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陵棄迫切地想知道那個從兩年前開始奉旨以代理身份暫領北軍的人是誰,但蘇蕁的臉上卻掛著欲言又止的表情,這表情恰恰說明了那個人身份的不尋常。
“怎麼了?你說啊。”終陵棄又一次忍不住催促道。
蘇蕁用食指沾了點酒水,在桌子上寫了一個字。
是一個“牧”字。
終陵棄呆了一下,牧是宸粼帝國皇族的姓氏,蘇蕁說的這個從兩年前開始奉旨以代理身份暫領北軍的人是皇族身份。
蘇蕁很快將那個字擦掉了,小聲說:“此間人多耳雜,你真想知道,我們換個地方說。”
終陵棄馬上就有起身的意思,但蘇蕁卻用眼神制止了他。
小酒館的門口來了幾個人,最先走進來的是一個劍眉星目的年輕人,他腰懸一柄軍中的制式劍,卻是作便裝穿著。
隨後進來的三個人看起來比配軍中劍的年輕人年長一些,大概都是二十三四歲的樣子,雖然穿的也是便裝,但從他們的舉止風範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出身行伍的氣質。
最後進來的一對世家子弟模樣的男女,終陵棄估計那個眉清目秀的公子或許還比自己年紀小,他旁邊那個堪稱璧人的女子則大約二十歲出頭的年紀。
蘇蕁與第二批進來的三個人中間的那個男子對視之後,起身向他打招呼:“小叔叔。”
“啊?”終陵棄下意識地發出了疑惑的叫聲,那個挺拔俊朗的男子最多不會超過二十五歲,蘇蕁居然叫他叔叔。
“蘇參謀。”與蘇蕁不同,對方回應的稱呼則非常正式。
“呀,你說的那個在中尉府做參謀的侄女也在這裡嗎?哎?她邊上還有一位公子,瑾陽兄,我們是不是來的不太巧?”最後進門的那對男女中的公子眉開眼笑地拍手,“算啦算啦,來都來了,彥勳,把桌子拼一下吧,咱們厚臉皮一點。”
“好嘞,慕公子。”最先進來的那個佩劍年輕人應了一聲,馬上就將旁邊的一張桌子搬到了蘇蕁和終陵棄他們那一桌旁邊,笑臉陽光燦爛:“蘇參謀不介意吧?”
蘇蕁奇怪地問道:“你是誰啊?他們又是誰啊?”
“我叫蕭彥勳,是虎林苑的遊擊。”負責搬桌子的年輕人回答道,“我們是蘇大哥的朋友。”
“小叔叔的朋友?虎林遊擊?”蘇蕁納悶地看向蘇瑾陽,後者有些尷尬地笑了一下點頭。
虎林苑是帝都北郊的一處皇家獵場,皇帝每年秋季會在那裡舉行遊獵活動,“虎林遊擊”是負責警衛虎林苑的一支北軍鐵騎的番號。
蕭彥勳把桌子擺好後,那些人就陸陸續續地就座了,突然增加了六個人,兩張四方桌拼在一起也勉強夠坐,只是終陵棄被迫擠到了蘇蕁身旁。
“喂……這是什麼情況?”突然多出這麼多陌生人,終陵棄有點緊張,小聲詢問蘇蕁。
“我也不知道……除了小叔我一個也不認識。”蘇蕁看起來比他還緊張。
那位年輕公子一身素白錦衣,讓終陵棄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左渡領的身影來,而且他隱約覺得這位公子和左渡領在氣質上有幾分相似。
“冒昧打擾兩位了,在下慕仁,是瑾陽兄的朋友。蘇參謀,之前有聽瑾陽兄說起過你,幸會。”年輕公子率先開口說話打破了桌上略顯僵硬的氣氛,他轉頭看向蘇瑾陽:“相逢不如偶遇,既然今天這麼巧,不如就由瑾陽兄和蘇參謀為我們兩邊介紹一下吧。”
蘇蕁和蘇瑾陽對視了一下,最後還是蘇蕁先起頭,她對終陵棄說:“這位……是禁軍龍驤衛的隊官蘇瑾陽,算是我的親戚……按輩分是我族叔。”
隨後她又對所有人介紹終陵棄道:“這位……終陵棄終公子是……雲中劍的……”
“在下只是臨時為雲中劍做點事而已,祖籍雲州,如今在烏月做一點小生意。”終陵棄搶過她的話說道。
“烏月可是好地方啊。”慕仁公子讚道。
蘇蕁對還在那裡沉吟的蘇瑾陽說道:“該你了。”
蘇瑾陽愣了一下,抱歉地笑了笑,說:“慕仁公子和慕儀小姐是……”
“我們姐弟是從黎州過來的。”那個花顏月貌的高貴小姐輕笑著說道,“是黎州一戶不足掛齒的士族,因為祖上有過做官的人所以略有虛名而已。”
“我們和這幾位軍爺是在黎州銀平府的認識的,不過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慕仁補充說道。
蕭彥勳說:“那個時候我們還在銀平府的講武堂,不過蘇大哥他們去年就畢業了,我比他們晚一屆,最近才來帝都。”
帝國唯一一所講武堂設在位於京畿西面的黎州州府銀平府,考入講武堂成為帝國軍的後備下級軍官是武校的年輕人們夢寐以求的人生目標。
“泗水蕭家的後人。”蘇瑾陽拍了拍身旁蕭彥勳的肩膀說,同時另一只手拍了拍另一側的男子,“這位也一樣,禁軍虎威衛的蕭彥功隊官,彥勳的兄長。他們兩兄弟的父親是原驍騎將軍蕭振廷,七年前朔方之戰時為國捐軀的英烈。”
蘇蕁和終陵棄都不由得肅然起敬。
“家父生前便致力於對匈奴作戰,我們兄弟二人算是子繼父志。”蕭彥功看起來比他的弟弟陽剛許多,也偏向沉默寡言。
“雖然我現在只是虎林苑一個小小的遊擊統領,不過日後我一定要帶著帝國最好的騎軍踏破草原!”年輕人躊躇滿志地說道。
“你還真敢說啊。”慕仁公子笑道,“不過我很期待那一天。”
“了不起啊。”蘇蕁由衷地稱讚道,她看向了最後一位還沒有被介紹的軍人,他身上有著與其他三位不太一樣的儒雅氣息。
“陸天漁,北軍預備參謀,即將前往中尉府參謀處報到。蘇參謀,以後請多多關照。”他沒等蘇瑾陽開口,主動說道。
蘇蕁沒想到這個人居然也是北軍的參謀,而且馬上要到中尉府任職,以後可能會低頭不見抬頭見,她禮貌地笑了笑。
“兩個羽林禁軍的隊官,兩個參謀,一個虎林苑統領,弄的這裡好像是北軍的食堂一樣。”慕仁公子打趣地說道。
終陵棄自嘲道:“總覺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終公子別見外。”慕儀小姐對他舉杯,“我和阿仁也不是軍人,但是和蘇將軍他們相處的很愉快。阿仁喜歡結交朋友,終公子不嫌棄的話,與我們喝杯酒,彼此就算是認識了如何?”
終陵棄趕緊舉杯:“不敢辜負美意。”
慕仁公子與他碰杯,隨後一飲而盡,眼角帶著幾分醉意道:“哎,難得這麼好的日子,如果能聽醉風樓的琴姑娘撫琴一曲就好了。”
蕭彥勳放下了剛拿起的碗筷,起身詢問道:“公子,要我快馬去一趟醉風樓把人請過來嗎?”
“彥勳你坐下,阿仁說胡話呢。”慕儀小姐言語有些嚴厲了,“這都什麼時候了,人家琴姑娘也該休息了,不能太任性知道嗎?”
慕仁笑著連連點頭:“姐姐教訓的是。”
蕭彥勳只好坐了回去,不太敢看慕儀小姐。
“我呀還能教訓你幾年?”她無奈地說,“你到時候可得記得,忠言逆耳,別總是由著自己性子來,大人長輩們的話聽著點不會錯的。”
終陵棄悄悄把這一切看在眼裡,他偷偷瞥了一眼蘇蕁,發現她的眼中也些微有些疑惑之色。
隨後桌上幾個年輕的軍官隨口說了一些關於軍中訓練的瑣事,那兩位公子和小姐偶爾插幾句話,蘇蕁也會應上幾句,終陵棄則是默默地喝酒。
過了一會兒,蘇蕁忽然起身,扶著額頭苦笑著說道:“有點頭暈,想去外面吹吹風,終公子你能不能稍微陪我一下?”
蕭彥勳擔憂地看著她:“蘇參謀你頭暈,要緊嗎?是不是喝太多久了?”
“沒事,你們盡興。”蘇蕁擺了擺手,對終陵棄使了個眼色。
終陵棄會意,起身扶著她走向外頭。
走出小酒館的大門,到一旁的轉角,終陵棄便鬆開了手,蘇蕁也不再彎著腰而是站直了。
微涼的夜風從他們臉龐上吹過,帶走了一些酒後產生的發熱。
“那慕仁公子和慕儀小姐,身份不一般吧。”終陵棄率先開口,小聲地說道。
“相當不一般。”蘇蕁同意道,“終陵棄,你知不知道那四個軍官軍職的高低?”
終陵棄沒有馬上領會她的問題,回答道:“都是帝國軍中下層的低階軍官吧?隊官、遊擊統領和後備參謀。”
“不,我問的是你覺得那四個人誰軍職最高。”
“大概是那個姓陸的參謀?應該和你差不多吧?”
“論品級的話你回答的也沒錯。”蘇蕁點頭,隨後話鋒一轉:“不過實際上是那個叫蕭彥勳的虎林遊擊統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