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見渡司!我要見渡司!”整個別院裡都能聽見終陵棄的大喊。
孟漁舟驚訝地開啟窗戶往下頭看去,只見終陵棄像一陣風似的跑進了底下的門。她不知道終陵棄和金柳在竹林中發生了什麼,以為終陵棄是因為知曉了曲深情的事情才變成這樣的,她覺得自己有必要阻止他做傻事。
終陵棄的聲音引來了遊蕩在周圍的“幽”們,兩個隸屬於“幽”的刺客過來領著他往別院底下的密室走去。
孟漁舟看到這一幕,想了想還是跟了過去。
“幽”部的刺客帶著終陵棄透過長長的臺階走進地下的密室,終陵棄覺得流鴉似乎很喜歡把自己安置在地窖一類的地方。
別院的地下室比起當初在客棧的大了不少,但佈置幾乎是一樣的,右側用鐵欄隔出了牢房,另一側放著一副簡單的桌椅。
流鴉坐在椅子上吸著芬草製成的菸葉,密不透風的地下室裡充滿了嗆鼻的味道。右側鐵欄隔出的牢籠裡,曲深情雙臂張開,兩手各系著一個繩套,雙腳離地被吊在一座十字木架上。她此時似乎暈過去了,低垂著腦袋,身上的衣服也因為承受鞭打破了好幾道口子,血從底下滲出來,把附近的布都洇成暗紅色。
終陵棄不去看她,徑直走到流鴉面前說道:“渡司,我已經殺了金柳,是否可以算我透過了貫心考驗?”
“我不是已經讓蜘蛛去通知你們考驗暫時停止了嗎?”流鴉冷冷地看著他,“你這是私鬥?”
“金柳說他未曾接到訊息,將我引至後頭的深溝中向我攻擊,我殺了他。”終陵棄冷靜地回答道。
流鴉看著他半邊面頰上血和傷痕,問道:“你如何殺了他?”
“金柳自負,要和我以弩一決生死。”
“金柳屍身在何處?”
“還在後頭溝中。”
流鴉對帶終陵棄下來的兩名“幽”部刺客使了個眼色,那二人便立刻離去了。
“既然如此,就算你透過了貫心的試練。”流鴉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終陵棄站著沒動。
“還有什麼事?”
“按照之前的約定,我已經殺了金柳,曲深情是不是可以活下去。”他望著流鴉的眼睛說道。
流鴉和他對視,眼中目光陰冷:“你知道我之前為什麼停止你們的貫心試練?”
“知道。”
“那你還敢和我提這個要求?”流鴉言語中含著慍怒。
“曲深情並不是有心要背離忘川,渡司,念在她往日功勞的份上,給她一個機會吧。”終陵棄忽然跪了下去。
“你為她求情?”
“算我個人的一點私心,懇求您高抬貴手。”
流鴉發出了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他起身離開桌椅,繞道前頭垂下目光俯視跪在地上的少年,沉吟了許久不知在心裡想些什麼。
終陵棄跪在那兒,覺得時間過得無比漫長。
“終陵棄,你變了。”流鴉忽然說了這麼一句話,“為了救曲深情你竟然下得了手殺死金柳。”
不,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決定。他在心裡默默說道,我一定要救她,哪怕不為自己,也不能讓金柳的付出白費。
“這樣吧,我和你做一個交易。”流鴉轉過身來,伸手拍了拍終陵棄的肩膀。
“什麼交易?”他問。
“我要你幫我做一件事。”流鴉俯下身來,面對面地看著他,眼中有著奇怪的興奮。
終陵棄聽他說完要自己做的事情後,沉默了一下,問道:“是不是我做完了你就可以放了她?”
“你做的令我滿意,我心情不錯自然就會放了她。”流鴉模稜兩可地說道,不忘補充了一句:“你可要快點,有‘幽’部的人掌刑,她撐不了多久的。”
終陵棄起身扭頭就走。
“喂,少年。”流鴉喊了他一聲。
“這一次,你不問我為何要殺這些人,又有何理由殺這些人了嗎?”流鴉在他背後輕笑,語氣充滿嘲諷的意味。
終陵棄頭也不回地走上了通往地上的臺階。
“所以說到頭來你也是個劊子手啊。”流鴉說著側過目光看了一眼鐵牢內的曲深情,“怎麼樣,看到他這麼拼命的樣子,有沒有覺得欣慰?”
曲深情不知何時已經醒過來了,一直在安靜地聽他們兩人的談話,此時聽到流鴉問自己,她用虛弱的聲音回應道:“夠了吧,快點結束吧,別再折磨人了。”
“折磨?你說你自己,還是終陵棄?”流鴉笑了,“你們所受的這點苦怎麼能算得上折磨?要成為一個鋒利無比的刺客,這點苦怎麼算得上折磨?”
曲深情望著他,目光像是在看一個瘋子。
“我來告訴你什麼叫折磨吧。”流鴉說著伸手開始一圈一圈地揭下自己臉上纏著的白色布條。
曲深情望著他,覺得那就像一個惡魔在取下自己的面具。
流鴉沒有頭髮,頭皮和臉完全看不出分界線。他的整張臉上除了五官,已經找不到任何可以稱之為人臉的痕跡了。他臉上的皮肉凹凸不平,全部毫無規律地扭曲糾纏在一起,一塊黑一塊紅的肉疙瘩彼此擠在一處。
曲深情已經見過足夠多的殺戮和血腥了,但她依然對眼前這一幕感到恐懼和噁心。
“不止是我的臉,我全身大部分的皮膚都是這個樣子的,你想知道是怎麼落下的嗎?”流鴉走近了鐵牢說道,“當我還不是渡司的時候,單獨執行一個刺殺的任務。目標所處的地方嚴防死守,連一隻鳥都飛不進去。”
“不過他們還是疏漏了一個地方,我從下水溝裡潛了進去,成功殺死了目標。在我原路撤離的過程中,他們往水道裡投放了大量的毒物,我險些喪命。雖然活了下來,最後卻變成了這樣。”
他望著曲深情說:“我撿回一條命,但變成這個樣子後,我身邊再也沒有親近的人,不存在朋友,也沒有願意和我接觸的女人。隨後渡主告訴我,我透過了第六層考驗‘往生’。不久之後,我成為了渡司。”
曲深情從頭到尾沒有說任何話,她早已對忘川的事物抱著無所謂的態度了。
“你知道為什麼渡主把‘往生’作為最後一層考驗嗎?”
“因為能透過的人都是變態?”她冷笑。
流鴉開啟鐵門走進去,來到她面前,說道:“因為那必定是將你徹頭徹尾改變的考驗,往生之後,你已經不是你了。”
她聽到他接著用惋惜的聲音說道:“但你不會有那一天了。”
“我反倒很高興。”曲深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