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霽山中臨溪小築外,孟漁舟將自己收拾得像一個精幹的武士。她換掉了華麗的衣裳,穿著貼身的黑色箭袖短衫,腰懸一把紅鞘的刀,略微長得長了一些的頭髮扎在腦後。
銀麟一身鮮血般淒厲的紅衣,她的身後整整齊齊站著以阿夜為首的十名南霽分渡的精銳刺客,所有人都是整裝待發的模樣。
“悠閒的日子終於到頭了,我原本還以為能夠一直這樣下去。”孟漁舟的手輕輕摩挲著刀柄,她的內心有些不安。
銀麟莞爾道:“一直這樣下去?難道你不想見終陵棄嗎?”
“想見他,但也有些未知的害怕。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什麼變化,分開這麼久,他是否也有同樣的心情呢?”
“我想他可能沒有什麼閒情多愁善感。”銀麟意味深長地說道,“根據我掌握的情報,他應該已經和左渡領見過面了,左渡領可能會讓他感到很有壓力。”
孟漁舟細眉輕蹙:“左渡領……左渡領會為難他嗎?”
“難說呢,而且你不覺得這一次我們的集結命令有點異常嗎?”
收到了集結令,所以南霽分渡才會像現在這樣做好出發的準備,同樣的孟漁舟也接獲了蜘蛛轉達的烏月分渡的集結命令,而且還要求她代替暫時離開的終陵棄。
“確實……不同尋常。”
“很奇怪啊,這一次傳來的集結令上的落款不是左渡領,而是由渡主親自署名。”銀麟對孟漁舟說道,“終陵棄不在,你要代替他前去嗎?”
“蜘蛛來信說,渡主召集了所有可以召集的渡司。”孟漁舟回答道,“終陵棄不在,只能由我代他前往了。”
渡主召集所有的渡司及各分渡的好手,這樣的情況在忘川整個歷史上都是極其罕見的,此次復甦以來還是第一回。刺客們為了保持各自身份的隱蔽,原則上各個分渡之間彼此沒有交集,而這一次的召集令等若將所有渡司們聚到了一起。
“渡主這麼做必然是有大事了,你覺得會是什麼?”銀麟問道。
“難道渡主要與荒蕪宗全面宣戰嗎?”孟漁舟猜測道,“我們與荒蕪之間恩怨由來已久,渡主這一次是想要主動出擊還以顏色了?”
銀麟的表情看起來似乎知道些什麼,但她沒有主動向孟漁舟說明,只是說了一句“路上再說吧”便下令出發了。
與此同時,在烏月龍壑鎮的據點內,蜘蛛坐在小樓門前的石階上用一塊步輕輕擦拭著一把利劍,五個刺客站在他面前等候命令。
這五個人是當初越安分渡的倖存者,按照組織的安排歸入了烏月分渡,這陣子一直都在蜘蛛的管轄之下。
“渡司大人遠在京畿,不能返回率領我們,不過沒有關係,孟漁舟會臨時代表渡司的,相信渡主對此也不會有太大的意見。”他對那七個人解釋道。
“那渡司和左渡領有什麼訊息嗎?”一個戴著斗笠、漁翁打扮的刺客問道。
蜘蛛表情古怪地抬起頭:“怎麼了?你有什麼問題嗎?”
“以往都是左渡領傳信,這一次居然是渡主親自召集我們,總覺得有些怪異。”他說出了自己心裡的想法,“莫非左渡領遭遇了不測,我們集結起來要應對強敵?”
“不要隨便臆測,我們只是刀,不需要有太多自己的想法。”蜘蛛嚴肅地說道,“刀只需要足夠鋒利一往無前就可以了。”
刺客們低下頭表示服從教誨,他們來到烏月分渡並沒有多長的時間,甚至連所謂的渡司和代理渡司都不曾見到過面,但每個人都能感覺出來蜘蛛在這裡地位超然。
即便蜘蛛對他們聲稱自己才是真正的烏月渡司也沒有人會懷疑,終陵棄和孟漁舟不在的時候蜘蛛幾乎永遠保持著深沉且一絲不苟的樣子。
望著那五個下屬恭謹的樣子,蜘蛛停下了手上擦劍的動作,他先前那副怪異的表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
儘管口上對他們說,作為忘川的刀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 但這其實與他自己的習慣恰恰相反。流鴉統領烏月分渡的時候,他確實想的不多,但並非沒有自己的想法,在終陵棄成為忘川渡司之後,需要他幫忙處理的事情一下子多了數倍,他思考的東西也變多了。
終陵棄……左渡領……蜘蛛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在周仲德刺史府上見到這個年輕人時,那雙眼睛裡燃燒著的復仇火焰令他感到震撼不已,因為左渡領的命令他才出手從刺史府的護衛手中救下了終陵棄並把他帶到了忘川。
隨後在和流鴉的生死對決中,擊殺流鴉也是他在左渡領那道“儘可能保住終陵棄性命”的命令下做出的選擇。
輕輕嘆了一口氣,蜘蛛將劍插入了劍鞘,他想,或許真的如自己所預料的那樣,要迎來與左渡領決裂的一天了。對於這一次忘川的反常集結,蜘蛛憑自己的直覺認為渡主召集眾渡司很可能是為了對付已經失去聯絡很久的左渡領。
“一團亂麻啊……這個時候起內訌真的好嗎?”他在心中不快地抱怨著,左渡領大概在一個月前就切斷了與組織的聯絡,這一點忘川之內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知情者至少都是渡司的級別,而且還是深得渡主信任的幾位,原先由左渡領負責的十名渡司則大多數不知情。蜘蛛是透過某種特殊的渠道瞭解到這個資訊的,左渡領的行為無異於反叛,或許他已經暗中拉攏了某幾個有實力的分渡讓他們對自己效忠。
這一次響應渡主號召而前去集結的渡司會有幾位呢?蜘蛛對此感到很好奇。左渡領的反叛跡象是一個月前出現苗頭,但渡主直到現在才採取行動,這中間所隔的一個月時間多半被用於確認左渡領的真實意圖和各個分渡的動態了。左渡領在忘川之中一直是二號人物,並且負責了忘川近段時間半數的活動,他的異動舉止必然會令渡主感到深重的威脅。
石遠童留在據點看家,蜘蛛與另外五名刺客動身前往預定的集結地點——江州東北部的重鎮龍津。
龍津往東便可進入京畿,距離帝都雲翔也很近,忘川將這裡作為全員集結的地點,預示著接下來的行動很可能會圍繞著帝國的心臟展開。
“這意味著左渡領現在也在帝都嗎?”蜘蛛嗅到了一絲戰雲密佈的緊張氣氛,他在前往龍津的路上送出了一隻信鴿。
淮州淮安城外的渡口,忘川淮安渡司龍夜與自己屬下的魑魅魍魎鬼登上了一艘客船,這艘船已經被他們包下,即將溯江而上前往江州。
從淮安到龍津有一大半的路程可以走大江以及其支流的水路,最後一小段陸路換乘快馬只需半日,除去江州的忘川分渡,龍夜有自信他們是第二個抵達集結地點的。
但他同樣對這次集結感到疑慮重重。
過往與自己直接聯絡的左渡領已經許久沒有聲訊了,集結令是渡主麾下的特使親自遞交到他手上的,特使言詞之中若有深意,龍夜隱約感覺左渡領的狀況似乎不太妙。
“渡司大人,起航嗎?”魑來到甲板上對沉思的龍夜詢問道。
“喂,你覺得這一次對手是誰?”
“荒蕪?動用整個組織的精銳力量,整個中洲除了荒蕪還有值得我們這樣做的對手嗎?”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那如果我說是左渡領呢?”龍夜眼神一凜。
“渡司做決斷便已足夠。”魑低頭說道,“我等誓死追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