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被淨邪思會裹挾,成為南州騷亂一時無法平息的源頭呢?終陵棄在與周肖誠、藤以寧分別後回到房中休息時仍在想這個問題。
在藤以寧問出來的時候,他們三個人各自的心中都有答案,周肖誠說出了他的看法,認為南州那些加入淨邪思會的百姓雖然沒有到絕望的地步,但他們的生活一定辛苦甚至不如意。終陵棄沒有附和,他想起了在南州有過短暫接觸的南州刺史司馬流。那位司馬大人看起來似乎是一個為民著想的好官,然而南州治下的情況卻不如人意。
一個人的努力與眾多人的懈怠相比實在是太有限了,終陵棄只能這麼去想,儘管帝國上下看起來一派太平盛世,但盛世之下卻不知有多少人在為生存而拼盡全力。
這不是屬於天下的盛世,只是屬於少數人的,少數位於頂層地位的那些人。終陵棄忽然咬牙切齒起來,因為他的仇人繡衣使南郭旻也屬於那些少數人之一。
五年前雲州精鐵案,不知有多少人一夜之間因為莫須有的罪名而家破人亡,也不知有多少人在那場浩劫中謀得了幾世不盡的榮華富貴,終陵棄不期望把所有的罪人都送進地獄,但他絕對無法放過的是南郭旻。
然而事情已經過去了五年,現在要重頭拎起其中的千頭萬緒又談何容易,即便真的有什麼蛛絲馬跡,也許早已湮沒在了浩浩時光中了。終陵棄躺在床上,腦袋枕著雙臂,覺得前途一片暗淡無光。
空海所說的執念一事還在他腦海中縈繞,儘管當時他表現出自己並不在意的樣子,但內心實則還是有些介懷的。畢竟在南州見過了太多執念過深的人,上官躍雲,宋久合,葉心笛,還有終於逢凶化吉的周肖誠,可以說這些人都有或曾經都有各自的執念而不得解脫。
解脫在佛家的領域中似乎是一個意義很深的詞,但終陵棄對禪道的瞭解不深,所以並未聯想太多。當今朝廷在宗教之上似乎更加看重道家,對佛家禪道頗為冷遇,披上御賜黃袍的道士不少,但和尚卻沒有幾個。終陵棄忽然很想知道那位高坐在紫宸殿、擁有整個帝國的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南州淨邪思會的因果就是他一手種下的,雖然有著還算不錯的初衷,但最後的結果卻是這樣的悽慘。並且不久前的那場審判也讓他對皇帝的評價有所降低,不管怎麼樣他都認為王侗那樣的人就是該死,而包容那樣的人的皇帝自然也就不好了。
想到這裡,終陵棄忽然自嘲地笑了笑,用單純的好壞來評價一個人實在是太膚淺了。他長大了之後,就漸漸明白,一個人的模樣不是一個字一個詞就可以概括的。如果真的瞭解一個人,想要描述他的時候腦海中就會自行跳出千言萬語,因為人真的是很複雜的動物。
“篤篤篤”,一陣敲門聲響起,終陵棄打了個激靈,挺身坐了起來。
“周兄?是你嗎?”終陵棄起身下床,點燃了油燈,朝外頭問道。
周肖誠的聲音從外頭傳來,帶著些許驚訝的語氣:“你怎麼知道是我的?”
終陵棄披上外衣打開門,看見一身裝束整整齊齊的周肖誠後大感意外,但又很不意外地回答道:“因為藤以寧是不會在這個時候來找我的,她不是那種能藏住心事的人,有事早就說了。”
周肖誠嘿嘿一笑,突然伸出兩隻握成拳頭的手,神秘兮兮地對終陵棄說道:“終兄弟,我這裡有兩件寶貝,你選一件吧。”
終陵棄狐疑地端詳著他伸出的雙手,口中嘀咕道:“寶貝?你偷拿人家荒蕪宗什麼東西了嗎?”
周肖誠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並不回答,只是催促他快做出選擇。
他越是這樣終陵棄越是忐忑不安,他問道:“你真的偷人家東西了?喂,周兄,我們現在可是在人家的地盤,還是老巢,你不是開玩笑的話趕緊還回去吧。”
周肖誠搖頭:“終兄弟你也太謹慎了,開弓沒有回頭箭,你只管選就是了,這回出了事算我的。”
終陵棄嘆了口氣,隨便在他左手上一點:“出了事算你的,你能抗的起嗎?我倒是不怕事,就怕連累了藤以寧要為我們負責。”
周肖誠將右手收起,緩緩攤開左手,同時說道:“你不怕就行了。”
終陵棄雖然對周肖誠大晚上來找自己還弄這麼奇怪的把戲心存戒備,但在他張開手指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好奇地看去,只見周肖誠的手心躺著一把古銅色的金屬鑰匙。
“這是……”終陵棄看到這把鑰匙就不由自主地聯想起了幽深莊嚴的秘道和畫著神秘符咒的大門,秘道與大門之後隱藏著巨大的財寶或者驚天的秘密。
周肖誠說道:“荒蕪山莊可不僅僅是你看起來這樣子簡單的,我比你早來那麼一陣,偶然探索之後發現了很多隱藏起來的有趣的東西,我想跟你分享一下。”
終陵棄正色拒絕道:“周兄,我以為你是開玩笑的,現在看起來你似乎已經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我必須在出事之前阻止你繼續下去了。”
周肖誠不解地看著他,聽終陵棄繼續說道:“藤以寧一定不知道你做的這些吧?”
“當然,她怎麼可能知道。”周肖誠聳肩,“我本來就沒打算告訴她的。”
“那麼你果然是知道的,自己並不應該做這些事。”終陵棄責備地說道,“趁荒蕪宗沒有人發覺,還是收手吧。”
“為什麼?”周肖誠挑了挑眉毛,時隔很久那種邪魅的表情又一次出現在了他的臉上,終陵棄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有這樣的表情了。
感覺到周肖誠並沒有聽自己勸的意思,終陵棄心中緊張了起來,他耐著性子問道:“周兄,除了那把鑰匙,你右手中拿的是什麼?”
“抱歉,終兄弟,我今天只給了你一次選擇的機會。”周肖誠淡淡地說道,“你沒有發覺嗎?人的一生會遇到很多次選擇,但通常你都只能選一個而已。你選了一個,相應的就會失去另一個。”
終陵棄眯起眼睛盯著他:“周兄,你在和我打什麼啞謎嗎?”
“我沒有和你打啞謎,我也不是想對你說教來著……”周肖誠抓了抓頭髮,“現在你要做下一個選擇了,終兄弟,你願意跟我去看這把鑰匙背後的東西,還是回房間睡覺?”
“那當然是回……”
“別急著拒絕我,你真的不想看看荒蕪宗的秘密嗎?”周肖誠的聲音充滿了誘惑力,他截住了終陵棄的話說道:“你對荒蕪宗的看法一直在改變,從小到大,不同的時間段有不同的想法,但那些充其量都是主觀臆測和捕風捉影。現在,現在你真正站在荒蕪宗核心的領域,難道你就不想親眼去證實它?”
終陵棄沉默了,理性讓他覺得自己應該拒絕,但直覺的聲音卻在呼喚他前進。
“周兄,我這個人……可能接受不了反差太大的東西。”終陵棄低著頭,用手按著自己的胸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說道,“要不你就直接告訴我好了,我就不去看了。”
“你看,你又想逃避了。”周肖誠拉住了他的手臂說道:“逃避不能解決問題,你得學會正視自己的心。”
終陵棄默然無語地望著他。
“其實鑰匙後面有什麼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想拉上你一起去看。”周肖誠不再給他拒絕的餘地,拉著他往後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