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很活躍的年輕人?”終陵棄驚訝不已。
“龍驤衛和虎威衛的隊官手下有一百名禁軍,那個參謀手下沒有兵,可虎林遊擊統領麾下有四百鐵騎。”蘇蕁託著下巴凝重地說道,“他只是一個剛剛從講武堂出來的菜鳥,居然直接做了虎林遊擊的統領,非常不簡單。”
終陵棄說:“可是那個蕭彥勳對慕仁公子的態度很奇怪,彷彿是一位僕從面對自己的主人。還有慕儀小姐揮斥他的時候,他一點點不悅的反應都沒有。”
蘇蕁湊近他的耳邊:“所以他們的身份很值得懷疑,別忘了牧和慕可是同音,他們用的這個名字可能就是假名。”
終陵棄有點窒息的感覺:“你的意思是裡頭坐著兩位皇室貴胄?皇子與公主?”
“不然無法解釋蕭彥勳之前的表現。”蘇蕁說,“朋友之間不會是這個樣子的,尤其是軍人和普通人做朋友的話。”
“要拆穿他們嗎?”終陵棄問。
“沒那個必要……而且我沒法確定慕仁公子到底是哪位皇子。”蘇蕁皺眉,“你之前問我的那個問題,現在可以說了。”
終陵棄猛然想起,這些人突然到來之前他和蘇蕁正在討論重要的問題:“啊?對了,你還沒告訴我那個人暫領北軍的人是誰。”
“以代理羽林將軍的身份暫領北軍的是四皇子牧芝昭。”
“會是裡頭那位嗎?如果是他,那四個北軍軍官對他的態度就能夠理解了,畢竟羽林將軍是他們的長官上司。”
“說不好,慕仁公子看起來太年輕了,他還沒你大吧?四皇子應該沒有那麼年輕。”蘇蕁沒有把話說死,“你之前問我這個,是在懷疑行刺的幕後主使嗎?”
“嗯。”終陵棄說,“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殺死執金吾有什麼好處,如果薛大人死了,四皇子就能將禁軍和金吾衛這兩支力量都握在手中了吧?如此一來他想要在帝都之內做任何事都無人可以反對了。”
蘇蕁冷冷地看著他:“你這算是無理誹謗。”
“恰恰相反,這是合情推理。”終陵棄反駁她,“不然你覺得還有什麼人會買通忘川的刺客?薛大人有這樣的私仇嗎?”
蘇蕁搖頭說自己不知道。薛遠圖為人不張揚不結黨,擔任執金吾以來恪盡職守,也沒有得罪過朝中什麼人,她是不相信義父會有這樣的仇人的。不是仇人,那行刺的動機確實很有可能是利益驅動,她心底覺得終陵棄說的有道理,但又不敢去往下想。
終陵棄的推測無異於把四皇子牧芝昭擺到了一個謀反者的位置上,掌握京中全部的軍隊,逼宮奪位輕而易舉。
兩人在外頭又站了一會兒,隨後雙雙回到了酒館內,不過他兩人並未入席,而是向眾人辭別。
“蘇參謀和終公子這就要走了嗎?再喝幾杯吧?現在還不晚啊。”慕仁公子似有挽留之意。
“有些睏倦,不勝酒力。”蘇蕁歉意一笑。
慕儀小姐對弟弟勸道:“阿仁,不要勉強人家了。”她隨後對蘇蕁和終陵棄說:“兩位能走嗎?我家的馬車還在外頭,可以先送兩位回去。”
蕭彥勳抬頭道:“我可以幫忙駕車的。”
“不用麻煩了,多謝慕小姐美意。”蘇蕁婉拒道,又對蕭彥勳說:“不敢麻煩蕭統領。”
蕭彥勳愣了一下,訕訕一笑:“蘇參謀言重了,什麼統領不統領的,在下只是虎林苑的一介衛士。”
他隨後起身:“我代兄長們送兩位出去吧。”
這一次蘇蕁沒有拒絕,讓蕭彥勳送自己和終陵棄到了門外。
“蕭統領,我們告辭了。”
“哎,等等。那位……是叫終公子吧?”蕭彥勳忽然對終陵棄說道。
終陵棄回身,謙卑地說:“叫我終陵棄就可以了,蕭統領還有什麼事嗎?”
“之前沒注意到,原來你帶著劍啊,閣下是武人嗎?”蕭彥勳指了指他那把裹在布中的長鋏。
“會一點粗淺的功夫,不然也沒法替雲中劍做事。”
蕭彥勳似乎在沉吟,過了一會兒對終陵棄說道:“剛剛你們在外面的時候,慕公子說很想認識你,明日慕公子會去醉風樓聽琴,閣下可以賞光嗎?”
終陵棄指了指自己:“慕公子邀請的是我?不是蘇參謀?”
“蘇參謀也可以一起來,無妨的。”蕭彥勳衝他擠了擠眼睛。
終陵棄知道他一定是誤會了自己和蘇蕁的關係了。
蘇蕁很快地拒絕道:“明天我在中尉府當值,多謝慕公子盛情,還是讓終陵棄自己去吧。”
“那就這麼說定了?”蕭彥勳微笑,“明日午後,我在醉風樓恭候閣下。”
終陵棄心說我還什麼都沒答應啊哪裡就這麼說定了?但是蕭彥勳已經回到酒館內了,他尷尬地看了一眼邊上的蘇蕁。
“慕仁公子對你有想法啊。”蘇蕁喃喃。
“他腦袋裡在想什麼啊,正常人應該對你有想法才對吧?”終陵棄用打趣的口吻抱怨著。
蘇蕁瞪了他一眼,隨後自嘲地說:“我穿著軍裝呢,而且慕仁公子若真的是皇家貴胄,宮裡什麼樣的天香國色沒有?想必看不上我的。”
“難說,天香國色見多了也千篇一律,和胭脂俗粉沒什麼區別,比不得蘇參謀英姿颯爽。”
“這話中聽。”蘇蕁受用地點頭,又問:“明日你真去醉風樓?”
“閒來無事的話去一趟也不要緊。”
“小心不要把你刺客的尾巴露出來了。”蘇蕁好心提醒道,“慕仁公子身邊那四個年輕軍官看起來都是好手,別從座上賓變成階下囚了。”
終陵棄今日喝了些酒,說話有些狂放不羈了:“真動起手來,一般的宸粼軍官未必打得過我吧?”
蘇蕁沒有同他抬槓,兩人一路走到中尉府附近的十字路口分手道別。
終陵棄在城西租了一間空置已久的院落,狐息也被他暫時囚禁在那裡,有了左渡領賜予的錢財,他在帝都的活動變得十分寬裕。
回到臨時租下的院落,終陵棄先去看了一眼狐息,狐息被他關在地窖裡,睡在鋪著乾草的地上。
“今天沒有給你帶吃的東西回來,你就忍耐一下吧。”終陵棄說。
“你打算什麼時候把我交給西門繡衣使?”
“別急,我還沒想好怎麼與他見面。”終陵棄淡淡地說,“畢竟人家位高權重,我一介白丁想要拜訪還是沒有門路。”
“忘川的渡司也會為這種事情為難嗎?”
“戲謔我對你沒什麼好處,還是省省吧。”終陵棄丟下這一句話後離開了地窖。
回到地面上的終陵棄聽到了高處傳來的鼓掌聲,他抬頭看去,只見那個左渡領手下的女刺客站在屋頂俯視自己。她手腕上的繃帶已經去掉了,被折斷的腕骨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竟然恢復好了,終陵棄感到些許意外。
“左渡領有什麼指示嗎?”他問。
“針對薛遠圖的下一輪刺殺很快會展開,左渡領請你儘早做好準備。”女刺客面無表情地宣佈道。
左渡領還沒有放棄殺死執金吾的計劃,終陵棄心中大驚,但面上不動聲色:“需要我做什麼?”
“我會安排好一切的,你等我訊息就好。”她說,“另外,提醒你一下,不要和那個中尉府的女參謀走的太近。”
“擔心我叛變?”終陵棄輕笑,“那你為什麼要選在這個時候告訴我刺殺的訊息?白白承擔洩露情報的風險。”
“背叛左渡領的下場你應該清楚,而且即便對方提前知道刺殺,也阻止不了我們。”
“確實,你們在萬仙居的行動堪稱滴水不漏了。”終陵棄說,“好吧,如果我有事找你該怎麼聯絡?”
她猶豫了一下,回答道:“長風館報‘霧月’的名字。除非緊急否則不要主動聯絡我。”
終陵棄看到她身形一閃,消失在了屋頂。
刺殺,又是刺殺,真是不得消停啊……他仰望夜空,內心彷徨,彷彿又回到了貫心試練前的那個 迷茫的夜晚。
該提醒蘇蕁做好防範嗎?背叛左渡領的代價,自己承受得起嗎?
不,這不是代價的問題。終陵棄咬牙,倘若不能實現左渡領的期望,就不能達成復仇的目標。
現在還不清楚那個“霧月”會如何安排這一次的刺殺行動,如果還是像萬仙居那樣計劃縝密環環相扣,薛遠圖也許逃不過這一次。終陵棄也不知道自己會在這場行動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如果蘇蕁知道了這些,她會原諒自己嗎?一定不會的吧。
人和人的關係真是脆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