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蕪山莊本身藏有秘密這一點終陵棄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因為如果追本溯源,荒蕪宗作為一個組織的時間長度可能比帝國本身還要長。在宸粼建立之前,中洲大地上就已經有荒蕪遊俠活動了。一個延續了數百近千年的組織要說沒有一點秘密,終陵棄覺得這話就算拿去騙傻子傻子也未必會信。
在終陵棄聽到有關荒蕪的傳聞以來,這個組織的形象就一直是以正面的姿態展現在世人面前的。民間說書人們很多膾炙人口的遊俠故事大抵都取材於荒蕪的傳說,那些遊俠故事中的主角也往往帶有荒蕪宗成員的身份。
此時此刻,跟隨著周肖誠走在後山的青石板道上,感受著習習夜風帶來的涼意,終陵棄心中的不安在漸漸放大,因為周肖誠始終沒有說明白要帶他去看什麼。儘管他對荒蕪宗藏有秘密的事情有一個心理預期,但還是不能接受自己從小就建立起崇拜和景仰的組織形象會在一夕之間崩塌,所以他對周肖誠的行動懷有牴觸。
但另一方面,周肖誠的話還是影響到了他,讓他沒法不去正視這件事情。終陵棄在心中暗暗給自己定下了目標,即便發現了荒蕪宗不為人知的另一面,他依然會把藤以寧當成朋友來看待。
周肖誠的目的地是湖畔的水閣,後山湖畔一片寂靜,唯有零星的幾聲蟲鳴入耳。他領著終陵棄來到水閣之中,吩咐終陵棄站在一旁等候,自己則是俯身下去察看水閣地面上的石磚。
終陵棄看他若有其事地在那尋覓,忍不住問道:“難道這水閣底下有秘道?”
周肖誠此時動作忽然一滯,似乎找到了什麼法門,只見他將一塊方磚給搬了起來。終陵棄站在他後面,從這個角度看不到那塊搬開的石磚下有什麼,但見那石磚不過四隻手掌的大小,怎麼想也不會是能容人進入的通道入口了。
“水閣底下沒有秘道,但進入秘道的機關在這裡。”周肖誠此時才回答道,“真正的東西藏在湖下。”
終陵棄沒有明白他說的“真正的東西”指的是什麼,但是還是情不自禁地朝湖面看去,在心中暗暗猜測這方大湖之下會有怎樣的玄機所在。
周肖誠擰動了水閣中的機關後,將石磚回覆了原位,起身拍了拍手對終陵棄說道:“可以了,跟我來吧。”
終陵棄微微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點頭跟上了周肖誠的腳步,他們往另一側出了水閣,朝孤立在湖邊的一座木屋走去。
“這木屋離水閣有百步距離,就算是機括精巧也不可能埋設如此遠吧?你在水閣石磚那裡究竟做了什麼?”來到木屋前,終陵棄回望了一眼身後的水閣,滿腹狐疑地問道。
周肖誠輕笑:“你覺得不可能的事情,真的一定就是不可能的嗎?”
終陵棄不回答了,他知道自己沒有足夠的底氣去回答,因為無論怎麼算他的閱歷都太淺了,在荒蕪這樣一個歷史悠久的組織面前微不足道。
周肖誠推開木屋的門,同時擦亮了手中的火絨點齊火摺子,終陵棄朝裡頭望去,發現屋內空無一物。
“注意看腳下。”周肖誠提醒道。
終陵棄心中一寒,以為這小屋中還有什麼機關暗器,瞬時緊張地低頭看去,結果藉著火摺子的微光,發現這間從外面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小木屋內居然有著令人眼花繚亂的地板。
他腳下的木屋地板用黑白兩色畫著神秘難懂的複雜圖案,火摺子發出的光芒太有限,沒法照亮木屋的整個空間,所以他看到的圖案並不完整。但只是這不完整的一部分,就已經讓終陵棄感到驚嘆不已了,從心底歎服畫師技藝之高超。此時他腳下所踩的那部分是一隻用星星連線而成的仙鶴,遠處則有一個勾描寫實的抱著琵琶的侍女……這些風格迥異的圖畫被人以一種不可能的方式組合到了一起,並且彼此融為一體。
“現在不是驚歎這些畫作的時候,這是一張機關陣法圖,也是開啟湖下密室的鑰匙之一。”周肖誠出聲道,“但是這個東西不是一個人能夠發動的,終兄弟,麻煩你站到北方那個熊的星位上。”
終陵棄愣了一下,順著周肖誠的指引找到了他說的那只熊,但是他站上去之後並沒有感覺到什麼異常,於是用詢問的眼神看向周肖誠。
周肖誠肯定地點點頭,然後開始繞著自己半圈緩緩踱步。
“周兄……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調查這些的?”
“從我能夠在荒蕪宗自由活動的第一天開始。”周肖誠說道,“你是不是覺得有點不認識我了?”
終陵棄無法否認,現在周肖誠的行動讓他覺得陌生,即便是在南州周肖誠仍然被武烈之血藥物影響著心神的時候,他也沒有見過周肖誠會對某件不相干的事有如此大的探索慾望。
“應該就是這裡了。”周肖誠像是在自言自語,他似乎確定了什麼,停下了腳步。
終陵棄聽到腳下似乎傳來機括活動的聲音,他明顯感到自己所站的那一塊有下沉的反應,周肖誠那邊想必也是如此。
下沉的反應只持續了一小會兒,隨後在終陵棄和周肖誠之間的地板開始向兩側開啟,一條黑暗無光的通道出現在了他們眼前。
終陵棄忽然想起來周肖誠到現在還沒用使用那把鑰匙,他問道:“周兄,你之前給我看得那把古銅色的鑰匙,難道是用來開啟底下的門的?”
周肖誠舉著火摺子站到了通道入口,說道:“先下去再說吧,至於那把鑰匙,一定會派的上用途的。”
“你之前到底有沒有下去過?”終陵棄沒有挪步。
“當然沒有。”周肖誠詫異地回頭,“你看到了,開啟這個入口至少需要兩個人,在你來之前我怎麼可能下去過。”
終陵棄不認同他的解釋:“可是你一開始讓我選左右手,顯然是因為我選了左手你才會帶我來這裡,如果我選的是右手你應該會帶我去另一個地方吧?這樣豈不是說明你知道鑰匙對應的門在這個下面?”
周肖誠笑了:“為什麼你一定認為我右手裡有東西?至始至終我只有左手的一把鑰匙而已,你選對了,我才帶你來的。”
終陵棄不相信:“那萬一我選了右手怎麼辦?”
“那我們就各自回去睡覺咯。”周肖誠理所當然地說道,“我認為這件事還是需要一點運氣的,你選到了鑰匙說明你的運氣還不錯,所以我帶你來了。”
終陵棄氣得咬牙:“你沒有考慮過危險嗎?”
“嗯,所以我們必須步步小心。”
不等終陵棄回答,周肖誠已經走下了那條通道,終陵棄在上頭看見火摺子發出的微光漸漸向下遠去,他終究不能同意周肖誠一個人深入未知的險境,很快跟了下去。
出來的時候他把劍帶上了,此刻那柄劍已經被他拔出劍鞘斜握在手,以備任何不測。
從木屋的位置和這條通道所對著的方向來看,繼續這麼走下去他們將抵達那方大湖之下。終陵棄很難想象荒蕪宗在數百年前就能夠營建出這樣宏大的地下場所,且不說憑人力從底下挖出運出這樣數目誇張的泥沙石塊,如何能夠保持頂部不會被湖水滲透也是一個難題,所以在他的想象中下面的空間應該不會太大。
不知走了多久,他們來到了通道的盡頭,之後的路不再向下了,而是往前延伸出去,兩側也不再是進逼的牆壁,漸漸開闊了起來。
“表面上看起來荒蕪宗最珍貴的東西是那座宗主會議事廳所在的紅色塔樓型建築,因為上層裝滿了檔案和秘籍,但這裡卻隱藏得更深。”周肖誠一邊走一邊說道,“終兄弟,你覺得裡面會有什麼?”
“如果真的是很重要的東西,為什麼沒有安排守衛?我們一路過來,連機關都沒有。”終陵棄奇怪地說道。
“也許開啟了那扇門就有答案了。”周肖誠指著前方說道。
終陵棄來到他身旁,藉著火摺子的微光仰望那座青銅大門,那門上的浮雕是他從未見過的飛禽走獸以及……身負羽翼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