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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殿前面君

宸粼太業二十四年,十月初四的清晨,帝都一切如常,醒過來的人們沒有發覺昨天夜裡發生過什麼,也無人知曉曾有一場叛亂被釜底抽薪般扼殺在進行途中。城中的戰鬥在後半夜就全部結束了,屍體在天亮之前被清理乾淨。

就連那沾染了死者們的血跡地面,也因為凌晨的一場雨被沖刷一新。

坐在一處空蕩蕩的院子裡擦拭著手中利刃的高瘦男人仰起頭,望著天邊初現的旭日輕聲感慨:“一塵不染……多乾淨的世界啊。”

穿著曳地紅衣的妖嬈女子背身立在院門口,聽到身後的感慨,頭也不回地嘲諷道:“先把你衣服上的血斑洗掉再說吧。”

蜘蛛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衣裳上已經凝固的點點血汙,放聲大笑:“我的汙濁和這個世界的乾淨又有什麼關係呢?倒是銀麟渡司,殺完人立刻換了一身嶄新的盛裝,是趕著要去出席慶功宴嗎?可惜我們是刺客,沒有人會給我們準備慶功宴。”

他頓了一下,隨後有些憂鬱地說道:“渡司他……不,現在該稱渡主了吧。如果他現在沒有麻煩事,倒是有可能請我們大家喝酒吃頓好菜的,只是現在他自己也脫不開身吧?”

銀麟微微回過頭,問道:“什麼意思?你說終陵棄會有危險嗎?皇帝會殺他?”

“倒還不至於那麼快鳥盡弓藏。”蜘蛛摸著自己下巴的短胡茬說道,“左渡領被廢,他在帝都的親隨雖然被清理,但外頭還有半數的分渡沒有確認動向。忘川這一番內亂之後元氣大傷,皇帝還是用得上他那個新渡主的。”

銀麟沉吟了一下,說道:“雖然我早有預感,但是終陵棄真的要做我們的首領了,還是覺得有點意外。”

“沒什麼可意外的,皇帝覺得他那樣的人心思很簡單,想要什麼一眼就能看透,簡單來說就是容易掌控的奴才。”蜘蛛笑了笑,“左渡領比他複雜太多了,而且更重要的是,左渡領認為自己是個聰明人,終陵棄不那麼自負。”

銀麟嘴角翹了下:“你當著我的面這麼評價我們的新首領,不怕我給你使壞嗎?”

“都說了,渡司不是左渡領那樣的人。”蜘蛛無所謂地搖頭,“就算你告訴他我說他蠢,他也只會笑笑接受吧。”

“切……那你之前說他脫不開身是……”

“先不說皇帝那邊後續要給他安排的事情,光是他身邊的人就有一堆麻煩事。”蜘蛛嘆了口氣,“我聽說,那個雲中劍的姑娘死了。”

“哪個?”銀麟愣了一下。

“小孟在南州沒和你提過嗎?昨天見過的那位雲中劍首領的胞妹,之前和渡司有些恩恩怨怨。”

“你說的那個人是小孟的情敵吧?”銀麟眉鋒一挑,“你所謂的恩恩怨怨也是幫終陵棄紋飾的詞吧?”

蜘蛛嘿嘿笑著:“不好這麼說吧?渡司日後若是成就功業,身邊有兩三個女人也沒什麼不好的,何況還是一起患難與共過的那種知己……”

他話頭一頓,“唉”了一聲:“倒是可惜了,我見過那個姑娘幾次,挺好的人。”

“她是雲中劍首領的妹妹,那終陵棄能與那位雲中劍首領和解嗎?”銀麟有些擔憂。

“這就不是我們做屬下的人該管的了。”蜘蛛將擦得寒光熠熠的利刃收起來,“那些人情上的事情,還是讓渡司自己去解決吧。”

“以後你就是烏月渡司了吧?終於可以得到一個與付出和能力相稱的名分了,提前恭喜你。”

“以後還有沒有分渡都不一定呢。”蜘蛛擺了擺手,“都得看上面的意思了。”

站在門口的銀麟忽然側了側身子,將一個人讓了進來,蜘蛛抬眼看去,是淮安渡司龍夜,他居然也已經換了一身新衣服,一身白衣纖塵不染。

“你們在聊什麼呢?殺了一夜又困又乏,一起去吃點東西吧?”龍夜微笑著問道。

“這麼大清早地上哪去吃東西?”銀麟攤手。

“這可是帝都雲翔啊,只要有錢,上哪都能吃好吃的。”龍夜朝她擠了擠眼睛,“南霽渡司是在山裡住習慣了嗎?難得來到帝國最繁華的京城,也該見見世面了。”

銀麟絲毫沒有因為他半開玩笑的嘲諷而生氣,對蜘蛛揮了下手:“那走吧?”

蜘蛛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苦笑了一下:“你們去吧,我一會兒先去看看渡司。”

知道他還對終陵棄的處境有所擔憂,銀麟和龍夜也沒有勉強他,兩人率先去與其他渡司匯合了。

皇城,紫宸殿側面的臺階下,終陵棄和藤安彤等人一直在此等候。從一個時辰前開始,他們就被皇帝的內侍告知皇帝會在朝會結束之後召見他們。

即便昨晚發生了幾乎令帝國動搖的大亂,但皇帝依然沒有荒廢今日的早朝,終陵棄心中一直在猜測皇帝是否會在朝會上向群臣透露牧芝昭的罪狀,他覺得皇帝是不想殺牧芝昭的,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這件事被輕描淡寫一筆帶過似乎也不可能。

等候的過程中終陵棄和藤安彤兩人都很沉默,有皇帝的內侍陪伴在一旁,他們也不太好彼此交流什麼。終陵棄心裡懷著對藤以寧死的愧疚,巴不得不要和藤安彤多說話,但藤安彤心裡想的卻沒他那麼膚淺。

現在他們都是為朝廷效命的人了,還都是掌握江湖力量的重要人物,彼此的身份是非常忌諱過從甚密的,藤安彤清楚這一點。如果雲中劍和忘川的首領走得過近,勢必會引起皇帝的不滿,可能會給彼此招來殺身之禍。陪伴在邊上的那位內侍,就是皇帝的耳目,他們的一言一行也許都會透過他的口傳到皇帝耳中。

紫宸殿正殿前那漫長的漢白玉御道上開始陸陸續續出現退朝百官們的身形,那位內侍見到這一幕,知道朝會已經結束了,他請終陵棄和藤安彤稍安勿躁,自己則飛快進殿去向皇帝請示。

片刻之後,換了以為年紀更長的內侍出來,對藤安彤說道:“雲中劍指揮使藤安彤,陛下召你進去。”

藤安彤應了一聲,起身往大殿走去。

“終指揮使,還要委屈你再多等一下。”那位年長內侍對終陵棄禮貌地說道,“陛下召見完藤安彤,隨後就會見你。”

他對藤安彤直呼姓名的行為有點奇怪,終陵棄隱隱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

藤安彤進殿的時間很短,終陵棄感覺她似乎只是進去了一下就立刻出來了,彷彿只是為了上殿去見皇帝一面一樣。

藤安彤出來後回到原來等候之地,帶領她的雲中劍部下準備離去,除了朝終陵棄瞥了一眼之外沒有任何的交流。

“終指揮使,請吧。”那位年長內侍對終陵棄微微一笑。

吩咐孟漁舟在原地等候,終陵棄跟著他第二次進入了紫宸殿大殿的正門。皇帝坐在高高的御座上,一名年輕的武士站在臺階前,正是昨夜率領虎林遊擊平叛的蕭彥勳。

這一次皇帝接見他時的表情不再像前次那樣冰冷僵硬了,在終陵棄依禮跪拜之後,皇帝顏色和悅地道了一聲“平身”。

“終陵棄,你的忠義朕已經知曉了,從今往後,忘川就正式歸屬朝廷的御武司,由你全權負責。准許你在帝都內設立官署,至於所在地……就是原先雲中劍所在的那一塊。”

終陵棄先是謝恩,而後又有些不解地問道:“雲中劍要搬出原駐地了嗎?”

皇帝臉色微微沉了下去:“朕已經下令取消雲中劍駐京的權力了,荒蕪宗將不再代行宸粼在江湖的統治。接下來的江湖將會由御武司麾下的諸位直接負責。”

這訊息對終陵棄來說實在過於震撼,與帝國合作了多年的荒蕪宗一夕之間就被取締了,多次奔走在江湖最危險的前線戰鬥的雲中劍也被取消了合法的資格……他想起藤安彤離開前看向自己的那一瞥,她的目光中包含了太多想說卻又不能言說的東西了。

“陛下,雲中劍久鎮江湖,威懾群小,突然之間失去他們,恐怕會讓某些陰謀小人得志……”他對雲中劍的遭遇實在感到不平,也沒有顧忌自己現在的身份和處境,當著皇帝的面將想法說了出來。

“你說的東西朕並非沒有考慮,但所謂刮骨療毒,壯士斷腕,就是如此。”皇帝信心十足地說道,“之前牧芝昭作為北軍代帥,統領禁軍鎮守帝都,同樣也是威懾群小,但突然失去他,難道禁軍就不能再守衛帝都了嗎?就算昨夜真的引起大亂,出動天南大營鎮壓了作亂的禁軍,朕一樣可以從別處抽調來忠心的士兵作為新的禁軍拱衛帝都。同樣的,失去雲中劍和荒蕪,朕還有御武司與你們。”

終陵棄仰望著他,皇帝最後那句拉攏人心的話並沒有讓他有多少感動,他此時心裡想的是雲中劍果然最終還是難逃鳥盡弓藏的命運。

“終陵棄,朕念著你的功勳,想要好好賞賜你,你想要什麼呢?”

終陵棄心中一動,毫不猶豫地回答道:“請陛下降旨,為雲州精鐵案翻案,懲辦違反律法的官員,還含冤死者清白。”

皇帝沉默了片刻,抬手撫了撫自己的額頭:“你先下去吧,此事非同小可,容朕三思。”

終陵棄拜謝,退出大殿,轉身的瞬間狠狠地咬了咬牙。

說到底,皇帝還是捨不得動南郭旻吧……那個被當成心腹的繡衣使。他清楚自己在皇帝心中的份量,是遠不及已經效忠多年的繡衣使南郭旻的,但他還是近乎固執地提出了這個請求。

皇帝望著終陵棄遠去的背影,對臺階下的年輕武士問道:“蕭彥勳,你怎麼看這個人?”

“陛下問的是什麼?能力、人品還是其他?”

“你隨便說說吧,朕都想聽。”

蕭彥勳猶豫了一下,回答道:“此人單論能力,或許僅可稱一介武夫,但有諸人輔佐,可為陛下擔當重任。其人品性中正,亦是陛下能夠信任的人。”

“好,說得好。”皇帝讚許道,“蕭彥勳,其實平定牧芝昭作亂一事,朕最欣賞的人還是你,三百人的虎林遊擊在你手上成為了一支讓朕大開眼界的精兵。你治軍的才幹不輸給你的父親,放在虎林苑當一個小小的遊擊統領太屈才了。”

“陛下過譽了……”

“朕打算,將你調到天南大營的驍騎軍團,直接做騎軍都尉。”

“請陛下收回成命。”蕭彥勳忽然驚惶地下跪叩首請求道。

皇帝對他的這個反應感到很意外,問道:“怎麼了?騎軍都尉還嫌小了?你父親在朔方之戰前兩年,也還只是騎軍都尉呢。天南大營三萬騎軍,一共也才六個騎軍都尉。”

“臣資歷尚淺,難以服眾。且虎林遊擊皆為臣兄弟,臣答應他們,會一直做他們的統領。”

“朕沒有忘記虎林那三百人,那是不可多得的強兵,就跟你一起調入天南大營好了,還是聽你指揮。”

“陛下恕罪,臣……不想做騎軍都尉。”蕭彥勳語氣堅決地請求道。

皇帝終於有些慍怒了,厲聲問道:“究竟為何?蕭彥勳,你們蕭家世世代代為宸粼將,你的父親在和匈奴的戰爭中為國捐軀,朕就不信你心中不想報這個仇?”

“當然想!日日夜夜都想!臣的志向,就是有朝一日提萬騎踏破匈奴,縱橫塞北!”蕭彥勳回答道,“但是……”

“但是什麼?”

“臣不想離開虎林苑,不想離開仁殿下。”他壯著膽子將自己的真心話說了出來。

皇帝勃然變色:“蕭彥勳!你大膽!你想做牧芝昭的後繼者嗎!”

“臣不敢!蕭家世世代代為宸粼將。”蕭彥勳仰起頭望著皇帝說道,“陛下!陛下的心願不就是擊破匈奴,振興宸粼嗎?此乃絕世之功,亦是絕險之路,非常人可以不避荊棘赴湯蹈刃,臣斗膽僭越說一句,仁殿下就是陛下期待的人!破匈奴者,舍他其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