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著狐息給的那塊西門繡衣使的令牌,終陵棄從銅牢軍鎮得到了一匹軍馬作為趕去雲州的工具。離開大半年,這一次為了精鐵案返回雲州,他在半道上竟然有些近鄉情怯。
在臨近雲中城的官道上放慢了馬速,終陵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明明在雲州已經沒有可以留戀的家,心裡依然會有這種奇怪的情緒。
不過是半年光景,再回到雲中時他覺得一切都物是人非,或許五年前精鐵案之後便埋下了這個種子,五年來他雖然在雲州輾轉流浪,但很少會再踏進雲中城的大門了。
如今身著雲中劍的白袍,騎著邊軍的駿馬,算不算衣錦還鄉呢?想到這裡終陵棄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他不是以一名遊子的身份回到這裡的,他是以一位復仇者的身份回來的。
雲中提刑司府硃紅色的大門印入眼簾,終陵棄不會忘記五年前在這兩扇大門之後的刑獄裡發生過什麼,那些血淚與悲哭匯聚的記憶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腦海裡。
“站住,幹什麼的?提刑司重地,閒人勿入。”守在門前的武官攔住了他。
終陵棄亮出了令牌:“雲中劍攜繡衣使令辦案,請你們提刑使大人出來一見吧。”
繡衣使三字一出,那名武官的態度完全轉變了,連連彎腰點頭致歉,飛快地轉身跑進去通報。
雲中劍的錦衣在他們眼中算不得什麼,繡衣使的令牌卻是不得不遵從的權力象徵。終陵棄很快就得以見到了時任雲中提刑使,五年過去了,雲州的官員也輪換了一批,如今在任的這些人大多是與過去精鐵案無關的生面孔。
終陵棄沒有把仇恨遷移到這些人身上,他只是簡單地告訴對方自己需要進入提刑司的檔案室調去幾份舊檔案。
雲中提刑使蒲鈺聽說這個帶著繡衣使令牌的雲中劍只是要調取幾份檔案後,如臨大敵的緊張感頓時消散了。終陵棄心想或許這位提刑使原本還以為自己犯了什麼錯或者惹惱了哪位繡衣使,心中正忐忑不安著。
對於終陵棄的要求,雲中提刑司自然是百般配合,提刑使親自陪同他進入了三道鐵門門鎖後的檔案室。
“貴司的檔案室防護比京城的吏部衙門還要森嚴啊。”終陵棄進入檔案室後隨口說道。
雲中提刑使訕訕一笑,伸手向終陵棄示意前方的檔案架:“這邊請。”
終陵棄回想著邱逢春對自己說的他存放卷宗副本和書信證據的位置,一排排數著架子往前走去,雲中提刑使就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不知繡衣使大人那邊想要的案卷是什麼樣的?”
“這個不便透露了,大人可以自便,在下自行尋找便是。”終陵棄從架子上取下一卷書,拂去了上頭的積灰,頭也不回地說道。
“呃……事關機密,確實不好多問,不過此處存放的案卷浩如煙海……”蒲鈺說話時的神色有些古怪。
“無妨。”終陵棄翻開手頭那一卷看了看,發現只是平常的卷宗,就將其合上塞回了架子。
他沉吟著用目光在這只木架上來回掃視,按邱逢春回憶的內容來看,他應當就是把證據藏在了這附近,只是不知為何遲遲找不出來。
外頭忽然傳來了幾聲落鎖的聲音。
終陵棄詫異地回過頭,發現已經不見了雲中提刑使蒲鈺。
“蒲大人?”他心裡湧起不祥的預感,遲疑地朝門口那邊喊道。
沒有任何的回應。
終陵棄飛快地跑到檔案室的門口,發現那道鐵門已經鎖上了,他意識到自己可能落入了算計,情急之下用力拍門大喊:“開門!你們想幹什麼?”
已經走到三道鐵門之外的蒲鈺回身對被鎖在檔案室內的終陵棄說道:“別白費力氣了,你先在裡面呆著吧。”
終陵棄暴怒:“你敢算計我,惹惱了西門繡衣使,你……”
“什麼西門繡衣使?”蒲鈺大笑,“你真是愚不可及啊。”
終陵棄憤然拔劍,以未隱寒鋒猛劈鐵鎖,三劍下去之後,鐵鎖竟然出現了明顯的裂痕。
外頭的蒲鈺看到這般動靜,倒也沒有驚慌,而是召集了甲士在三道門之外嚴陣以待。
終陵棄費了好大的功夫後,終於劈落了那道鎖,重重一腳踹開門,往外走去。
隔在他和蒲鈺之間的除了剩下的兩道鐵門之外,還有二十餘名全副武裝的帝國軍甲士,他們手執長槍,將長槍透過最後一道們的鐵欄伸向裡頭,形成了堵住整條通道的槍刺叢林。
終陵棄闖過第二道門後,望著那密密麻麻的二十餘支長槍,暫時停下了腳步。帝國軍的槍陣在側面和後方有明顯的弱點,但放在如此狹窄的地方卻是近乎無解的。
以未隱寒鋒的鋒利,斬斷一根或者兩三根槍頭並不難,但這二十支長槍彼此聚在一起,就有如抱成團的筷子無法輕易掰斷一樣。如果貿然行動,也許他在斬斷幾根長槍的同時就會被其他士兵用槍戳成篩子。
終陵棄絕不甘心在此止步不前,儘管心頭疑惑重重,但至少還是看到了向南郭旻復仇的希望的。
滄溟宗主指出過,過於依賴外物是邪道,對人的修行弊大於利。終陵棄在得到未隱之後時刻都記著他的教誨,對於御靈術是能不用則不用,但到了這個時候已經別無選擇了。
每一次山窮水盡的時候,都是理應放手一搏的時候。
御靈術加身,終陵棄的身形快到了超乎所有嚴陣以待的帝國軍士兵的想象,他們只感覺伴隨著一陣疾風的劍光掃過,手中的長槍已經齊齊斷裂。
最後一道鐵門也在凌厲的劍風中轟然倒下,握劍的年輕人如脫籠猛虎一般衝出來,憤怒和不甘的情緒暫時掌控了他的身體,未隱寒鋒大開殺戒。
蒲鈺看到面前的甲士們接連被那柄黑色的長劍撕開甲冑和身體,他再也不能氣定神閒地露出那種嘲弄的表情了,終陵棄正在飛快地殺人,轉眼間就已經有五名帝國軍甲士倒在了他的劍下。
那一襲雲中劍的錦衣白袍上沾染了一抹一抹恐怖的厲紅色,通往檔案室的小道上充滿了血腥味。
雲中提刑使蒲鈺本能地往後逃跑,他不敢回頭看,只是聽見身後不斷傳來刀劍平過衣甲血肉的嚇人聲音。當他跑出十幾步的時候,身後的廝殺的聲音消失了,一切歸於平靜。
蒲鈺停了下來,他已經跑到了出口,外面就是雲中提刑司府的前堂,但他不敢再跑了。
終陵棄的劍尖抵在了他後背脊柱上。
“你是南郭旻的人對吧?”
蒲鈺吞了一口唾沫,僵硬地點了點頭:“是……南郭大人吩咐我在此堵截你。”
“南郭旻何以知道我會來這裡?到底是怎麼回事?老實回答我。”
“你被騙了,你在銅牢見到的那位狐大人,其實早已被南郭大人收買,明面上他在幫西門繡衣使做事,蒐集對付南郭大人的證據,其實他早已倒戈。”蒲鈺把聲音壓低回答道,“你前腳剛離開銅牢上路,我這裡就收到了飛鴿傳書,讓我安排好對付你。”
終陵棄冷笑:“為何不在半路動手?還可以偽造成我被賊人所殺。”
“狐息大人忌憚你的武藝身手,要我們確保萬無一失,所以我選擇將你騙進這個檔案室……沒想到……”
“沒想到是吧?”終陵棄冷哼了一聲,“還確保萬無一失呢。”
“我知道的我都說了,俠士饒命……”
終陵棄問道:“邱逢春的東西被你藏到哪去了?我沒按他說的去找,並沒有找到,是被你們藏起來了吧?”
蒲鈺一陣發抖,驚忙辯解道:“不是的!狐息大人雖然在飛書傳信中說了那個東西,但我們也沒有找到,或許是邱逢春記錯了……或許,他沒有說實話。”
終陵棄略一思索,如果狐息已經倒戈向南郭旻轉而對付西門靜惠,那麼邱逢春落到他手上著實不妥,不過好在邱逢春還沒有把那些證據交出去,一時半會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他一掌刀砸在蒲鈺的後頸,將他砸暈過去,隨後飛快地穿過了提刑司前堂準備出去。
整個事情背後居然是狐息在算計自己,終陵棄想起那個文士狡詐的眼神,後背一陣惡寒,他覺得雲中不宜久留,自己要儘快離開,雲體風身帶來的後遺症會讓他陷入危險的處境,必須找一個僻靜的地方度過那段時間才行。
策馬奔出雲中城,終陵棄回頭一瞥,不由得眉頭緊鎖,後頭出現了四騎快馬正追著自己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