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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七〇章 風馬牛(六)

蒼樹走了,秀才像是做了一場夢,呆坐在桌前,愣了很久,才回過神來。

他低頭看著桌上那個信封,猶豫著,遲疑著,不知該開啟,還是不該開啟——看對方這高來高去的本事,顯然非常人。

自己開啟得看似是一個簡簡單單的信封,但或許也是開啟了一張鋪天蓋地的陰謀之網。

秀才對這些隱藏在陰暗角落裡的事情,倒有一種獨到的見解。

他心裡掙扎著,在桌前坐了好一會兒,仍未拿定注意,又心繫父親的安危,便端起油燈,在黑暗的房屋內四處走動著,隨著他的走動,房屋的每一個位置都相繼被油燈映亮,又相繼黯淡下去。

燈火太小了,不足以完全映亮房屋。

秀才停在床前,父親躺在床上,雙目緊閉,胸膛隨著呼吸起起伏伏著。

他完全放下心來——那人身懷高強武功,秀才先前真擔心自己父親因為好說廢話這個毛病,惹惱了對方,被人一掌拍碎腦袋。如今看來,那人並非窮兇極惡之輩,真的只是教自己父親睡過去了而已。

秀才重新坐回了座位,終於下定決心,深吸一口氣,開啟了那封信。

蒼樹給秀才的這一封信箋上,寫著楊立從離開逐鹿郡之後,遭遇到的樁樁件件事情,其中隱去了大部分枝枝節節,只留一條主線——楊立與金國五位皇子之間爭端的前因後果。

秀才初讀信箋之時,並不相信信箋之上的內容,但越往下讀,他便越對信箋陳述的事情相信幾分——這個信箋根本不是在為秀才提供一個創作的思路,簡直就是直接把事實放在了他的眼前,讓他根據事實這個素材來創作內容。

因為信箋上對楊立與金國五位皇子之間爭端,在各個方面都沒有絲毫隱瞞,細節詳實,秀才的思路也因這份資料而完全開啟。

他因信箋所述的楊立面對五位金國皇子近萬大軍的圍獵時,依舊面不改色的情景心動神搖,因楊立透過一系列及計謀分化五位皇子,最終令五位皇子折損大半兵馬,更把自己也折了進去而目眩神迷!

信箋讀完之後,窗外已經透露微光。

秀才長嘆一口氣,嘆息聲中滿是悵然與遺憾。

可惜自己未能親眼見到那個情景,未能親眼看到金國皇子被國朝兵部職方斬落馬下的情形。

做歷史的見證者,卻總比不過做歷史的參與者。

可惜,可惜……

良久,信箋在火盆中燒成灰燼,不留隻字片語。

秀才落筆於素白紙張上,伏案疾書,下筆如有神助。

他這一次一共寫了數個時辰,寫了厚厚的一沓紙,父親放在他桌邊的早飯與午飯已經涼透,他仍舊未曾停筆。

秀才並非是真正考取了秀才功名的書生,十餘年前,家父曾是軍中武官,因被燕王楊統謀逆之事牽連,剝去官職,從此淪落為江湖賣藝之人。

而他也因這牽連,數年都沒有參與科舉的資格,等朝廷終於大赦天下,他有了考取功名的資格之時,陛下卻沒了開科取士的心思。

秀才之所以被人稱作秀才,實是因為他確實認了很多字,讀了很多書,頗有才學,比之一般有功名的國子監貢生,都不遑多讓。

因此人稱秀才。

他已近而立之年,早熄滅了靠功名博取地位的念頭,覺得如今在酒樓給人說書評講典故的生活倒也有趣,想著為父親養老送終之後,他自己就可以浪跡天涯,隨便去一個地方,與人說上一段故事,倒也不會餓死,倒也瀟瀟灑灑。

如今,讀到這一封信,將這一封信上敘述的事情,加工成一個典故,秀才也覺得很有意思,他已經不能再像年輕人一樣,為了追逐典故裡的美好,而肆意揮霍時間,但他自認為有能力將今日這樣的故事傳揚到天下各地去。

讓人們都能夠聽到這樣的故事,為故事裡的美好與真誠而感動。

如此,便已經知足。

倘若僥倖有人因自己的某個故事而豁然開朗,有了勇氣面對迷局一般的人生未來,或響應故事裡的指引,勇敢去追求真理與美好,那更是人生大幸。

……

同和居,客似雲來,門庭若市。

這處酒樓原本在京城名聲不響,裡面的菜餚在京城諸大酒樓之中也根本排不上號,但今日來,卻因為酒樓裡的說書班子,生意徹底火爆了起來。

來此地吃飯的客人,有大半心思根本不在桌上那些菜餚上,而是在臺子上說書人口中吐出的典故裡。

門外候著的客人們伸長了脖子聽內裡的動靜,企圖在喧雜聲音裡分辨出幾句說書人的隻言片語,真有偶得妙語者,往往更加心癢難耐,抓耳撓腮,未聽到其中動靜者,也在來過同和居的其他人煽風點火之下,口乾舌燥。

說到底,同和居里的評書先生們新編的那個典故,都是衝著下三路去的,古往今來,哪有不好色的男人?

同和居的評書那點拿捏故事起轉承合、朦朦朧朧、若隱若現的功夫,全用到了描述男女之事上去,實在令聽者心急火燎,想要來個暢快,但人偏偏不讓你暢快,吊著你一天天往這酒樓裡跑,來不了也得魂牽夢繞。

同和居生意好起來之後,在妓寨青樓前徘徊的窮書生酸秀才變少了——全聚在了同和居里,他們睡不起青樓裡的姑娘,但在同和居點上一碗酒水,一疊茴香豆的銀錢卻還是有的。

“諸位可知,那位兵部職方從前是什麼身份?”

臺上說書人忽地問了臺下諸食客一句。

諸食客紛紛搖頭,表示不知,有急躁者催促著他趕緊往下講,不要浪費時間。

他聽到那些斥責之聲,也不以為忤,嘿然一笑,弓著背,摺扇忽地開啟:“那位兵部職方吶,嘿嘿,先前乃是鬍子山上野狐狸廟裡的小和尚,小和尚年輕時候,生得那叫一個眉清目秀。巧的是這山上除了這麼一座野和尚廟之外,還有一座尼姑庵……嘿!”

“尼姑庵裡的小尼姑,多是窮人家養不起的女子,送到了山上去,尼姑庵也不缺她們吃食,一個個養得水靈靈的,山下的男人是見不著……”

說書先生隨口提起一段故事,便牽動得底下眾食客們心臟砰砰直跳。

他這個新編乃是根據當下京城傳揚得沸反盈天的那個訊息改編而來,在自己的新編掌故里,說書先生將那個訊息中的主角——楊立塑造成了一個好色之徒,在山上當和尚之時,便不老實,與山上另一座尼姑裡的諸多小尼姑都遊過巫山,渡過雲雨。

下山之後,這個和尚投機取巧,靠巴結郡上的大員,在郡上混了個一官半職,當時恰逢聖上徹查其所在之郡貪腐之事,這和尚轉手便將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幾位大人告上了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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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位大人確實私德有虧,貪腐了些許金錢,被砍了腦袋。和尚則搖身一變,成了兵部職方,朝中新晉紅人……

這故事講了三五日,如今才講到和尚透過向郡上某個大人進獻小尼姑一節,混上一官半職。

距離講到故事真正的核心——兵部職方入女真,擒拿金國五位皇子的事情,還有一大段距離,但饒是如此,食客們也都聽得津津有味。

有些人甚至建議說書先生也不要往前講了,只管把那小和尚如何與一眾尼姑們私通的情形給大家講講清楚就可,還為此出了十兩白銀。

但說書人卻搖頭拒絕。

明面上的原因是他作為一個評書先生,怎能這麼沒有道德,為了點銀錢就把編好的故事全都拆散。

暗地裡真實的情況,卻是評書人倒也想收下銀子,按照客人的想法講這個故事——反正下三路那檔子事兒,講來講去也脫不出那麼個框架,他自己也樂得輕鬆。

但背後之人卻要求他必須儘快講到故事真正的核心去,否則他便人頭不保!

說書人這幾日賺得銀子比他這輩子賺到的都要多,早已樂不思蜀,哪裡會聽背後之人的警告,昨日剛剛放飛了自我,回家便被剁下了一根腳趾頭——事已至此,他哪裡還敢不聽人家的話?

今日他便要加快進度,把這個新編趕著往前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