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往的故事正不斷旋轉著。
時間因此改變,事實被逐漸更改,微小的流向改道去了別的方向。
但彼時的他們對此一無所知,他們眼前仍是那棟廢棄的教學樓,隨著話語,似乎有陰風正陣陣掠過。
他們在思索著離開的想法,在黑暗中倚靠著彼此的身體。
“這屋子是活的。”洪夢昊喃喃自語,“它有意識。”
“多謝你說了我們已經知道的事。”桃白業瞥了她一眼,“但這也實在算不上意見。”
“你會讓我們離開嗎?”誰知洪夢昊忽地抬高聲音,“喂,放我們走吧!”
身邊兩人都不由自主地將目光轉向她。
洪夢昊的聲音在空空如也的辦公室裡迴盪。
——既然屋子有意識,亦能回應,為什麼不嘗試向它詢問?
既然他們看不懂那黑板上寫下的文字,為什麼不會想著直接發問?
似乎有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聲音在如是說道,可它們也如同洪夢昊自身的聲音般,湮滅在了黑夜。
沉默籠罩,問題之後,什麼回答也沒有。
手電的光照向先前曾傳來響動的窗戶,那裡被一層灰褐色的東西覆蓋,看不清外頭。
“看樣子……是不想回答啊……”桃白業低聲道。
他們又陷入一陣怪異的沉默。
雖說徐浩之問了他們有什麼主意,可事實上所有的人都拿不出像樣的辦法。
方才那樣直接向屋子提問已經是洪夢昊能想到的最好主意了。
“說起來……”徐浩之忽地開口了,“這個屋子是因為什麼而誕生的?”
“啊?”桃白業向他看來,“不是為了教學嗎?”
“我的意思是,它為什麼變成現在這樣?”徐浩之撓了撓頭,解釋著自己的話,“我們之前也討論過吧?鬧鬼是因為某種原因。”
“——所以,教學樓變成這樣,也一定有原因。”洪夢昊接著他的話說道,“有道理……”
“有道理,但是,依然沒有意義啊。”桃白業則說道,“之前的討論不是也什麼結果都沒有嗎?”
“我覺得……我們或許是完全理解反了。”徐浩之慢慢地說出了自己的觀點,“這裡發生的並不是什麼壞事。”
“哈?”桃白業抱起雙臂,不解地看向他,“‘不是壞事’是什麼意思?”
“你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洪夢昊也充滿不解。
“因為仔細想想的話,我們雖然遇到了不少古怪的事,卻沒有受傷,不是嗎?”
“精神損傷。”桃白業冷哼一聲,“被嚇得不輕。”
“這個就算了。”徐浩之苦笑,“不過桃子你也說過類似的話吧?”
——“這破屋子根本傷不了我們”。
像這樣的。
“唔……”這下桃白業啞口無言了,“但這又怎麼了?”
“它明明有很多可以傷到我們的辦法。”徐浩之說,“拿東西丟我們啊之類的……”
小孩子的身體很容易受傷,即便只是簡單的碰撞也能讓他們受到傷害。
就算它不能操縱像桌椅那麼重的物體,只要讓他們迎面撞上開啟的門就好。
甚至,以先前開關門時的力道,屋子大可直接用木門撞傷他們,幾個孩子也全無反抗之力。
“可是它沒有。”洪夢昊幫徐浩之說完了他沒有說的話語,“所以你認為它只是不想傷害我們,對嗎?”
徐浩之並未立刻回答,他身邊的桃白業已經長嘆出聲。
“搞什麼啊?”她說道,“亂七八糟又莫名其妙。”
這就是她對眼前一切的直觀感受。
桃白業顯然不喜歡太複雜的事,她抓了抓頭髮,滿臉煩躁。
“又是發生過什麼,又是不想傷害我們。”她說,“不過是棟破房子而已!”
其他兩人滿臉震驚地看著她,洪夢昊手中的手電轉了個來回,又落回她的身上。
“幹什麼?”桃白業齜牙咧嘴,“又害怕了嗎?”
“當然!”洪夢昊這次說得理直氣壯,“你不知道屋子它——”
“怕它做什麼?”桃白業粗暴地打斷了她的話,“這裡再怎麼看也是棟現代建築吧?鬼不是越古老越強大嗎?”
說得好像先前你沒有被它弄出的響動嚇到似的。
徐浩之明智地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
洪夢昊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桃白業的話是個簡單明瞭的三段論,一時半會兒,還真讓她難以反駁。
“可是……”她最終只能擠出這麼一個詞。
“‘可是’什麼?”但她的話再度被年幼的女孩兒打斷,“這裡真要有強大力量的話,怎麼會被拆?”
“你說的那個拆遷,不也沒成嗎……”徐浩之忍不住插嘴。
其結果是桃白業轉頭開始瞪他,眼睛在黑暗中發著光。
徐浩之在她的目光下不由得一縮。
“不敢相信!”而後她大聲說,“你居然站在她那一邊?”
“呃……”事情不是這樣的吧?徐浩之想。
“明明我的話更有道理啊!”她又說道。
徐浩之除了“是啊”和“或許吧”外,想不到別的什麼回答了。
但不管怎樣,只要他回答了,結局就必定得罪兩位女性中的一個或者兩個,這令他頗有些為難。
歸根結底他也並非全然不同意桃白業的看法,只是著贊同有所保留,遠不能讓女孩兒滿意。
他看了洪夢昊一眼,年長者在黑暗中微微聳肩,徐浩之輕撥出一口氣,最終還是開了口:
“的確,你說得沒錯。”他說,“也許它只是不能傷害我們而已。”
桃白業“哼”了一聲別過頭,她的身影在手電光的照耀下,於牆上留下一道黑色剪影。
結果是他們的話題又回到了一開始的地方,沒有任何新結論,亦沒有任何新方向。
手電的光圈又緩緩在辦公室裡掃過一圈,洪夢昊說道:“不如先去別的地方看看吧,或許會有別的……”
“別的”什麼,她始終是沒有開口,但在場的三人都有自己的答案。
他們相互點了點頭,默默走出辦公室,門在他們身後悄無聲息地關上。
“結果,除了張破相片,我們什麼也沒有找到啊。”桃白業輕聲呢喃著。
在寂靜的走廊上,即便是呢喃聲也能清晰地落入他人耳中。
“也不能算是很破吧。”洪夢昊說道。
“從服裝上來看已經是幾年前的了。”徐浩之也說,“不過看起來的確很新。”
“切。”桃白業咋了咋舌,“好吧——就當是那樣吧。”
他們都沒再說話,手電的光已能照到這一側走廊的出口,洪夢昊晃動著手上的光源,長長地籲了口氣。
“還真是沒營養的對話。”她說。
沒有人反駁,連桃白業都預設了下來。
他們在沉默中停下腳步。
“總覺得……”徐浩之苦笑一下,“我們一直在進行類似的對話啊。”
——沒有意義,最終沒法得出任何結論,猶如雲煙般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
並且與那相對的,還有諸多的爭吵、無用功、沒有意義的探索。
洪夢昊手中的光源有氣無力地垂了下來:“好像、是啊……”
力氣都因為這個想法而被抽走,與先前在重壓下產生的窒息感截然不同的無力感湧上心頭。
“說、說什麼呢?”連桃白業的聲音都不由得有些奇怪,“不要因為這種爛房子,連自己都變奇怪了啊?”
“可是就算你這麼說……”徐浩之看著她,“我們可沒法從這裡離開啊。”
“嗚……”桃白業咬了咬牙,“所以說,都是這棟屋子的錯!”
沒有正面回答問題,反而遷怒於身周的事物。
這在某種意義上依然是十足的桃白業作派,其中憑藉的並非任何有理有據的因果,而是純粹的意氣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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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憊、沮喪、無力、驚慌、恐懼此時此刻都轉化為了怒火。
“桃子——”徐浩之連忙出聲。
但是遲了。
桃白業已經一個轉身,衝著身邊的牆壁就是一腳。
“……痛!”
然後撞到了腳趾。
“沒事吧?”徐浩之急忙問道。
桃白業沒有回答他,她看起來更加生氣了。
女孩兒調整姿勢,又是一腳抬起、狠狠踹向身側的牆壁,牆面和鞋底撞擊發出悶響,與之相伴的還有桃白業憤怒的言語:
“這種破爛房子!簡直是活該被拆!”
“喂……”洪夢昊下意識地想攔住她,可話語遠比她的動作迅速。
此外還有同樣迅速的東西——新的聲音。
嗡鳴聲。
整棟房子,像被炸彈襲擊了一樣突地轟鳴了起來!
“什、什麼?!”桃白業發出驚叫。
窗戶在振動,地板在搖晃,聲音如海嘯一樣排山倒海而來。
它壓迫著他們四周的空氣、鑽進他們的耳道、鼓膜因為衝擊而泛著疼、額角呼嘯而過一陣鈍痛。
“它——它……”洪夢昊的話語在動搖中變了形,“——它生氣了!”
“快跑!”徐浩之幾乎同時說道。
“跑……跑到什麼地方去?!”回應他的卻是洪夢昊崩潰的大喊,“我們就在它之中,我們……能跑到什麼地方去?!”
是啊,所有問題的結症從一開始就是這點。
——是他們身在其中,無論做了多少、做了些什麼,都無法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