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
徐浩之曾聽說這有逢魔之時的別名，意在晝夜之交，妖異之物最容易出沒。
但若仔細想來，傳統上的鬼故事大多仍以半夜作為發生背景的首選，夜晚最容易出事，它安靜、詭異，即便尖叫也會被無人的漆黑吞沒，相較之下，“逢魔之時”更像是個舶來品。
——反正，他從未想到自己會在如此明朗的夕陽下遇到這樣的事。
金屬捲簾門被拉扯的聲音由遠至近，但卻始終在他們的視野之外徘徊，他們看不見那些關上的門的具體樣貌，只聽見聲響在遠處不斷徘徊。
先前經過的雜貨店、文具店，印表機發出嗡鳴的文印店，被厚重的捲簾封閉，瞬息間什麼便也聽不見、看不見了，剩下遠處夕陽的光線，不住地搖晃著。
“它們……我們……這是……！”洪夢昊已幾乎語無倫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算問我，我怎麼可能會知道？”徐浩之立刻尖銳地反駁，半空中，桃白業也附和般地說道：“不要這樣對浩之說話。”
洪夢昊狠狠瞪向他們兩人，剛想開口，手腕卻已被另一個抓住。
“沒事的。”是宵若夢，“先冷靜下來。”
“——”
她的聲音像是山上的泉水。
清澈又冰涼，掠過她的手背，讓她本想出口的話語一下子塞在了喉間。
洪夢昊別開頭，那動作引來桃白業一陣毫不留情的嘲諷：“這不是很安靜嗎，哈！”
她倒是因為沒有人睬她而變得更加放肆，甚至衝洪夢昊做起了鬼臉。
徐浩之有些頭疼，無言以對地看著桃白業，卻還得假裝自己正看著天空。
“要回去看看嗎？”然後，他問，“天色看起來還早……”
“……回去的話，完全不知道會遇到什麼。”洪夢昊喃喃自語。
“別說這種話。”徐浩之說。
“難道不是這樣嗎？”洪夢昊則說，“那聲音可是從後頭傳來的！”
——就像在那棟廢屋裡，聲音永遠是從屋子希望他們去的地方來的一樣。
後面半句話她並沒有說出，然而徐浩之卻已經聽到：它是他們兩人共同的秘辛，足以在他們間搭起無形的橋樑。
“總而言之，我們沒必要特地跑去一個顯得古怪的地方，不是嗎？”洪夢昊抿了抿唇，最終這樣說道。
“沒有用的。”然而，就在這時，宵若夢忽地開口。
“小夢？！”洪夢昊驚愕地看著她，“你在說什麼？要是我們現在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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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無論向前還是向後，都是一樣的。”宵若夢緩緩說道，徐浩之向她望去，她眼中像是燃燒起了一團烈火，“你們、沒有注意到嗎？”
“注意到……什麼？”
“——我們學校附近，什麼時候有這麼長的街了？”
“啊……”
“這個……”
她身邊的兩人一同沒了聲響。
半空中，桃白業發出她標誌性的輕聲嗤笑。
“看起來還是有明白人在啊。”她說，身子飄飄忽忽地，在宵若夢頭上打轉，“還真是……漂亮的夕陽，不是嗎？”
他們甚至能一眼望到懸著夕陽的地平線。
別說是他們學校了，放眼整個城市，像這樣的地方都相當……不，是絕對沒有吧？
徐浩之一陣顫慄，不由得開始喃喃自語：“那這裡……我們到底……？”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沒有人開口，或許也沒有人知道答案。
而他熟悉這種感覺，他該死的、可悲地熟悉這種質感——那與昔年他們在廢屋中、意識到自己被困、毫無出路時如出一轍！
身在噩夢中或許不是噩夢最可怕的狀況，最為可怕的、當他們意識到那個噩夢又再度來臨時。
那種感覺就像明明以為逃脫了險境，卻忽地發現自己身後有一隻手、正拽著他們墜入更深的黑暗……
徐浩之打了個冷顫。
他扭頭去看宵若夢，只見女孩兒臉上的神情淡漠：雖然也有困惑與恐懼，但那神色著實太過不鮮明，簡直如同隔著一層細紗般叫人看不分明——再加上她身邊的洪夢昊，兩人形成了完美的對
比。
心臟“砰砰砰”地直跳，徐浩之只覺得那是在某些空曠地方的擂鼓聲，每一下都傳得老遠。
“小……夢……？”他輕聲呼喚道。
宵若夢有些意外地看向他，淺淺地笑了。
徐浩之忽地發覺，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宵若夢笑。
“你是第二個這麼叫我的。”她說。
第一個那麼叫的人站在一邊，頗有些不知所措。
“喂喂，現在是注意這些事的時候嗎？”桃白業“嘖”了一聲，“不趕快想想該怎麼做嗎？”
“這……話雖如此……啊！”
“哈，就知道你總會忍不住。”半空中，桃白業笑得更加放肆了，“也差不多該說清楚了吧！”
徐浩之戰戰兢兢地向宵若夢看去。
他害怕後者臉上出現更深的畏懼、疑惑，甚至受驚後的厭惡——眼角的餘光瞥見洪夢昊的面容，她臉上也閃爍著同樣的擔憂——
然而，宵若夢並沒有露出更多的憂慮，相反，不知為什麼，徐浩之覺得，她更加平靜了。
她說：“不用介意。”
“咦？”
“什……”
“哈啊？！”
三身驚呼同時響起。
徐浩之不可置信地看著宵若夢，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同樣目瞪口呆的桃白業：“你看得到桃子？”他忍不住問道。
“她叫桃子……是嗎？”
“只有浩之可以那麼叫我！”桃白業惡狠狠地齜著牙。
“……她叫桃白業。”徐浩之只得打圓場，“她是……背後靈。”
“說得真冷淡啊，浩之。”桃白業飄到他身邊，用手輕觸著他的脊背。
“總而言之，發生過很多事。”洪夢昊打斷了他們，“小夢，你呢？你是……”
——怎麼能看見幽靈的？
宵若夢輕輕地笑了一下。
“那大概是因為我帶著死者來信的緣故吧。”她說，“她叫齊念秋……你們或許知道她。”
這個名字很陌生。
“她自殺了。”宵若夢說道，“她死前，留下了‘天好藍’這句話。”
徐浩之的心臟再度“砰砰砰”地跳了起來，過去的事關聯到了現在，攪亂了他的思緒。
“而我身上的這封信……是在她死後寄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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