“你是想說,就算現在OOC,之後也會被修正,是嗎?”徐浩之抱起雙臂,洪夢昊注意到他手上的水弄溼了袖子。
“不,我的意思是,我現在沒有OOC,這之後也會變為現實。”洪夢昊冷靜地剝離了話語的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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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是把自己摘得一清二楚啊。”徐浩之挑了挑眉。
“在那個屋子裡發生的事,只是你突然想到了那個可能性,所以衝了出去,僅此而已。”
“呿。”徐浩之意識到自己被著意無視了。
“當時,那個想法讓你相當不安,所以下意識裡,你加快了腳步——僅此而已。”
“你用了兩次‘僅此而已’。”徐浩之說,戰場已經從原本的話題中擴散,“對於一個作者來說,這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剛剛是我故意的。”
“切。”
徐浩之瞪著她,最終無法判斷方才那究竟是事實還是說辭。
他可不像洪夢昊,一旦他想表達些什麼便會用盡全力,責難的目光一刻也沒有移開。
洪夢昊微微勾了勾嘴,迎接著他的注視。
“更何況,別忘了——”她說,“我也把自己置身於了同種環境。”
被操縱、被安置、被改變。
諷刺的是,這一點最初是徐浩之提醒她的。
是他將洪夢昊帶進了遊戲,也是他展現給了她他們共有的風險。
徐浩之不快地抿著唇,又開始去咬那根吸管——他心煩意亂,卻並沒有放棄。
“這與那無關。”他說,幾乎是負隅頑抗,“覺得的所做所為與設定不符就修改設定,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我們甚至還沒有完成設定,不是嗎?”洪夢昊輕輕揉捏著手中的可樂瓶子,“人生大冒險……是個修改設定的遊戲。”
甚至,他們現在還可以說是在設定的初級階段:
與之後的事相比,現在的事實可以說是還在宇宙湯中,他們正以講述在湯中攪拌,一個個星球要在這之後才會不斷誕生。
它們會顯得多姿多彩、色彩斑斕,然而預想它們最終的模樣時,研究者一定能反推它們過往發生了些什麼。
這就與大冒險的原理相同——推測未來、更改過去,最終達成自己的目標。
而那個屋子正是她用來盛放宇宙湯的地方,它的成型並非因為某些流言或都市傳說,而純粹是因為她的需要。
純粹是因為她需要一個地方,來讓她的角色有一個糟糕的過往。
因此,在她心中,這整件事必定符合故事所需的邏輯,而此外的一切,皆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
當一位作者掌控了世界時往往就會如此。
徐浩之沉默了。
他意識到,在故事的邏輯下,一個角色始終無法對抗作者。
不過——
好在現在是在人生大冒險中。
“如果你不願意。”洪夢昊也說道,“大可用同樣的方式反駁。”
“嘖。”徐浩之咋了咋舌,“也就是說,繼續講述,才是交鋒的正確方式嗎?”
“別忘了,這才只是第一個故事而已。”洪夢昊說道,“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要度過。”
徐浩之“切”了一聲,再度投入故事的講述中。
——隨著時間的推移及故事的進行,他不得不繼續推進這個遊戲的理由變得越來越多。
他越是不滿,越是得繼續,遊戲本身是對他的唯一掣肘,亦是唯一的武器。
從一開始,當他同意進行遊戲時,他就已經沒有了任何退路。
徹底理解了這點的徐浩之給出的最終反駁、便是先前那段描述。
它突如其來、讓洪夢昊都有些措手不及,她下意識地明白這是徐浩之給予的攻擊的前奏:它是一個伏筆。
她不知道這個伏筆最後會以怎樣的形式揭開,但她卻直覺那絕非她喜聞樂見的事,是以她打量他,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麼。
咬著吸管的徐浩之看樣子依然相當焦躁。
休憩時間只有片刻。
“那麼,繼續吧。”然後徐浩之這樣說道。
這段被新增的獨白就這樣成為了既成故事中微小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