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烏月提刑司的魏馮河近日春風得意,南州淨邪思會案件告破,連帶著解決了之前一直成為懸案的多宗嗜血連環兇案,他還沒離開南州,嘉獎狀就已經到了。
淨邪思會案件的四名首犯如今只剩下王侗一人還活著,暫時羈押在旻昌的牢獄中,經過兩州提刑司的協商,決定將王侗遷往烏月提刑司接受會審。
魏馮河在旻昌接到了來自上司李青松的嘉獎的同時,也得到了將王侗押赴烏月的命令。他在旻昌與烏月方面派來的人員會合後,就立刻轉變啟程上路。
王侗被裝在了囚車裡,披頭散髮盡顯落魄的樣子,完全沒有了之前作為淨邪法師的神氣。魏馮河和烏月提刑司派來的十餘名護衛押著囚車離開了旻昌,途經過騎河縣進入烏州境內,隨後再經過獻風縣回到烏月城。
與提刑司的押送隊伍同行的還有雲中劍左使藤安彤和準備為提刑司提供證言的葉心笛,她在旻昌協助解決完動亂後就與大宗主以及風部的雲鶴辭別,率先動身返回烏月。在藤安彤離開的這段時間雲中劍一直駐紮在烏月城沒有什麼動靜,而她在從山莊跟隨大宗主趕來南州的路上又接到了雲翔帝都傳來的御武司的命令,命令稱雲中劍在南州事畢後即刻返京。
藤安彤本想叫上藤以寧一同隨著提刑司的隊伍返回烏月,但藤以寧堅持要在旻昌等候虛弱的周肖誠稍微好轉一些後將其送回獻風縣家中養病,藤安彤勉強不了妹妹,也就只能隨她去了。正好大宗主也吩咐藤以寧隨後返回越州的荒蕪山莊一趟,藤以寧就推辭掉了與雲中劍大隊一同背上京城的行程。
御武司那邊藤安彤會負責解釋,雲中劍在和朝廷合作之初便有協定,如非特別緊急的公務,在不違背律法與公義的前提下雲中劍成員會以山莊的命令為優先。
臨走前藤安彤在旻昌單獨約終陵棄在旻昌的一家茶舍見了一面,負責幫她和終陵棄遞話的人自然是藤以寧。約見的時間是在諸事結束之後的第二天下午,儘管孟漁舟有些疑心對方的企圖,但終陵棄還是沒有什麼思想包袱地獨身赴約了。事實上這一次見面雙方都表現得很平常,彷彿就像一次老友閒時約在一次喝茶聊天。
終陵棄到那家茶舍時藤安彤已經在包廂裡等他了,第一眼看見對方身上威嚴的雲紋劍飾錦袍時,終陵棄稍微有些不適應,但很快他就釋然地在藤安彤的示意下就座了。
道理其實很簡單,風部宗主和風部的精銳尚駐紮在此地,藤安彤要是有心對他不利,根本不必耍什麼手段,直接帶荒蕪過來抓人就行了。所以他聽藤以寧傳達了她姐姐想要和自己單獨見面談話的訊息後,一點也不覺得害怕,反而安心了許多。
雲中劍左使願意和他談話,說明他們之間的關係遠沒有到劍拔弩張的地步。
“吾不能飲酒,故選此茶舍相見,還望見諒。”在小二將茶具擺放完畢後,藤安彤微微頷首對終陵棄說道。
終陵棄看著她親自沏茶,動作行雲流水,儀態落落大方,甚是賞心悅目。他不由得略微有些意外道:“想不到安左使還通曉茶藝。”
“人皆可有自得之趣。”她回答道。
“確實如此……安左使,從相逢以來,我一直有一個疑惑,你只能用這種方式來說話嗎?”終陵棄發現她始終都是一副淡淡的表情,既不笑也不嚴肅,只好硬著頭皮問道。
藤安彤愣了一下,默默點點頭。
“但這是不可能的吧?你明明能夠聽懂我們說話,那你肯定也能像我們一樣……”
“今日不談此事。”藤安彤打斷了他的疑問,“聽聞昨日汝等與忘川刺客相持,可否將實情相告?”
終陵棄苦笑:“既然是談正事,何必找這麼閒情雅緻的地方……”他隨後自嘲地哂了一聲:“我本來就納悶,我與安左使並無可敘之舊,請我喝茶,原來還是為了審問。”
“言重了,汝之事吾亦於小妹處聞得二三。”她緩聲道,“似汝心懷忠義之士,奈何陷身忘川而不知反?昔流鴉在時,為其所迫不得已而從之。今不慮之,何以不去?”
“心懷忠義是沒有的,只是還有那麼一些善心而已。”他笑了笑,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讚歎了一聲好茶。
“至於為什麼不離開……安左使,我在忘川還有想照顧的人。”他誠懇地說道,“小孟姑娘你也是認識的,我和她情深恩重,絕不能棄她而去。而且若是我們就此脫離忘川,難免不被其他刺客追殺,畢竟對每個組織來說叛徒都是第一該死的目標不是嗎?倘若我孑然一身,亡命天涯也就無所謂了,但我不想讓她和我一起吃苦。荒蕪對忘川並無明顯的壓制之力,你們在明他們在暗,所以我想哪怕是安左使也無法承諾荒蕪能護我們周全。”
藤安彤聽完他這麼長的一席話後,陷入了短暫的思考,她最終沒有反駁終陵棄,而是端起茶盞悠悠望向窗外。
“安左使,你今天找我就是想說這些嗎?”
藤安彤緩緩轉回目光,輕輕搖頭,終於露出了一絲拘謹的微笑,說道:“但欲謝汝等近日於南州之所為也。”
“那您真是客氣了……”終陵棄聽她說只是專程想謝謝自己這些人幫的忙,不由得大感意外,他原以為藤安彤不是這種細膩又拘泥小節的人。
“唯有一憾,彼此終不為同道。”藤安彤嘆了口氣,很快又自己搖了搖頭否定了這個說法,對終陵棄客氣地說道:“吃茶,且吃茶。”
那天下午的會面持續了一個多時辰,除去一開始的激烈對辯之外,後頭藤安彤再也沒有說任何比較具有傾向性的言語。終陵棄也原原本本地把昨天在城南遇到南霽渡司的刺客的事情和她說明白了。
在被藤安彤問及自己是否會去與銀麟渡司見面時,他坦言自己還沒有決定好,準備再考慮一段時間。
藤安彤最終肯定了終陵棄等人從烏月到南州這段時間的作為,也對他們給予藤以寧的支援和幫助表示了真誠的感謝。最後她表示自己要先回烏月,會和提刑司的隊伍一起動身,拜託了終陵棄最後再幫她照顧一下還帶傷的藤以寧。
終陵棄本就打算同孟漁舟一起幫周肖誠送回家,他爽快地答應了藤安彤並表示這是自己計劃中的事情。
藤安彤在三天後離開了旻昌,她得到了那本柳意寒的調查筆記,在查閱了其中的內容後轉交給了魏馮河。魏馮河向葉心笛表示這個東西可以作為證物,待王侗定罪伏法後再交還給她。
睹物思人,葉心笛在看到調查筆記的時候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柳意寒,而仇人王侗就在眼前的囚車裡,卻不能任她快意恩仇,悲傷和壓抑令她幾度陷入崩潰。
藤安彤陪在她身邊,兩人共乘一輛馬車,在此期間,兩個在旻昌郡城不同的戰場為了同一個目標奮戰過的人也終於有機會瞭解彼此。
葉心笛需要傾訴,而藤安彤因為自己說話風格的原因也更願意做一個傾聽者,兩人在馬車裡一拍即合。
聽著葉心笛將過去娓娓道來,結合她讀過的那本調查筆記的內容,藤安彤對於本來還比較陌生的南州事件開始有了深入的瞭解。
站在葉心笛的視角上,藤安彤發覺這幾個月內所發生的事情遠比自己想象的要更黑暗和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