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陵棄進入牧芝仁的帳篷，發現蕭彥勳和南郭旻也在。
“看起來閣下身體恢復的不錯。”南郭旻說道。
“拜您所賜，我對自己的信心又多了幾分。”終陵棄在蕭彥勳那一側坐下，把南郭旻晾在另一邊，“聽說殿下在我的屬下那裡吃了閉門羹，真不好意思，我回頭會好好教訓他們的。”
牧芝仁看他一本正經說話的樣子，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出於保險起見還是抬手制止道：“不用多此一舉了，本該讓你好好休息的。”
“既然說是‘本該’，那麼言下之意就是現在不得不如此。”終陵棄理解地說道，“請殿下儘管吩咐。”
“確實有事情要你去做，但我想先解釋一下前因後果。”
“洗耳恭聽。”
“不久前單于已經答應了，收下我方的禮物，釋放全部的奴隸。”牧芝仁對終陵棄說道。
“可是昨日他還是一副堅決不肯讓步的樣子。態度怎麼轉變的這麼快？這其中有什麼曲折吧。”
南郭旻替牧芝仁回答了他：“左賢王昨晚深夜面見了單于，隨後就帶著他的心腹們離開了王庭。”
“左賢王說服了單于？有意思，左賢王不是一直以來對我們抱有敵意嗎？那個陰險的胖子不會無緣無故幫我們說話吧？”終陵棄冷笑。
蕭彥勳將一張地圖展開，圖上已經用炭筆畫了一些示意：“請看這裡。”
“抱歉，蕭將軍，我沒有在講武堂受業過，你畫的這些東西我看不明白。”
“那容我解釋。”蕭彥勳首先指了兩個點，“首先這兩處地方，你應該看的懂。”
“朔方和王庭的位置，兩者之間的線就是我們要走的歸途。”終陵棄當然能看懂這些，歸程相關的事他一直很上心，因為這是完成這次使命的最後一步。
“糧食要從朔方運出來進入匈奴境內，需要派兵保護，左賢王的東部騎軍活躍在這一帶。”
“說到這個份上不用看你的圖我也懂了，左賢王想趁這個機會再打一仗。”
“而且看起來他有很大的野心，想用這一仗徹底瓦解北境邊軍。”牧芝仁說道。
“這就是單于轉變態度的理由嗎？那你們怎麼打算呢？對方下套，堅持要鑽嗎？”終陵棄不解地問道。
“不這麼做，就算單于答應施放這幾萬人也都是空的，我們沒法把他們帶回去。”牧芝仁說。
終陵棄皺眉：“那就必須要讓軍隊承擔這個風險嗎？連路線和地點都已經被對方提前算計好，這樣的仗不可能贏的。”
“可以不輸不贏。”蕭彥勳說道，“只要能保證威懾匈奴人同時保障糧食，任務就算完成。”
“軍事行動你們說了算，我要做什麼？”終陵棄想了想從開始到現在他們所談的內容還只能算是牧芝仁所說的“前因後果”，這些大事都不是他應該考慮的。
牧芝仁將一封準備好的書信拿出來放在小桌上，推到終陵棄面前。
“這是……”
“請你先行返回朔方，找到荒蕪留在朔方的聯絡人，將信交給他。”牧芝仁說道。
“只是傳信，為什麼非得我去？”終陵棄一頭霧水，“而且這個時候找荒蕪宗有用嗎？荒蕪宗能幫忙想辦法對付左賢王？”
南郭旻有些欲言又止，但被牧芝仁用眼神制止了。
“這件事很重要，你去我才放心。”牧芝仁誠懇地請求道，“至於具體怎麼做你可以不用明白。”
看牧芝仁似乎胸有成竹的樣子，終陵棄知道他們應該已經議定了對策，只不過似乎不打算在這裡完全告知自己。
就像以前牧芝昭行事一樣，不會把計劃全盤說出，每個棋子只需要完成自己該完成的任務，就能促成整盤棋局的優勢。
不過這也無可厚非，左賢王的野心把這盤棋變成了前所未有的中盤決戰，軍事行動也是格外講究保密的事情，終陵棄對他們的隱瞞沒有什麼怨言。
“出發之前我想問一下，荒蕪宗在朔方還留有可靠的人員嗎？我清楚的記得地部解散是年前的事情了。”終陵棄收好了那封信，說出了心中的疑惑。
南郭旻說道：“你與荒蕪宗的人接觸過，也瞭解他們吧？那些傢伙不會老老實實地就按照朝廷的意思消失的。就算地部被迫解散了，他們也會在北方留下足夠的力量，相信以終指揮使的能力，一定能找到他們。”
這可未必吧……一群迫於朝廷的壓力不得不轉入地下活動隱姓埋名的人，真的那麼容易被自己找到嗎？儘管心中沒有把握，但終陵棄不願意在牧芝仁和南郭旻面前露出為難，他一口答應了這件事。
“你到了朔方之後，可以打聽最近大量籌集糧食的人，或許能夠更快找到荒蕪宗。”牧芝仁給他了一點提示。
終陵棄露出恍然的表情，心想原來是要靠荒蕪宗解決這邊幾萬人歸途中口糧的問題，這樣他就容易理解多了，以荒蕪宗積累的財力和人脈，辦這種事最適合不過。
“那事不宜遲，我馬上動身。”終陵棄說道，“左賢王和匈奴軍的野心，就勞煩你們多費心了。這一次既要保證大家能活著回去，也不能讓匈奴人再撿到大便宜。”
蕭彥勳用驚訝的目光看著他，沒想到他對打仗的事情那麼在意。
“我再也不想看到整個北境被逼迫到男子當戰女子當運的地步了。”終陵棄丟下這麼一句話，離開了帳篷。
蕭彥勳喃喃說道：“說的是七年前……不，八年前朔北之戰嗎。”
“我也不想再看到那樣的景象了。”牧芝仁狠狠地說道，“從今往後再也不想。”
對他來說那是復仇的.asxs.，也是通往王座的荊棘之路的.asxs.。
……
蘇瑾陽穿過紫宸殿偏殿外的連廊，嶄新的袍甲發出清脆的鏗鏗聲，他今天的心情格外的好。
“大將軍，大將軍！”轉角處撲出來的那個人影把他嚇了一跳。
“啊，軒轅御史。”蘇瑾陽愣了一下，扶住了那個搖搖晃晃的人。
這個披頭散髮滿口胡言的瘋子是前任御史軒轅鴻，據說是在得罪了先帝之後受了酷刑，放出來以後就經常犯瘋病，但是當今皇帝卻把他留在宮中，似乎並不討厭他。
“大將軍，你要去打匈奴啊！”軒轅鴻拍著蘇瑾陽的肩膀說。
蘇瑾陽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說：“軒轅御史，我不是什麼大將軍，我是禁軍龍驤衛的代統領蘇瑾陽。”
軒轅鴻左右看了看，而後神秘兮兮地對蘇瑾陽說：“你會當上大將軍的。”
四下無人，蘇瑾陽也不知自己腦子裡怎麼想的，鬼使神差地就接了他的話：“哦？那御史大人倒是說說，是什麼時候啊？”
“當然是十六皇子登基繼位之後。”軒轅鴻發出瘋癲的笑聲，臉上的五官擠在一起活像個小丑。
蘇瑾陽腦子裡彷彿炸開一道驚雷，他的手按在腰側的劍柄上，有那麼一瞬間心裡爆發出一股幾乎想要立即殺死軒轅鴻的衝動。
“御史大人……這是大不敬的話語，請您以後不要再說了。”
“我知道，我不說。我知道，我不說。哈哈哈哈……”軒轅鴻又拍了拍蘇瑾陽的肩膀，然後發出瘋癲的大笑離去了。
蘇瑾陽回頭看了一眼軒轅鴻遠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高高的紫宸殿。
“牧芝仁殿下……”他站在原地失神地喃喃了一陣。
“蘇統領！來的早啊。”一個人影從斜側面的輔道上跑上來，衝他打招呼。
蘇瑾陽回過神來循聲望去，認出了那是禁軍虎威衛的統領趙成豹，蕭彥功現在正給此人擔任副手。
“趙統領，你也來的早，請。”
“聽聞陛下昨日召見了天南大營的各路將領，今日又召見我們北軍，莫非將有大動作？”趙成豹比蘇瑾陽年長幾歲，同樣也是黎州銀市講武堂出身，對這位奪得講武堂第一的後輩很是敬重。
蘇瑾陽心裡也猜測或許要對北方用武，但他在言行上是謹慎之人，所以只是推說不知。
兩人在紫宸殿正殿門前的御道上又遇上了趕來的豹韜、飛熊兩衛的統領，會同早已等候在此的執金吾薛遠圖，五位北軍的主要軍官將領一同上殿面見皇帝。
北境邊軍新遭敗績，帝國若是執意要對匈奴用武，必然不可能以新敗之軍打頭陣，而縱觀大江以北能動用的軍隊無非是駐守京畿的南北二軍或者西涼州的大雪營。但大雪營從西涼州出擊，更可能遭遇右賢王的部隊，如果要打擊匈奴東部騎軍或者王庭，還是繞不開從京畿調兵。
這些蘇瑾陽在來的路上就已經想到了，所以他在走進大殿時渾身熱血沸騰，心想自己所期盼的這一天終於來了。
那個瘋瘋癲癲的軒轅御史有一點沒有說錯，他要去打匈奴人了。