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麟渡司。”
樓梯上傳來了孟漁舟的聲音,終陵棄下意識地緊張了一下,他擔心孟漁舟聽到了他們之前的對話後會有什麼過激的反應。
銀麟半轉過身與她目光接觸,輕笑著問:“這麼快就睡醒了嗎?”
“銀麟渡司,從昨夜回來我想了很久,此時才終於做出決定。”
“噢?”銀麟發出奇怪的疑問。
“我意識到自己如果繼續留在烏月,是不可能變強的。”孟漁舟第一次在銀麟面前表現出這樣的謙卑和謹慎。
“喲,怎麼了,難道你是被我的能力刺激到了嗎?”
孟漁舟望著那張妖嬈又得意的臉,沒有一點的不悅,依舊平靜地說道:“不得不承認你是我見過少有的絕強的刺客。”
“絕強?”銀麟眯起眼,毫不猶豫地譏諷道:“你的見識可真淺薄啊。”
孟漁舟沒有反駁,而是說道:“可以指導我做刺客的修行嗎?我想向你學習很多的東西,我已經意識到自己之前說銀絲是過時的東西有多麼愚蠢了。”
終陵棄的眼中露出了深深的吃驚和不安,他焦急地望著孟漁舟,但孟漁舟並沒有回應他的目光。
“要教你也不是不行,不過……”銀麟瞥了一眼終陵棄,笑道:“烏月渡司捨得嗎?”
沒等終陵棄表態,孟漁舟就自己出聲道:“這是我自己的決定,與烏月渡司無關。”
她的堅持盡顯在臉上,終陵棄讀懂了她心中的那份執著,便放棄了想要勸阻她的想法。
“真的不要緊嗎?”銀麟不置可否,“雖然我提出要你效忠於我,但我從來沒有強迫屬下做出違背心願的習慣。”
“我和烏月渡司並不算從屬關係吧。”孟漁舟此時說道。
終陵棄詫異地睜大了眼睛,孟漁舟這句話的意思等若是把他們兩人在忘川內的上下級關係給否定了。
“有意思。”銀麟嘴角翹起,“放在忘川其他任何一個分渡裡,說出這種話的人應該都會很快被處死吧?”
孟漁舟對終陵棄眨了眨眼:“你能理解我的吧?雖然如果你非要我留下來不要去我也是會答應你的。”
終陵棄抬手扶了一把額頭:“我不會阻止你的。”
“那麼銀麟渡司就沒有後顧之憂了吧。”
銀麟舔了舔嘴唇:“你想跟我去南霽嗎?先給你說好了,我那邊可沒有這兒這麼舒服。烏月分渡垮了之後,左渡領交給我那頭的任務就越來越重了,我不會養閒人的。”
“明白,那就請銀麟渡司多多鞭策了。”孟漁舟說完就回到了樓上去,她打算稍微收拾一下自己的行裝,隨後便跟隨銀麟去南霽。
阿夜站在走廊上,對迎面走來的孟漁舟問道:“是突然有了危機感,所以才想讓自己變得更強嗎?”
“不,是因為認真的想要和那個人一起得到充滿希望的明天。”孟漁舟從他身旁走過回答道。
阿夜抱著雙臂依著牆,訕訕一笑:“好久沒有聽到這麼……這麼胸懷遠大的發言了。”他原本想說的形容詞是“不切實際”,但是在心中猶豫了一陣之後還是把那個詞換掉了。
畢竟我家銀麟大人也有著同樣“不切實際”的想法,若是自己在此輕易否定掉了孟漁舟的願望,那又拿什麼去堅定不移地支援銀麟大人?阿夜仰起脖子看了一眼天花板角落的蛛網,無聲地發笑。
“你在這傻笑什麼呢?”銀麟高冷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阿夜這才回過神來發現不知何時銀麟和終陵棄兩人已經走上樓了。
阿夜迎上去問道:“談妥了嗎?”
“什麼談妥了?”銀麟一口反問道。
阿夜愣了一下,用眼神示意終陵棄:“不是說……烏月渡司……”
“效忠?”終陵棄在一旁接了一聲。
阿夜尷尬地笑了笑。
“這個事情……”銀麟帶著還在斟酌的表情說道。
“效忠也不是不可以。”終陵棄突然打斷了她的話。
這回銀麟明顯感到了意外,她停下了腳步,側目看向終陵棄,發現他臉上並沒有玩笑的表情。
“怎麼又突然改變心意了?”銀麟掩面輕笑,“烏月渡司之前對我可是冷漠的很吧?”
終陵棄沒有回答,他們彼此之間其實都知道背後的理由。孟漁舟決心要跟銀麟去南霽接受更多的試練,她的那份心意終陵棄怎麼可能感受不到。毫無疑問,這一步邁出之後,在未來的很長時間裡他們都會和銀麟結成名副其實的同盟關係。
對於終陵棄來說,向誰效忠並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他不是那種不甘於人下的野心者,甚至在很多時候都希望有個清晰知道該做什麼的人來指引自己。儘管銀麟不是一個很合適的合作物件,但至少在忘川這樣一個波瀾詭譎的組織之中有一個強力的盟友總是不會錯的。
“小孟跟你去南霽之後,我應該也會暫時離開這裡。”
“哦?你也有相應的修行嗎?”銀麟好奇地問了一句。
“不,是必須要做的事情。”終陵棄堅定地說道,“在次期間烏月分渡的事情蜘蛛會幫我處理好,你有什麼要求直接與他提就是了。”
銀麟笑了:“你打算就這樣做一個撒手掌櫃?把渡司的事情扔給下屬,然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該嫉妒你還是嘲笑你呢?”
“反正蜘蛛做這些本就比我做得好。”他無所謂地說道。
“你就不怕最後徹底失去這些嗎?”銀麟幽幽問道,“權力這種東西並不是授予給你就永遠是你的,流鴉正是因為深知這一點才會變成那樣殘酷的人吧?我倒不是想挑撥你和下屬之間的關係,但是你真的放心把一切都交給那個人嗎?”
終陵棄想了想,苦笑道:“但是我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如同你之前說的那樣,這些都是別無選擇的。走到了這條路上,就得學著去接受它的一切。”
可是我真的能接受它的一切嗎?就本心來說,終陵棄是不願意無緣無故地取宋全臨和李全風的性命的,但現在他也被迫認同了銀麟的做法,因為仍未謀面的左渡領對他來說是無法反抗的存在。縱使像銀麟這樣獨特驕傲的人,也沒有敢於公然抵抗左渡領的勇氣,終陵棄掂量了一下己方現在的能力,當然也不會做那種冒險的事情。
他打算在送走銀麟之後就去越州的荒蕪山莊找藤以寧,把擱置了很久的雲州精鐵案給重新調查一遍。他想不管最後結果如何,總要與這件事做一個了斷,這才算真正和過去那個被仇恨驅使著來到烏月的自己做一個了斷。
至於了斷了過去之後又該何去何從,他沒有想好,或者說是不願意去想。與銀麟結盟,在忘川內摸索前行,做出這樣的選擇就等於徹底與藤以寧所期望的那個自己分道揚鑣,儘管他相信自己仍然會有所底線,但終究與雲中劍所代表的正義形同陌路了。
這世上根本就沒有讓所有人都滿意的選擇,迎合某些人的期望的同時,也會傷害某些人的期望。終陵棄這樣想著,心中感到一陣莫名的蕭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