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
這個名字幾乎可以用簡單至極來形容。
它可以指這世上的任何一棟建築,任何一個獨立的、封閉的房間。
——然而,對他們而言,“屋子”是個特指。
洪夢昊在笑。
笑聲到了最後便轉化為抽泣。
她坐在走廊上頭,抱住自己的膝蓋,壓抑著嗓音,哭泣。
四下一片沉默,沒有人說話,連一向尖酸的桃白業在這個場合下也顯得有些失語。
徐浩之緊緊地握住拳,垂著頭、失神地盯著水泥地面的縫隙。
那棟屋子。
夢魘。
在月光下依然依稀出現的地方。
洪夢昊的聲音已經漸漸平息,四周很靜,不正常的那種靜,天空中一輪夕陽正在燒灼,徐浩之緩緩鬆開了拳。
“它還在那裡。”他說,“就像我說過的那樣,它一直在那裡。”
蜷縮著坐在地上的女生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她依然蜷著身體,好似那姿勢能夠保護她一般。
“還沒什麼能確定就是那地方搞的鬼吧?”桃白業說。
“但我們都知道。”可徐浩之說,“這一定與它脫不了干係。”
桃白業聳肩,沒再說什麼。
宵若夢站在走廊邊緣望著天空,陽光把她的影子拖得老長。
“小夢?”
“有點、奇怪……”
“什麼?”
徐浩之覺得他今天問過許多次這句話。
因為他們對眼前一切充滿未知,所以他們都在探索、猜測,同時又在詢問他人對次的想法、感想。
“太陽的位置。”宵若夢說。
徐浩之抬起頭看向天空,夕陽正懸在半空,像團燃燒的火球。
夕陽總是看起來更加燦爛,實際上卻能夠以雙眼直視,現在它依然像先前那樣,懸在街道上方。
“怎麼了?”徐浩之問,“它剛剛不也是這樣嗎?”
等等……
剛剛?
他們一路走來、進了學校——已經轉了個身,不是嗎?
“不僅是建築物一模一樣。”宵若夢說,“太陽的位置,也一模一樣。”
徐浩之徵住。
洪夢昊也忍不住抬起眼向她看來。
“也就是說,我們其實沒有走到另一所學校,對嗎?”倒是桃白業冷靜地給出了回應。
“是的。”宵若夢輕聲說道,“我們沿著一條直線、走回了原來的地方。”
“如果真的是原來的地方。”桃白業則說,“門口會殺那個樣子嗎?”
——只有一條直道。
沒有原本的岔路。
“還有聲音。”桃白業繼續說道,“保安也不在。”
無論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一定不是他們原來的學校。
洪夢昊忽地發出一聲短促而尖銳的笑聲:“這裡是那屋子裡。”她說。
徐浩之看著她,皺起眉:“別說了。”
“為什麼?”洪夢昊看著他,“你不也一樣認為這和那鬼地方有關嗎?”
被封閉的門窗。
悄無聲息。
彷彿固定的景象。
除了地方比以往更大、有著充斥的光線外,這裡……
與九年前一模一樣。
洪夢昊低聲慘笑,她的聲音低沉又喑啞,在寂靜的校園裡迴盪。
“如果你們不願意說,可以不說。”宵若夢忽然說道,“你們所說的‘屋子’,究竟是什麼?”
三雙眼睛一下子落在了她身上。
徐浩之動了動唇角,最終仍是抬頭看向桃白業。
後者擺擺手,臉上一副不耐煩的表情:“也沒有什麼。”她說,“只是我死掉的地方而已。”
——而徐浩之從未想到,自己有生之年會向人敘述那個屋子裡發生的事。
桃白業不介意,洪夢昊也沒有反對,於是他對宵若夢說了,關於九年前……關於那場失敗的冒險。
關於那棟糟糕的屋子,那所廢棄的學校,那些來自過往的影像。
以及——
桃白業是如何死在那裡的。
“……那是我的錯。”徐浩之說,“我……讓桃子……”
“浩之,真是的。”桃白業“咯咯”輕笑著向下飄來,她身手攬住了徐浩之的脖頸,“都說了,不是你的錯哦?”
他沒有因她的話語而感受到任何放鬆,她的言詞像是一道又一道更重的枷鎖,死死扣在他的身上。
而等他抬起眼。
目光一下子撞進宵若夢眼中。
他忽地意識到她一直在看著,目光筆直地落在他們身上。
徐浩之咬了咬牙,垂下了眼睛,又猛地站起身。
桃白業的雙手穿過他身體,帶來一陣僵硬而顫慄的寒意,他幾乎支撐不住,卻依然搖搖晃晃地、站著。
“那棟屋子。”他說,“既然那時候我們能離開,現在也能。”
洪夢昊抬眼看他,目光因話語而有了些色彩:“也能、嗎……?”
“一定能。”徐浩之說,咬住牙,將話語說死,“只要找到合適的方法,我們根本不用怕它,不是嗎?”
真的是這樣嗎?
他不知道。
但他得去相信這點。
喪失希望、墜入黑暗、與絕望為舞——這樣的經歷一次就夠了。
“你有什麼主意嗎?”宵若夢問,桃白業默默地將手收回,仍是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串顫慄。
“當時,我們是從過去的影像中找到出口的。”徐浩之思索著,“現在……出口肯定也在類似的地方。”
“原本就是出口的地方嗎?”洪夢昊問,聲音已經漸漸恢復了常態,“比如……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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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既然校門口原本是三岔路,是不是會有些痕跡殘留下來?”
“去看看。”宵若夢說。
他們好似一下子看到了逃生的希望,甚至連先前沮喪萬分的洪夢昊都已經挺直了脊背。
四人互相點了點頭。
洪夢昊從地上站起身,心不在焉地拍了拍塵土,然後說道:“走吧。”
徐浩之忽然想起那次廢屋冒險最後,她走在前頭,帶他們走向那間辦公室時的情形。
很多事情都那樣一去不復返。
——幸好,校門邊道路的蹤跡並沒有如此。
他們走到門口,原本向左右兩邊延伸的路口被兩面牆阻擋。
那是面尋常的灰色水泥牆,上頭插著些碎玻璃以攔截試圖翻越的人。
徐浩之看著自己的手背,沉默了好一會兒。
“幫我拿一下。”他把自己的書包丟在一旁,向著一側建築物的牆體衝去。
“啪”,雙腳在牆面上反彈,他一下子躥上了牆頭——
“砰”的一聲。
徐浩之徑直墜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