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樓下見到魏馮河的時候，終陵棄發現他的臉色有些凝重，彷彿是新近遇到了什麼晦氣的事情一般。
“魏大人？怎麼了？”終陵棄對於魏馮河的突然造訪感到不太理解，他想自己這裡是忘川據點的事情魏馮河應當是不知道的。但是提刑司無事不登門，魏馮河既然來了肯定不是為了感謝在南州的事情，也肯定不是來敘舊的，他的表情讓終陵棄感到一絲緊張。
“終兄弟，很抱歉這麼突然地過來找你。”魏馮河拍了拍自己提刑司官服上的浮塵，看起來他是一路快馬趕到這裡的。
終陵棄看了一眼屋內，對他說道：“要不進去說吧？”
魏馮河沒有反對，嘴上客氣了一句，跟隨終陵棄進了客廳。
“不知道終兄弟你對烏月的江湖武林瞭解多少？”魏馮河坐下之後沒有多繞彎子，直接上來就問了終陵棄他最想知道的問題。
終陵棄被這個問題問的猝不及防，但他很快就想到了魏馮河這個問題背後的深意——或許魏馮河又遇到了什麼麻煩的案件，並且懷疑與江湖人士有關。
“魏大人，雖然我在南州協助過雲中劍的藤以寧，但是那僅僅是因為我們之間的友誼……”他謹慎地回答道，“我對烏月的江湖一無所知。”
魏馮河沒有懷疑他的話，只是為此感到遺憾，他嘆了口氣，點點頭表示自己瞭解了：“好吧，那你有辦法聯絡到寧右使嗎？她之前和雲中劍在烏月呆過很長時間，也許能夠為我解惑。”
終陵棄遲疑地問道：“魏大人，能否告知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魏馮河又露出了愁容來：“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就算我現在不說，也許到了下午你就該聽到傳言了……”
“傳言？”
“烏月城又發生命案了。”魏馮河無奈地攤手道，“死了三個人，臨風武道場你聽說過嗎？”
終陵棄腦海中一震，他努力剋制住了自己心中的激動：“嗯……有所耳聞。”
“昨夜臨風武道場的兩位武師宋全臨、李全風和一個年輕門人李順全部被人殺死了，死狀簡直不能用一個慘字來形容。”魏馮河的語氣與其說是在講述案情，不如說是在倒苦水。烏月提刑司上下近來一點也沒有因為破了南州淨邪思會和連環兇案而感到輕鬆，因為副提刑使張贇瑾和王侗的醜事導致整個提刑司都覺得顏面掃地。
魏馮河雖然得到了晉升，但剛剛升職不久就遇到了這樣的命案，也是讓他有夠頭疼的。畢竟他對十七年前亂雪堂的過往恩仇沒有什麼瞭解，加上雲中劍不久前才掃平了烏月的刺客組織，他此時此刻身在“賊窩”卻怎麼也想不到忘川刺客的頭上去。
終陵棄在聽魏馮河講完案情大概之後心中已經明白了七七八八了，死掉的三個人中有兩個是昨天蜘蛛和他聊任務時提及過的，左渡領指名要抹殺的目標，突然暴死自然只能是忘川刺客做的。魏馮河其實來對了地方，只不過完全沒有往這個方面想而已。終陵棄的腦海中一瞬間閃過了蜘蛛等人的身影，只是他還不確定究竟是誰昨晚去做的。
“是嗎……寧右使已經回越州去了……”魏馮河在聽得藤以寧的去向後感到一陣惋惜，雖然說烏州北面便與越州毗鄰，但他終究是不可能跑去越州找藤以寧專程問這個事情的。
終陵棄心中有些忐忑，他其實也不願意魏馮河向藤以寧打聽這件事，因為藤以寧瞭解的情報很多，很容易就會由亂雪堂聯想到忘川刺客的頭上。到時候就算知道事情不是自己做的，以藤以寧的那種正義感恐怕也不會輕易放過自己。
敷衍了一番將魏馮河送走之後，終陵棄一臉陰沉地把蜘蛛給叫來與自己談話。
蜘蛛臉上帶著一絲壞笑，他自然知道終陵棄找自己來是想問什麼，也不多廢話，直接就把昨晚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終陵棄。
“小孟也去了？”終陵棄訝異地問道。
“去了，不過動手的是銀麟渡司罷了。”蜘蛛淡淡地說道，“銀麟渡司幾乎是碾壓了那兩個亂雪堂的殘存者，我和孟漁舟全程旁觀而已。”
終陵棄不悅地說道：“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我到底還算不算你們的渡司？”
蜘蛛聳肩：“我們決定連夜去做這件事的時候渡司大人您已經睡下了。而且我自認為這件事還在能力範圍之內，不會導致局面時空，所以獨斷專行了一點。”
“你們不就是想瞞著我嗎……”他怨念地說道，“確實，我的心還不夠堅忍，我還沒有決定好怎麼辦，但這不意味著你們可以這樣替我做出決定。”
蜘蛛笑了笑，看向他的眼神中又出現了那種嘲諷的意味。
終陵棄明白他這樣的目光是什麼意思，但他也不想與之爭辯了。
“他們不替你做出決定，你的優柔寡斷會害死所有人的。”銀麟披著羽衣從樓上走下來，她的十指交叉翻著花繩，看也不看終陵棄地說道。
“什麼叫我的優柔寡斷會害死所有人？”終陵棄不滿地問道，“且不說銀麟你是客人，你答應過我不會在烏月的地盤上殺人的吧？”
銀麟輕笑，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左渡領的命令你也敢不執行嗎？不要忘記自己的處境，終陵棄，你身在忘川。”
她頓了頓，看到終陵棄的臉色漸漸緩下來，才繼續說道：“我也不指望你謝我，昨晚的事情就當答謝貴地這些日子的招待好了。順便提一句，昨晚如果不是我出手，你那個小孟姑娘可未必有能力取下那二人的首級。”
終陵棄憋著一口氣，半晌才沒好聲地說道：“那還真是謝謝了。”
“我真是奇怪，流鴉為什麼會栽在你這樣的人手裡？”銀麟拍了拍自己腦袋左側做出懊惱的樣子，“我本來以為烏月渡司你能成為一個有力的盟友，但是現在看起來是我想的太多了。給你一個忠告，終陵棄，如果你繼續想要做一個‘好人’，那麼你之前為了掙脫流鴉的威脅而做出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白費的，因為你不可能走到最後。”
終陵棄聽完她的話，出奇的沒有任何生氣，而是平靜地問道：“那麼銀麟渡司認為自己可以走到最後嗎？”
原本漫不經心的蜘蛛此時有些詫異地抬起頭，看了一眼對話的二人。
“我如果覺得自己可以走到最後，就不會有此烏月之行了。”銀麟毫不避諱地說道，“可惜你讓我有點失望，我沒有在這裡得到我想要的那份東西。”
“如果你想要的那份東西是我的力量，那麼很遺憾你看錯人了。”
“哈哈哈……”銀麟驀然笑了出來，她走到終陵棄身邊，手中的花繩結成了一個複雜炫目的形狀。
“開誠佈公吧，烏月渡司。”她停在了終陵棄身側，肩膀對肩膀，兩人朝著相反的方向站著，“照這樣的狀態發展下去，忘川很快會迎來它終結的一天。常言道覆巢之下無完卵，如果到了那個時候你又該怎麼保護自己重要的人？”
“忘川的終結……”終陵棄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一旁的蜘蛛，發現他的表情並沒有什麼異樣，彷彿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是荒蕪嗎？”終陵棄不確定地對銀麟問道，“你認為荒蕪會消滅忘川？”
“那可不好說。”銀麟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對於那位大人來說，忘川也好，荒蕪也罷，都是可以利用也可以拋棄的工具罷了。”
“哪位大人？既然說了要開誠佈公，能不能不要閃爍其詞。”終陵棄在她的話語中感到了一陣陰寒，他忍不住追問道。
銀麟卻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隱晦地笑了一下。
“我很意外……銀麟渡司對忘川沒有我想象中的那樣忠誠。”終陵棄轉到她面前，盯著她的眼睛說道。
“忠誠？那是什麼？能吃嗎？”銀麟歪著腦袋，伸出舌頭舔了舔鮮豔的紅唇。
終陵棄冷漠地看著她說：“你想找一個背叛的共犯嗎？所以你選擇了幹掉流鴉的我？”
“我確實想找一個共犯，但不一定是為了背叛。”銀麟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背叛這個東西是不可以輕易說出口的。終陵棄，其實我來烏月之前甚至想過，如果你是一個讓我不夠滿意的人，我就殺了你拿你的頭去見左渡領。”
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充滿了刻毒陰冷，像一頭磨牙吮血的毒蛇，惹得終陵棄心中一陣悸動。
“銀麟渡司既然肯這樣說，我是不是可以認為自己安全了。”終陵棄強制自己冷靜地問道。
“沒有，只在我想不想而已。”她扭頭斜視了一眼蜘蛛，“如果現在我想這麼做，他也阻止不了我。”
蜘蛛當即無所謂地擺了擺手，轉身走出了屋子。
“喂……”終陵棄無奈地嘆了口氣。
“話說回來，現在你知道我對忘川懷有異心，我也知道你暗算了流鴉並且和雲中劍有所勾結，我們兩個人都有對方的把柄在手了。”銀麟的聲音想起，將終陵棄又引導回了眼前的困境。
“是，那又怎麼樣？銀麟渡司想說這是我們合作的基礎嗎？”
“合作？”銀麟眉毛一挑，“你有這個資格嗎？”
終陵棄感受到她的輕蔑給自己帶來的屈辱感，但他沒有發怒，因為在銀麟面前自己確實沒有相應的資格。
“不如向我效忠吧。”銀麟接下來的話讓終陵棄緊張了起來。
效忠？這傢伙是在開玩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