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起與柳意寒的相逢,葉心笛的臉上很難得地會出現少女般幸福的儀態,對她來說那確實是不可多得的一段快樂的時光——如果沒有王侗那個小人的話。
她和柳意寒相識的這部分內容藤安彤已經透過那本調查筆記瞭解了一些,但聽她親口說起時,感覺又有許多不同。葉心笛在騎河縣與前來調查淨邪思會的劍宗弟子柳意寒相逢,最初他們兩人甚至起了不小的衝突。作為武烈之血計劃的參與者和維護者,葉心笛並不希望突然冒出來一個麻煩的外人來打擾破壞這個計劃,彼時她還懷著對匈奴的仇恨以及振興帝國邊軍的希望。
葉心笛嘗試用敷衍的方式讓柳意寒放棄調查,然而她沒想到柳意寒骨子裡是一個非常執著的人,柳氏劍宗對他的教誨也使得他絕不會對受到傷害的弱者坐視不理。在勸說失敗後,葉心笛天真地想要用武力威脅讓柳意寒知難而退。她再一次地失算了,面前這個清秀俊朗的年輕人有著不亞於她進入驍武之血狂暴狀態下的身手,其劍術之出色是葉心笛從未見過的。
柳意寒隨後表明了自己劍宗弟子的身份,他稱自己已經得到了御武司的許可,很快就會向劍宗中的前輩們一樣成為御武司的一員。從他自己的立場出發,於公於私他都要查明白那些傷人的怪物是如何出現的。
葉心笛從柳意寒口中得知那些造成恐慌的案件後感到非常意外,她之前並不知道武烈之血計劃產生的實驗體會有外逃的情況發生,也不知道藥物外流對周邊的普通百姓帶來了如此嚴重的危害。
在責任感和正義感的驅使下,葉心笛決定先跟隨柳意寒去確認他所說的那些傷害事件是否真的存在。因為她對柳意寒依然保持著警惕,所以沒有輕易就相信他所說的話,而是打算在親自調查之後再做決定。
之後的三天時間裡,柳意寒帶著她從騎河縣出發在南州與烏州兩州邊境的多個城鎮走訪,他甚至還利用自己的身份獲得了一些地方官府的幫助調取了相關的案卷。
在親眼所見的鐵證面前,葉心笛不得不承認她動搖了,她終於相信柳意寒所說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是真的。武烈之血的計劃存在嚴重的問題,第一是沒有控制住那些試驗物件,使他們在逃亡途中傷害無辜,第二是武烈之血的本成品藥物確實有意外流出的跡象,儘管她並不清楚究竟是什麼人散播的。
葉心笛的良心驅使她在經過三天的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之後將自己所知道的所有內幕向柳意寒坦白。柳意寒由是知曉了淨邪思會的真實面目以及武烈之血計劃的始末。他得知了真相,在經過了最初的驚愕後,很快又冷靜下來。意識到整個淨邪思會背後所代表的是朝廷乃至皇帝的意志,柳意寒心中那一腔想要為民除害的熱血很快就冷了下去。他謹慎地考慮到了多方因素,決定暫時先不把自己調查的結果向任何其他人透露。
這或許會成為柳意寒後來最後悔的決定之一,如果他在第一時間就把調查的內容公之於眾,雲中劍和烏月提刑司迅速介入此案,後面的很多麻煩都可以避免。宋久合會來不及實施他瘋狂的計劃,上官躍雲的野心也會被扼殺在搖籃之中。
藤安彤感到惋惜,但她又不得不承認,如果站在當時柳意寒的視角上,她可能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在御武司呆過很長時間的她深知帝國內部牽一髮而動全身的格局,很多事情儘管雲中劍心懷熱血,但卻不是簡簡單單一刀一劍能夠解決的。
在這一點上,藤安彤看的要比妹妹透徹,也更能看的開一些。正如大宗主時常對他們說的一樣,宸粼或許不是一個完美無瑕的帝國,但荒蕪所做的努力都是有意義的。他們既然選擇了與朝廷合作這條道路,就是出於希望從內部改善這個國家的本心。
柳意寒壓下了他所知曉的真相,轉而希望以個人的身份去與上官躍雲接觸,看看能不能找到另外的解決途徑。葉心笛於是帶著他前往了淨邪思會總壇所在的旻昌,也是上官躍雲的臨時官署所在之地。
在旻昌,柳意寒如願以償地見到了上官躍雲,但他的交涉並沒有收穫什麼實質性的成果。上官躍雲是只久歷官場的老狐狸,即便是提刑司的魏馮河面對他都不敢說自己是多少勝算說服這個把權力看得比性命還重的傢伙,何況是把大部分時間用在了學武上的柳意寒。
面對上官躍雲,柳意寒在閱歷處世上的幼稚暴露無疑,這也使得上官躍雲相信這個年輕人是他可以控制駕馭的,所以他放棄了一開始準備好的殺人滅口的計劃,轉而對柳意寒執行欺騙和安撫。畢竟柳意寒的身份也很特殊,殺死柳氏劍宗掌門人的弟子以及一個御武司後備成員對上官躍雲來說可能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上官躍雲失算之處在於他太過輕視柳意寒,以至於沒有發現自己在敷衍柳意寒的同時也在被柳意寒敷衍著。柳意寒雖然對官場的那些事情沒什麼瞭解,但這並不意味著他不通人心,很快他就發現了上官躍雲的拖延和虛與委蛇,他一面佯裝完全被上官躍雲給騙過,一面卻暗暗地與葉心笛接觸獲取更多的情報。
“我們就是在那段時間彼此產生好感的,隨著接觸漸漸變多,我越來越欣賞他,覺得他是一個俠肝義膽的好人。”葉心笛苦澀地一笑,“後來我一直很後悔,在那段時候沒有更加堅定地支援他,反倒總是有很多的顧慮,連帶著讓他也變得猶豫不決投鼠忌器。”
“我們明明已經掌握了足夠多的東西,就是沒有勇氣跨出推翻一切的那一步。”葉心笛遺憾地說道,“如果那時候我能夠更加勇敢一點,說不定這件事當時就已經結束了。”
藤安彤不置可否,只是靜靜地聽著,因為她明白事情已經過去了,無論現在說什麼都於事無補。柳意寒已經死了,宋久合也在旻昌掀起了一場血雨腥風,一切的假設一切的如果都是葉心笛心中僅存的美好幻想。
葉心笛似乎也明白這一點,所以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糾結過久,她的神情越來越冰冷,語氣中的恨意也越來越濃厚,因為她緊接著就說道了王侗的那些事情。
這本該是她最不願意回想起的噩夢,噁心又絕望,但她還是硬著頭皮對藤安彤說了,說的時候幾度失態垂淚。葉心笛在學習著控制自己的情緒,她知道如果要拿這些東西指證王侗,她勢必還要在提刑司的公堂上再次重複這些內容。與其到時候在公堂上露出自己脆弱不堪的一面,不如提早面對這些東西,就當為自己做一個預演。
這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內容是藤安彤至今為止聽過的最讓她震驚的東西,她的雙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
藤安彤原本以為王侗只是為虎作倀,作為一個傀儡的淨邪法師供上官躍雲驅馳以及後期被宋久合所威逼,沒想到他背地裡居然還幹了這麼多齷蹉下流的事情。若不是顧忌到王侗還需要接受提刑司的審問,藤安彤簡直都有立刻將他一刀砍了的心。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安慰葉心笛,只好一廂情願地期盼葉心笛是個足夠堅強的女子,能夠靠自己的毅力撐過這片心頭的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